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水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走入内阁,揭开重重帘帏。
顿时满室药香。
「公子,药已经煎好了。」
柔声轻语,不愿惊醒床榻上昏迷中的易辰,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
转身,屏息,静静望着守于床榻旁的身影,她不敢多言。只怕一开口,便会冻结在那陌生男子射出的寒芒中。
僵硬笔挺的背影,散发着致命的寒气,令呼吸都略感困难。
这是一个太过冷硬而独特的男人。
一个一看便知是个不易亲近的男人。
但她知道,此人是友非敌,是他将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易辰救回秋水阁。
「公子?」
等待半晌,见那人冷然不动,她不禁再次出声提醒。
「我把他交给你了。」
背对着她的男子终于开口,平板的、毫无情绪的声音。
说罢他一起身,转身欲走。
「公子要去哪里?」谢秋水连忙拦住他。
「不用你管。」
一头黑发下的眼眸,像两道冷电,她只觉心中一寒。
「能否请公子告知姓名,等慕容公子醒后也好知道他的救命恩人是谁。」
「不必!」
男子冷冷道,转身欲走,却被一道力量拉住了脚步。
回头一看,仍是昏迷中的易辰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不放。
只是一迈步便能扯落的微薄力量,却在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时,止住了犹豫的脚步。
不忍妄动,以免加重他的伤势。
「公子,你看,慕容公于也不愿意你走呢!你就等他醒来吧。况且他伤势这么重,万一有恶化,秋水可不知该
如何是好。」
谢秋水见有转机,立即温言相劝。
「秋水就在外面,公子如果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虽然很疑惑易辰与那陌生男子间的关系,谢秋水仍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帘幕合拢,这小小天地,终于只剩下他和他。
僵立良久,缓缓坐在床边,深深凝视……
修长的手指慢慢伸出,拨过他额前的一丝乱发,轻触他那略显削瘦的脸颊,然后滑到苍白的嘴唇,以大拇指轻
轻摩挲……唇边还挂着一线血丝,是刚才吐血时沾上的吧。
俯下身子,伸出舌尖,轻舔那道刺眼的血痕。
淡淡的血腥味,一直渗到心里。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憔悴的面容?为什么你竟如此不堪一击?一直以为你会过得
很好,在秋水阁窥视时看到的你也真的很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次,那男子木无表情的脸颊剑眉深锁。
即便是意识已然模糊,也能感觉到疼痛,一种火辣辣的,炙烧着四肢百骸的疼痛,尤其在胸部,压榨、窜流…
…彷佛挑战着生命忍耐力的极限。
快要被烧死了吗?
突然,彷佛久旱的沙漠降下策一滴雨露,一股暖流在全身缓缓游走,温热而舒适,如沐春风,痛楚一下子大为
减缓。
全身暖烘烘的,彷佛儿时依偎在娘亲的怀抱,又像靠在那个人的胸膛,甜美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唇角露出浅
笑。
手指动了动,易辰缓缓睁开眼。
焦点在恍惚游移着,终于,定在一个目标。
睫毛动了一下,再眨,使劲眨……
然后,他一下子紧紧抱住他,不顾浑身的疼痛,开始不断梦呓。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不管你已经上天还是下地,我也不管你要去哪里,就算你要赶着去投胎,我也一定要
跟你一起走!如果你升上天做神仙那当然好,我也可以沾沾光,但是凭你的臭脾气还有杀人无数,十有八九还
是会下地狱,不过没关系,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只有自认倒霉,反正我一定不会放你走,上次的错误,我绝对不
会重犯……」
「哎哟!你掐我屁股干嘛,很痛!」
易辰大声呻吟道。
「搞清楚,我可不是你的那位红颜知已!」
那男子冷冷看着怀中像八爪鱼一样死命缠抱住自己的男子。
「你真的是莫无情?」易辰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虽然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不过我应该还是在做梦,一定是昨
天酒喝得大多,连幻觉都产生了……」
「哎咧!你干嘛又掐我!真是狠心的家伙,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易辰哼哼叽叽道。
「清醒了没有?」
那男子,也就是莫无情毫不留情地再次狠掐他的臀部。
「真的是你……」
易辰叹息道,将脸深深埋入那具胸膛,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不会错,像块木板似的脸庞,熟悉的体温,熟悉的
味道,熟悉的心跳……
「无情,我没有在做梦吧,如果真的是梦,你就快点把我叫醒,免得等我醒来又是空欢喜一场……」
眼眶,渐渐湿润……泪水,盈于眼睫,一滴滴滑落……
胸口传来湿意,莫无情心口一痛,收紧臂弯。
劫后余生是什么感觉,莫无情总算体会到了。
若非生死攸关,他绝不会现身相见。在秋水阁偷窥时,原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远离,幸亏多跟踪了一里,否则这
后果……实在不敢想……
「原来你没死……」
「没有。」
「我还以为你死了……」
「白痴。」
原来这个白痴还以为自己死了,居然还造了个坟给他。果然只有白痴才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我明明听别人说,亲眼看到你扑到了火海中,而且我也找到了烧焦的骨头。」
「那是唐门的人。茅屋下有秘道,原本是我师父挖的,以防人寻仇,恰好被我用上。」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一直毫无消息?」
「我在天山。」
「天山?为什么会去那儿?」
「走得远远的,省得再被你骗。」莫无情冷冷道。
「哼!小气的家伙,我只不过才骗了你一下下而已,可又不是恶意的。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救我!干脆让我
死了算了……」
易辰赌气叫道。
「我的确不该管你!让他们一剑把你杀了,落个耳根清静,可是……」莫无情涩声道。
「可是什么……」易辰的唇角已扬起淡淡的弧度。
「放不下你……试了很多方法……还是,不行……」
这句话,莫无情说得断断续续,困难无比。
是的,忘不了,相思成狂。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誓言,涉足江南,像个见不得光的小贼一样,偷偷摸摸跟踪他
。却又不敢相见。
秋水阁中见到他与另一绝色女子亲密相拥,原本气苦之极,欲拂袖而去,但为了多看他几眼,还是偷偷跟在他
身后。
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前去祭奠自己。见他一脸神阳地呆坐在自己坟墓之前,所有的爱恨恩仇,刹那间烟消云散
。
莫无情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白痴。
果然是个不善言词的人,但只要说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易辰唇角的弧度更深。
「那……你既然肯……见我,应该是……原谅我了?」
易辰眨巴着眼睛,揪紧他的衣襟,「奄奄一息」地说道。
「嗯。」
一阵心疼,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莫无情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字眼。
「你还是一定要完成师父的遗命吗?」
莫无情沉默半晌,缓缓道:「我自会去他老人家坟前谢罪。」
易辰大喜过望。
「我们重归于好,好不好。」他一下子精神起来。
「嗯。」
「答应我从此不要离开我,一步也不离开|.」
他要赶快趁热打铁,早知重伤就能换得他的回心转意,当初真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上演一出苦肉计。
「那你的红颜知已怎么办?」
易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扯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笑什么?」
「你吃醋了!」
莫无情一下子闭上了嘴。
易辰总算摸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点习性,每当他害羞时,就会表现得特别生硬或者特别沉默。
「别不好意思嘛,为我吃点醋,又不会伤他大男人的自尊。」
他再次轻笑,伤口好象也不怎么疼了。
他突然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当然,觉得他可爱这一点,他是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
「她可是人间绝色呢!本来我还想娶她的……」察觉对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易辰的双眸渐渐弯起,笑意
如秋水湖中的道道水纹,荡漾开来。
「不过……谁叫我爱的是你呢!」
「你……」莫无情深深看着他,深深感动。
「喂,这几年来,你有没有想我?」
易辰的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他的鼻尖与他的鼻尖只有一寸之距。
灼热气息,萦绕不敬。
「你这个闷葫芦……我知道就算你想我,也一定不肯说。」
他明亮的双眸中,映出他漆黑的眼珠。
「不过你应该很想我,对不对,否则你也不会偷偷摸摸跟在我身后,又不肯见我……」
「你很臭美。」
莫无情板着脸道,只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事实再次证明,他果然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到底有没有一点病人的自觉?
「你有反应了!」
易辰含笑的眼眸紧盯着他那尴尬异常的脸庞。
「不要乱动!」
莫无情竭力忍耐。
「别动!」
莫无情固定住他那微微扭动的身躯,却看人一双满是促狭之意的眼眸。
「又是你自找的!」
明白根本不应该跟这家伙客气,莫无情的大掌便毫不客气地伸入他的衣衫内,当然,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
。
「坐在我腰上不要乱动,否则伤口会裂开。」莫无情吩咐道。
「嗯……可是你不要一直摸我的屁股,这样很……啊……」
「叫得那么响,好象很有精力。」
柔软的床褥往下深陷。
「你不要一直舔我那里……我……快要出来了……」
「轻声,你不想你的那位红颜知已突然冲进来吧。」
「啊……那你的动作也温柔点,唔……」
「安静些!」
「你到处在我身上乱摸,又乱舔,叫我怎么安静!啊……」
「要出来了吗?」
「嗯……快了……」
「啊……」
最后一声低吟,易辰趴在莫无情的胸膛微微喘息。
「真的很久没做了,感觉还真不错……」他笑道,轻舔莫无情的脸颊,同时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臀部。「你不
要吗?不想进来?」
「等你伤好些再说。」
莫无情强自压抑,胸膛急遽起伏……多年的相思苦苦煎熬,真恨不得马上要了他,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实在不
宜这么做。而且他不能保证禁欲已久的自己,会适到好处而不伤害他。
可恨,待会又要去冲冷水澡!自从离开他以来,他就已经习惯了冲冷水澡。
「那下次再好好补偿给你吧……」易辰像只温顺的小猫般伏在他肩膀打了个呵欠。「我累了,真的好想睡……
」
「喝完药再睡。」
莫无情轻手轻脚地扶起睡眼惺松的他。
「那你喂我。」
易辰懒懒道。
莫无情将药碗移到他唇边。
「不是这样喂啦!用你的嘴……」
「你有完没完!」
「哈哈,你的脸红了,真是稀奇。」
「啰嗦!」
莫无情含住一口药,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苦涩的药汁从他口中缓缓流入他的口中,易辰怕苦地向后退缩,却被莫无情轻轻捧住后脑,唇舌半诱哄半强迫
似的打开,柔软的舌尖相互交缠,直至药汁一滴不剩地灌入他口中……
药汁已经灌完,纠缠的舌尖仍然难舍难分,湿濡的口腔,渐渐渗入了甜蜜的气息,两人贪婪地汲取着交融着彼
此的味道。
心跳,在两具紧紧相拥的男性胸膛内,狂乱跳动。
失而复得的滋味,真的不错。
这药还挺甜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东海之滨——
迎风小舟——
船舷上,两只洁白的信鸽,挣扎着咕咕作响,被人在脚上圈缚纸条。
「乖,记好,一封交给我干爹,一封交给我爹娘,就说我打算出远门一阵子,跟一个有性格的大美人游遍整个
东海,让他们不必替我担心。」
男子犹如玉树临风般立于船头,笑咪咪地以手指捧起两只信鸽。
「去吧……」
手一挥,两只鸽子展翅,冲天而起,瞬间消失于晴空。
鸟击长空,无丝毫痕迹。
男子低身入舱,重重舱帘,难探端倪。
不一会儿,低语声传来。
「乖,无情,把这碗药汤喝了,你就不会再晕船了。」
「我不吃药!」
「乖,不要这么任性嘛!你吐得这么厉害,不吃药怎么行呢?」
「快拿开!」
「吃嘛……」
「不吃!」
「这样子……」类似妥协的叹息声。
「哈哈哈……哼哼哼……」传来恶魔般的轻笑声。
「你想干什么?」
「不吃药也可以,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让我抱你一次!」
良久的沉默……
「不说话,就是同意喽……无情,我会好好爱你的……」
听了连鸡皮疙瘩都能起来的声音。
「嗯……」
「不要再挣扎了,无情,好好配合我吧。」
「放开我!」
「不要白费力气,你已经吐得全身没力,对不对?所以根本反抗不了我!哈哈哈!」
「把药拿来,我喝!」
「你太天真了,无情。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不管你今天喝不
喝药,我都抱定你了……」
「你又在骗我!」
「来吧,无情,让我亲一个……」
船舱响起类似亲吻的声音。
「不……」另一人虚弱地低吟着,彷佛已近穷途未路。命运眼看即将改写,大灰狼要被小白羊,不,是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