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为什么没有人跟着?”
“我,我是自己出来的。”
庄希羽垂着头,乖乖的回答,在江慕天迫人的气势下,他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你居然一个人偷跑出来?你是猪啊,没长脑袋是不是?”
听到庄希羽居然一个人溜出来,江慕天的口气不但冷,而且多了份咄咄逼人的味道。庄希羽从小被父母姐姐捧在手心里长大,一句重话也没听过,听在耳里,不觉委屈的要命,他不满的嘟起嘴,又不敢对江慕天抗议,心里头一委屈,眼圈立马红了。
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后禁锢着他的手臂松开了,他被放到了地上。庄希羽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江慕天,咬着嘴唇,想走,又不敢动。
“你去找韩至永了?”
江慕天过了好半天,才淡淡的问。
“啊,恩。”
庄希羽点点头,脸蛋有些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江慕天,他就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他的一切,让他所有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你喜欢上他了?”
仍然是淡漠的语气,却把庄希羽吓的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他睁大眼睛,脸颊迅速失去血色,这个人怎么能够如此清晰的洞悉他的心事,甚至是他还没有完全自觉到的感情?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庄希羽吓得结巴了起来。
江慕天斜睨着他,目光冷幽难测,半天,突然转过身离开,远远的,抛下一句话来,
“快回去,以后别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庄希羽楞楞的看着江慕天离开的身影,抚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半天动弹不得。
3
第三天一早,庄希羽早早的就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就赶着到了前面,先给父母请了安,不等吃饭,就马上吩咐着小福到门口去瞧瞧韩至永来了没有。
看着儿子的猴急样,庄衍不禁摇头一笑,
“羽儿,现在才什么时候,你这急也着的太早了吧,人家就算是要来,好歹也得到午后了,那有一大早就上门的?来,先吃饭。”
庄希羽抓抓头发,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又坐回椅子上。心不在焉的吃着早饭。
堪堪等到午时过了,小福已经不知道被催着出去看了多少次,可是仍然没见韩至永的影子。
庄希羽的脸已经越拉越长了,暗地里不知道念了韩至永多少声。
“老爷,老爷。”
小福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到了。
“慌什么?一点规矩没有。”
庄衍不悦的训了小福一句,
“是,老爷,外面有人来了。”
小福一面点头应着,一面喘着气说,
“韩大哥来了?”
庄希羽一跃而起,喜孜孜的就要迎出去。
“不是,不是,”
小福急的直摇手,换过一口气,才又赶忙道,
“是九王爷来了。”
“九王爷?他怎么来了?”
庄衍一惊,直直的站了起来,刹那间心中转过了千百中念头,却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更不知道是福是祸。他整整衣裳,赶紧带着家人迎了出去,刚出房门,远远的就看见江慕天带着几个人已经走了进来。庄衍惴惴不安的忙跪下迎接,
“王爷光临寒舍,老朽有失远迎,先请王爷恕罪。”
“罢了,”
江慕天随便摆摆手,让众人起来,锐利的目光只在庄希羽的身上转了一转,随即越过众人进了客厅。
庄衍恭敬的请江慕天上座,亲手倒了茶,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下座陪着,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心里不停的在揣测这位九王爷到底为了何事居然大驾光临。
江慕天今天仍是一身便装,锦袍缓带,随意而闲散,却仍然高贵清丽的让人不可逼视。目光在厅中扫了一周,还是落在了庄希羽的身上。
庄希羽垂着双手站在父亲身后,虽然没有抬头,却仍然能感觉到江慕天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盘旋着。他强自镇静自己,可心头却如小鹿乱撞,心跳的声音之大,怕是身边的人都能听到。
“不知王爷屈尊前来有何吩咐?”
偷眼看了一眼江慕天,庄衍半天才谨慎的开口。
“我今日无事,出来逛逛,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江慕天收回自己的目光,淡然答道。
庄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信这话,可是只要这位主不是来找事的,就谢天谢地了,那里还敢多问。他不问,江慕天也不说话,满都是人的偌大房间里竟然寂静的象是没有人的空屋一样。
压抑的气氛让庄希羽很是难受,而从端坐在上方的江慕天身上沁出的凌厉,更是压的他透不过气来,庄希羽想逃的冲动越来越重,他咬牙硬生生的撑着,不敢稍动。
“少爷,韩公子来了。”
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小昌打破了客厅中的沉寂,但是他也被吓的呆了。
“有客人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江慕天目光闪了闪,微笑着说道,可是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温度。
“爹,我去接韩大哥。”
一听到韩至永来了,庄希羽仿佛久雨看到阳光一样,心一下子晴朗了起来。江慕天的话音还没落,他赶紧向父亲回了一声,几乎是冲一般出了客厅。
“希羽,”
庄衍想制止儿子,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回身向江慕天一躬到底,解释着,
“小儿顽劣,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庄衍一面解释,一面悄悄看向江慕天,生怕庄希羽不敬的举动惹闹了他。
江慕天一脸的云淡风清,恍若无事般瞧着门口。一直到看着庄希羽远远的拉着韩至永的手走进来,他才闪了闪目光,突然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庄希音,温言道,
“今日风和日丽,不知小姐可有兴致和慕天一游?”
众人皆是一愕,谁也没想到江慕天会突然邀庄希音出游,庄希羽和韩至永刚刚走到门口,这话听了个正着,不由得也是楞了一楞。
庄希音了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转,婉丽的一笑,声如莺啼。
“蒙王爷垂青,希音那有不允之理。”
“那好,这就请。”
江慕天长身而起,轻扶庄希音的玉腕,双双向门口走去。
韩至永并不知道江慕天在此,突见此种情形,本自愕然,正要跪下拜见,没想到江慕天竟然邀着庄希音出游,而且说走就走,对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从他旁边走过。
庄希羽也怔住了,难道江慕天来就是为了邀请姐姐出去?那他是喜欢上姐姐了?这也难怪,姐姐姐姐蕙质兰心,美丽温柔,谁见了都会喜欢的。那个江慕天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他身份高贵,人又那么漂亮,配姐姐倒是很合适。姐姐已经十八岁了,爹娘一直舍不得她嫁,也是找不到一个各方面都出众的男子,如今江慕天若是有心,应该算是最好的一个吧。瞧姐姐的样子,应该也不讨厌他才是,自己应该为姐姐高兴,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心头如坠大石,如堵草芥,再也没了刚才的舒畅顺意?
一定是因为自己担心姐姐,那个江慕天老是阴阴寒寒的,自己见了都害怕,姐姐那么娇柔婉约,一定也会怕他的吧,和他出去,姐姐会不会吃亏啊?
庄希羽出神的想着,竟忘了一边的韩至永。
庄衍抬手拭去额头上细细的汗水,面带疲色的对韩至永一拱手,道,
“韩公子,老朽今日疲倦之极,不能陪你了,还请莫要见怪。”
又叫着一旁径自出神的庄希羽,
“羽儿,你陪韩公子坐坐吧,爹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哦,好,爹,你去歇着吧,我陪着韩大哥就是了。”
庄希羽叫丫鬟扶着庄衍进去休息,自己则带着韩至永出了客厅,边走边聊,一路到了自己的房里。
能和韩至永在一起,庄希羽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此刻他的心思多一半却跟着庄希音和江慕天走了,始终挂心着那两个人的庄希羽已没了和韩至永谈笑的兴致。虽然也是陪着说笑,但是明显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你怎么了?”
韩至永不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他对庄希羽因着关心而自然细心,故此很快就发现庄希羽心神不属。
“我担心姐姐啦。”
庄希羽烦躁的说,
“九王爷专程来邀她,一定是喜欢上你姐姐了,你担心什么啊?”
“可是姐姐她又不一定喜欢那个王爷?”
庄希羽不服气的说,那种人看着都吓人,怎么会有人去喜欢他啊。
“你又不是你姐姐,怎么知道你姐姐不喜欢人家?王爷人物俊雅,身份高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佳偶,难道你不希望你姐姐嫁的如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只是,只是,”
庄希羽被说的有些恼怒,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急一怒,索性使起了小性子,转过头不肯再理韩至永。
韩至永笑着摇头,真是个孩子,说不过了就使性子。可是谁让自己舍不得他不开心呢,只好又想着法子逗着、哄着,庄希羽这才渐渐又回过来,和他说笑起来。
庄希音这里随着江慕天逶迤而行,一路到了城郊的栖霞山,栖霞山就在太湖边上,临水而起,山映水色,水借山势,这边山披锦绣,绿暗红嫣,那里晴光潋滟,美不胜收,正是一年春好处,最是风光无限、景色旖旎。
江慕天陪着庄希音缓缓行来,不时指点江川风物,点评今昔。敛去了一身冷厉气息的江慕天意外的温文俊雅,竟如翩翩公子,谈吐挥洒自如,人物风貌随口而出。便是饱学之士能胜过他的才识,怕是也敌不过他的那一份情致风流。
庄希音也是满腹才情,但是身为女子,枉有才情也是闭于深闺,平日里只能是自负多才,孤芳自赏,难免有知音难觅之感。今日和江慕天一游,谈谈讲讲,只觉大愧不如,隐隐有相见恨晚之情。她心情愉悦,竟不觉疲累,一路走到了半山腰。
山腰间有一小小茶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烹煮泉水。
“庄小姐,不如歇息片刻如和?”
庄希音婉静的一笑,点头答应。
两人走入亭中坐下,一直跟着他们的随从也停了下来,远远的等在亭外。煮水的老者过来斟了两杯清茶,又回到一旁继续照看着自己的小火炉。
坐到石凳上,庄希音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酸困不堪。从没走过长路的脚也疼痛不已。
“山间泉水甘冽,可惜茶质欠佳,否则必是上品,不过尚可一饮,小姐请。”
江慕天轻啜茶水,而后微笑着对庄希音说道。
庄希音也端起杯子,浅浅的喝了一口,虽然是普通的花茶,但水质不同,果然多了一份清香。
“王爷为何要请希音一游?”
放下手中的茶杯,庄希音问出了自己一直在揣测的问题。
“事情难道一定都要有原因么?”
江慕天以指轻敲石桌,淡淡的答。
“但是王爷此举却非心血来潮之笔。”
庄希音含笑而言,却是一针见血。
“庄小姐蕙质兰心,江慕天若是再加推脱,倒显得小气了。”
江慕天望向庄希音,笑容清淡,
“我为的是令弟。”
庄希音唇边展开一丝轻烟般缥缈的微笑,失望,伤心,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自那日湖畔初见,惊鸿一瞥间,这个丰神俊朗、仙姿玉貌的男子已镌刻在她心底,自此念念难忘。但是他是皇室贵胄,她不过一个民女,自知和江慕天身份仿若云泥。她不是痴心妄想的人,虽是见而钟情,却从无高攀之心。可是今日蓦然再见,他相邀同行,虽知江慕天别有所图,但心中的爱恋却犹若蛛丝,只是越缠越紧,再难开解。如今江慕天毫不掩饰,明白说出心中所恋乃是弟弟庄希羽,庄希音心头滋味,实在是难以述说。
“你爱他何来?”
庄希音不甘心啊,为什么同是见了他,江慕天偏偏爱上的却是希羽,而不是和希羽容貌仿佛的自己。
“情之一字,无迹可踪,当日湖畔一见,已是情根深种,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对一个男子起意,反倒对与他一般容貌的你没什么感觉,想来造化弄人,就是这个道理吧。”
江慕天款款叙来,如水过涧,毫无滞殆,神色间清朗坦荡,一派霁月光风,对于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之事,全无一丝困惑踯躅之意。
庄希羽幽幽一叹,造化捉弄,捉弄的是她吧,好容易心有所属,却属意人另有属意,偏生还是自己最最钟爱的小弟,惆怅处,却与何人说?
“那你为何不让希羽陪你出来?”
疑问回旋在庄希音心底,犹豫半晌,她终是问了出来。以他之尊,若是要希羽相伴,希羽焉敢不从,却又为何改了念头,邀了她?
“我本来是想找他的,不过,看来他更想和韩至永在一起,我又何苦扰人雅兴。”
“可是,王爷,希羽乃是男子,就算希羽和你两情相悦,你和他,终难正对世人。你是王爷,圣上定会为你赐婚,到时候,你置希羽于何地?”
“爱就爱了,为何非要分什么男女之份。陛下又能奈我何?至于世人,哼,若是顾及他们,我江慕天也算枉担了个狂妄嚣张的名儿。”
江慕天说的云淡风轻,庄希音却听的心思翻涌,这样一个飞扬跋扈、傲岸无情的男子,居然只为顾及希羽的心情而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和自己的情敌在一起,这是何等的胸襟,又是多少情意掩藏其中。
庄希音几乎是迷恋的凝视着这个男子,如此一个奇绝狂嚣的男子,希羽何幸,能得他钟情。自己又何其不幸,虽有缘相逢,却终是只能与他擦肩而过。
江慕天垂目瞧着自己纤长的手掌,想着庄希羽此刻正与韩至永相依相伴,心头怒气忽生,脸色一转而冷冽,面沉如水。
蓦的,庄希音心里一凛,如果最终希羽仍是选择了那个韩至永,江慕天又当如何?毕竟,他权势赫赫,一旦因爱成恨,难免痛下杀手。庄家与韩家都是平民百姓,数十条人命不过是江慕天一句话的事情。
“小姐不用担心,江慕天还不至卑劣若此。”
仿佛知道庄希音在担心什么,江慕天淡然开口,正正点中庄希音的心事。庄希音面上一红,羞窘不语,但心中大石却是放了下来。
满怀心事的回到家里,庄希音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推说累了要回房休息。刚在屋里坐下,庄希羽就跟着她进来了。
“姐姐,”
“哦,希羽,有什么事吗?”
庄希音强打精神,问道。
娘说你没吃几口东西,让我送点燕窝给你吃。”
庄希音接过燕窝,慢慢的喝着。
“姐姐,你喜欢他吗?”
庄希羽也在一旁坐下,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庄希音默默不语,只是瞅着弟弟微悒的面容、飘忽的眼神。心内突的一跳,希羽也是喜欢江慕天的吧,那样一个人,有谁能够不被他吸引?要不然,以希羽粗枝大叶的性情、怎会如此心虚的询问她是否喜欢那个人呢?
庄希音半晌无语,庄希羽瞧着她的神色异样,心里头有些慌乱,象是觉得庄希音似乎会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的回答一般,不待庄希音答他,便急急转了话题,
“那你觉得韩大哥怎么样啊?”
“很好啊,为人忠厚可靠,急人之难,是个至诚君子。”
庄希音取过一旁的瑶琴,一面轻拨琴弦,一面漫声答到。
“姐姐你也这么觉得啊?我也觉得耶,韩大哥又聪明又能干,大家都喜欢他,他镖局里的人也都很崇拜他呢,”
听着庄希音夸奖韩至永,庄希羽从心里往外的开心。一时间脸上的阴翳尽散,兴致勃勃的开始使劲夸奖起韩至永来,一张小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彩。
庄希音沉思的看着弟弟,半天,是欲言又止。良久,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庄希羽温言道,
“天晚了,我也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正自说的兴高采烈的庄希羽一愕,姐姐一向疼他,今天是怎么了,待他仿佛冷淡了许多。
庄希音自然也知道自己待弟弟不同以往,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豆蔻少女,虽聪明冷静,但感情的失意岂是能等闲了却的。此刻,她实在是不愿意面对弟弟,只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