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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全本——by---作者:梦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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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浣月宗需要的,仅仅是当权者的支持与自己的话语权,而非消灭佛门。因为没了佛门,还有道门,儒门,永远消灭不绝。最好的办法,是几大势力互相维持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样既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又是相对能够长久下去的一个办法。
他这种想法,正好与普六茹坚不谋而合,所以两人的合作十分愉快。
有感于晏无师和沈峤之功,普六茹坚不仅下令在京城建玄都观,封沈峤为玄都观通微元妙真人,还大方将与皇家有关的一些买卖交给浣月宗,甚至在将来设立三省六部制之后,也将工部尚书这一油水最多的官职,交给了浣月宗之人,有隋一代,始终与浣月宗保持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直到后来杨广翻脸无情,毁弃诺言。
这些都是后话了。
宫变之后的二月,上元灯节刚刚过去没多久,周帝宇文阐表示普六茹坚德高望重,乃明君之姿,而自己年幼无知,不配其位,宣布禅位于普六茹坚,普六茹坚三辞而受,于临光殿即皇帝位,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自称认祖归宗,换回杨氏汉姓,宣布大赦天下。
自此,新君即位,北方改朝换代,自晋灭而五胡入中原,数百年的风雨乱世,终将迎来新的一页。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朝堂风雨,宫闱淫乱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唯丰衣足食而已。然而新朝气象,终究也带来了一些变化,别的不说,就大赦天下这一项,也足以令大家今年不必交税,日子也过得轻松一些。
手中余钱多了,脸上笑容自然也多了些。
起码沈峤一路走来,心中还是有所感触的。
“直至此刻,我才没有后悔自己当日所做的决定。”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只因今日有庙会,许多人出门置办端午节要用的物事,五色丝线缠成的丝囊更挂满了街头巷尾各处小摊,端的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听见他的话,晏无师就笑道:“敢情阿峤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沈峤点点头,实话实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怕自己的掺和,会令得天下人迎来一名昏君,百姓的日子更加难过。”
二人路过一个摊子,听摊主吆喝得起劲,晏无师顺势扫了一眼,买下一只彩布缝制的布老虎,老虎上头系着挂绳,下头连着丝绦,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晏无师将布老虎塞到沈峤手中。
沈峤莫名所以:“给我的?”
手里抓着软软的布老虎,左右摆弄,不由一笑:“倒也可爱。”
晏无师呵呵一笑,心说是啊,像你,大猫小猫都是猫,本座成日都在与猫为伍。
二人逛了会集市便回去,晏无师的少师府已经解封,杨坚更赐了爵位下来,如今改名为武国公府,晏无师便住在这里,沈峤的玄都观尚未建好,只能先客居于此。
管家见了晏无师,忙过来禀报,说是二郎君回来了,还带了个人,说是沈道长的师弟。
沈峤心下奇怪,待见了玉生烟和他一起过来的人,不由更是惊异:“四师弟?”

第115章

来者正是袁瑛。
话说沈峤落崖之后,虽然郁蔼一力弹压,但玄都山上仍免不了人心惶惶,袁瑛在祁凤阁诸弟子中排行第四,论心性武功,他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个,所以一直以来在门派中,也充当着默默无闻的角色。郁蔼接掌玄都紫府之后,觉得他这个师弟胆子最小,兴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没有将过多的关注放在袁瑛身上。
郁蔼与突厥人合作,接受太平玉阳主教真人的封号,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彼时突厥势大,北方周齐二国,都要向其低头,郁蔼看出突厥人的勃勃野心,也想借助突厥之势恢复玄都山昔日风光,所以彼此过从甚密,甚至当日在吐谷浑王城外围攻晏无师一事,本身与玄都山的利益并无太多交集,但段文鸯提出邀请,郁蔼也同样插手帮忙。
但突厥对玄都山的规划不止于此,玄都山传承已久,在江湖上乃至道门之中,都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若能将玄都山掌教变为己方傀儡,不仅意味着同时掌握了中原道门一股重要的力量,而且也掌握了玄都山几百年来的财富与武学典籍。
在突厥人看来,正因为没了祁凤阁的玄都山封闭山门日久,渐渐有些没落,沈峤业已远走,门派之中人心零散,不会再有第二个祁凤阁出现,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段文鸯在狐鹿估座下学艺,却因血统问题,身份远不如师弟昆邪来得高贵,他亟需一份偌大功劳来提升自己的地位,恰好与有心自立的东、突厥尔伏可汗一拍即合,可惜事情发展与他们所预料的不符,郁蔼虽然接受了“太平玉阳主教真人”的封号,却不肯让突厥人插手教务,亦不肯让尔伏可汗派人进驻玄都山,双方的合作流于表面,无法深入下去。
眼看玄都山这样一大块肥肉摆在面前却不能下口,突厥人自然心有不甘。
而这些事情,袁瑛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等到后来他离开玄都山,在前往青城山的半路上遇见正从试剑大会归来的玉生烟时,对方才陆续告诉他的。
在那之前,袁瑛感觉到门派日益沉郁的氛围,曾几次寻到三师兄郁蔼,提出寻找二师兄沈峤回来,重振门派,郁蔼温言安抚了他几次,教导年轻弟子之职交给袁瑛,袁瑛有感于郁蔼的信任与托付,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谁知平地生波,小师妹顾横波不告而别,私自下山,郁蔼大发雷霆,极为震怒,袁瑛却因顾横波临别给他的信上内容而震惊失言,心中对郁蔼已多了几分留意,正找机会暗中查探。
就在此时,玄都山一位长老私下找到袁瑛,话里话外表示愿意支持他取郁蔼而代之,袁瑛越想越是不对劲,又思及顾横波临走前留下的那封信,悄悄寻了个机会离开玄都山。
袁瑛从小到大鲜少出门,山上枯燥,他竟也耐得住寂寞,镇日不是练武就是看书,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活泼伶俐,连与他年龄相仿的顾横波都有些受不了,反倒更亲近沈峤一些。
他原本出身富户,却因幼时有些口吃毛病,兼且那户人家子弟众多,因而不被父母所喜,家中仆人看人下菜碟,跟着怠慢小郎君,袁瑛便是被带出门之后,因仆人疏忽而走失,继而遇见祁凤阁的,祁凤阁带他回到袁家交予袁瑛父母,对方看出祁凤阁是个会武功的道人,便顺水推舟请祁凤阁收袁瑛为徒。祁凤阁见袁瑛资质还算不错,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些年,别说下山历练,袁瑛连袁家都只回过一次,他略显沉闷的性格,使其成为玄都山上最不惹人注目的存在之一,就连悄然离开玄都山这件事,也是几日之后才被人得知。
下山之后的袁瑛毫无经验,也不知何去何从,原想去找沈峤,却不知沈峤身在何方,据说青城山有试剑大会,他心想沈峤可能前往赴会,就一路打听往青城山而去,又因银钱带得不够,还饥一顿饱一顿。
谁知去晚了一步,他刚到山下,就陆续撞见从山上下来的人,袁瑛听说了试剑大会上发生的精彩,又听说沈峤被晏无师带走,他心里正发愁,然后就碰上了同样从山上下来的玉生烟。
袁瑛貌不惊人,装束形容也是路人一个,旁人很少会特地去注意他,偏偏玉生烟看见他听别人说到沈峤时,总会抬头去听,便注意上了,一问之下,袁瑛就自报家门,玉生烟才知道对方竟是沈峤的师弟。
沈峤听罢袁瑛讲述,神情陷入沉思,半晌问道:“暗示能扶持你当掌教的那个长老是谁?”
袁瑛:“是张本初张长老。”
玄都山传承至今,虽之前封闭山门已久,内部分支派系却不少,拿祁凤阁这一脉来说,应该就算是正统嫡支,所以得掌教之位,其余的长老,武功传承最远可以追溯至第二代掌教的同门师兄弟,大家虽然同属玄都紫府,彼此却都有一两门不外传的独门武功,所以严格算起来,玄都山的那些长老,大多与沈峤他们同一个辈分,也有一些比他们辈分大的,算是沈峤他们的师伯师叔,张本初就是其中一位。
沈峤:“那时候郁蔼之所以能顺利当上掌教,支持他的七位长老里头,想必也有张本初的一份了?”
袁瑛点点头:“是。”
沈峤:“那大师兄呢?你排行第四,他既找过你,应该也找过大师兄了?”
袁瑛有点茫然:“这,这我不晓得,我成日都,都在屋里看书,和,和练剑,要么就是,教,教那些弟子,练剑。”
说及此,他面露愧色:“二师兄,对,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他没能回答沈峤的问题,更是对之前沈峤落崖,自己却无法为他做什么而表达的歉意。
沈峤并未生气,反是像从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说对不起,你本性不喜与人争执,又很少出过远门,这次能够及时发现不妥,下山来找我,已经很好了。这么说,你在见过张本初之后,也没有去找郁蔼说明情况了?”
袁瑛有些脸红:“没,没有。先前五师妹告诉我,说他,他与你落崖的事有关,我就,就对他心怀戒备……”
沈峤微微一叹,未再多言。
晏无师的视线在沈峤搭着对方肩膀的那只手上停留片刻,懒懒道:“袁师弟既然来了,就在此处住下罢,看你一脸面黄肌瘦,就让厨下给你补补罢。”
沈峤看了他一眼,心道谁是你师弟啊,这话在喉咙转了一圈,但沈道长生性厚道,终是没有说出口。
玉生烟则目瞪口呆,他想到的不是自家面热心冷的师父忽然对袁瑛另眼相看,而是自己平白矮了袁瑛一辈。
这小结巴从哪儿借了那么大的脸面,竟让我家师尊称你为师弟,你竟还没有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袁瑛自然没有诚惶诚恐,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晏无师是谁,听得对方说让自己住下,忙转头去征询师兄的意思,可见平日里就是个尊师重道的乖孩子。
沈峤见他望向自己,笑道:“既然晏宗主诚意相邀,你就答应罢。”
袁瑛方才看见玉生烟向晏无师行礼,本也该想到晏无师身份,此时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拱手道:“多谢晏宗主,那,那我就叨扰了!”
换作以往,莫说区区一个袁瑛,哪怕是十个袁瑛,晏无师都不会放在眼里,不过今非昔比,袁瑛顶着沈峤师弟的头衔,在他眼里终究是要与众不同一些。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祁凤阁收徒实在是不拘一格,他座下五个徒弟,个个性情都不一样,像袁瑛这样木讷的更是少见。
待玉生烟郁闷地领着袁瑛去安顿之后,沈峤望着棋盘有些出神。
晏无师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你想去玄都山?”
沈峤收回心神:“是,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的心早已有之,只是先前功力不济,沈峤不想冒险,如今却不同,他的功力已然恢复得差不多,哪怕对上雪庭禅师这样级别的人物,亦有一战之力。
不管怎么说,玄都山总归是他长大的师门,就算沈峤无意于掌教之位,也不容许有人心怀不轨,妄图将他心中的净土毁于一旦。
张本初既然找上袁瑛,那就说明郁蔼已经不符合他的期望,双方必然发生过矛盾,而且他们的矛盾可能大到足以让张本初想要将郁蔼由掌教的位置上逐出,再结合浣月宗这边得到的消息,这其中若说没有外力的介入,沈峤是决然不信的。
晏无师:“也好,差不多是时候了,以你现在的武功,想把郁蔼剁成八块可能不行,一剑穿心应该还是可以的。”
沈峤有些无语:“我上去也未必就一定要杀人呀!”
能别动不动就说得这样血腥吗?
晏无师玩味一笑:“只怕由不得你,玄都山就像一块放在笼子里的肥肉,现在笼子有了缺口,眼馋已久的禽兽岂有不扑上去的道理?”
沈峤虽然不喜欢这种形容,但他也明白,对方是对的,这就是玄都山的现状,郁蔼的武功虽高,但面对内部,人往往会缺少防备,就像他当初一样。
晏无师:“其实我这边还收到一个消息,合欢宗在长安失掉大片势力之后,与突厥人走得很近。”
沈峤蹙眉:“你的意思是,合欢宗在玄都山的事情上也会插一手?”
晏无师:“那就不晓得了,你此行单枪匹马,不如我将座下弟子借一个给你助力,边沿梅和玉生烟,你想要哪个?”
沈峤:“这本是玄都山内部事务,怎好劳烦他们俩?”
晏无师故意道:“这么说,你是想本座亲自与你去了?”
沈峤是个实诚人,他本来没这个意思,反是被晏无师说得一愣。
没等回答,晏无师便笑道:“可惜这次不能如你所愿,上回与雪庭一战,我伤势依旧未好,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
他的伤势如何,上回沈峤已经亲自把过脉,是一清二楚的,此时听他这一说,不知怎的,心底反倒不确定起来。
“怎么过了这许久还未好?”他说着,一边伸出手去。
晏无师动也未动,维持着半靠在软枕上的姿势,竟也由着沈峤搭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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