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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温小花》——by作者:drs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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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有点闷人,我额头上都是汗,温小花回头找了一个本子,认真地为我扇起来,其实我人早舒坦过来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维持着一副虚弱的样子,骗取他继续给我扇风的福利。
记得小学时马勉中暑晕倒,温小花跑过去跪他身边,撩起衣服下摆就给马勉扇风降温,他一撩衣服旁边的一群小屁孩包括我都脸红了,那小蛮腰瓷白瓷白忽闪忽闪的,后来我们才反应过来他又不是女生,脸红个屁啊。
还好他这会儿没再用衣服给我扇,否则没准儿我还会脸红。
“我一直想跟你道个歉。”
温小花大概是看我眼睛里有神了,放下本子,忽然说。
“道什么歉?”我问。
“那次怀疑你试卷作弊……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还从没遇见过能赢我的人。”
我看着温小花,他的眼珠子被阳光照得浅浅的,像至清的水。
要怎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一方面我必须诚实地承认,其实我那压根不叫考赢了温小花,只是他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再加上我发挥得比较完美,仅此而已;一方面我又好像看见那只欺负了我一个世纪的蔫坏松鼠站在冰川对面,朝我这边用力地、高高地抛出了他珍藏的松果,眼巴巴地盼着我在它掉落前接住它。
下午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窗外传来青草的芳香,我望着天花板上的光斑,说:“我原谅你了。”
原来原谅来得这么快啊,根本就不需要他记起我,不需要他为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一件件跟我道歉。

第 19 章

那天回家我拖出床底的日记,坐在地上对着满满一箱日记本,越看越觉得亏,这得有多少公斤啊?他就那么一句话,我竟然原谅他了?我是不是傻?
箱子里最早的日记本都八岁了,要换解放前,都能成精了。还记得小学毕业时家里装修,要腾地儿,我妈就自作主张清理了我的书柜,把我的日记本都拿去卖了废纸。我放学回来才知道,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冲下楼去追收废纸的老伯了。
还好老伯没走远,我从老伯装废纸的拖车上,从密密麻麻的报纸杂志旧书中好不容易找回了我的六本日记本。从家里跑出来时天还是蓝的,找到时天空已经染满晚霞。我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六本日记本,想起温小花落我一身的虫子雨,忍不住有点鼻酸,那时我以为小学毕业后就再也见不到温小花了,明明都决定要单方面跟他绝交了,为此我还扔了一本崭新的日记本,却舍不得这些记得满满当当的旧时光。
第二天去学校参加毕业仪式,在厕所里我又遇见了温小花,他穿着笔挺的黑色小西装校服,系着红领巾,帅气地放完一股水,尿完后又找不着纸巾,赶在他在红领巾上擦手前,我把纸巾递给了他。
“用这个擦吧,”我说,“以后就没红领巾了呢。”
温小花接过纸巾,笑着对我说了声3Q,规规矩矩擦完了一次手,哼着歌出去找他的螃蟹军团了。
我知道他不记得我,我只希望来日他去了别的学校,再也没有红领巾给他擦手的时候,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给过他这么一张纸巾。
天花板上传来砰砰的声响,多半是温小花回来了,玩篮球呢。
我把日记本又推回了床下,没了大箱子,房间里豁然宽敞起来。我也很想把这一大箱日记扛到温小花面前,罚他一本本边看边忏悔认错,但这毕竟不现实,这么多糟心事让他道歉,他嘴都得肿,让他写忏悔书,他得写出一部史记。
我听着天花板上生龙活虎的动静,平心静气,就当自己观察研究了一个顽劣的灵长类,我投喂它香蕉,它朝我扔香蕉皮,我还能真跟它生气呀?
***
第二天去学校,温小花上午又逃课了,下课时几个男生从后门进来,抛着篮球,差点把八王府给砸了,我赶紧挡了一下,把球截下来还给他们,回头看着荡在网子里心有余悸的八王爷:
“你那主人靠得住么?”
到中午温小花终于哈欠连天地来了,他来得也不凑巧,下午不上课,学校组织全校做大扫除。
我看了看自己负责的区域,是楼下的布告栏,提了水桶和抹布下楼,打好水,提到布告栏前却傻了眼。
三大块布告栏干干净净,一块胶布都不剩。谁这么活雷锋啊?我四下环顾,觉得不可能,这学校里每个人都精得跟鬼似的,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帮人干活,多半是哪个倒霉鬼看错了分配表,让我白捡个便宜。
我心说那敢情好,我就回去复习功课吧,刚转身,就看见篮球架下吃着辣条的螃蟹军团。章隆脚边还放着一只空水桶,水桶上搭着抹布,水桶下边还粘着一张报纸,正好是告示板上的,马勉活动着胳膊和脖子,嘟囔着“累死宝宝了”。我左看右看,没看见螃蟹军团的头儿。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狐疑地走上前:“章隆,你们打扫哪儿啊?”
螃蟹军团见是我,纷纷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章隆才说:“本来我们是打扫音乐教室的,但是温爷说让我们帮忙清理告示板。”
“那音乐教室呢?”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
***
我去了音乐教室,还没进门呢,就一脚踩门外一地垃圾上。隔着过道上蔚为壮观的垃圾往门里一瞅,温小花一个人靠在一把椅子上,戴着耳机正听音乐,一双长腿跷在课桌上,晃来晃去,惬意极了。我脚下不留神踩响一只塑料口袋,温小花才一下蹦起来,耳机往脖子上一挂,拿起一旁早晒干了的拖把,在教室地板上龙飞凤舞地画起大字来。
我心中摇摇头正要进门,背对着我努力干活儿的温小花忽然停下了,他放下拖把,蹲下来手里捧起个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把手上的小家伙儿放了出去。
小小的飞蛾蚊子一样无声地飞走了,温小花的背影映照在阳光下,光尘飞舞,唉,挺漂亮一少年,怎么兴趣爱好就跟中了邪一样呢?我想象着温小花站在一群飞蛾里放飞和平蛾的画面,一阵不寒而栗。
温小花转身找他不知道扔到哪里的拖把,顺便也看见了门口的我。
见来人是我而不是巡查的老师,他自然十分惊喜,找了张干净凳子给我坐下,又从钢琴上拿了一包辣条打开,请我吃,我心说你到底是来做扫除的还是来制造垃圾的啊,不过我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谢谢你啊,我那告示板是你让章隆他们帮忙打扫的吧。”我边吃辣条边说。
“本来我是想一个人替你做的,但我一个人干太慢了,等你下来看见了又得跟我抢着干了……”温小花鼓着一对塞满辣条的腮帮,满脸的用心良苦。
我心说是啊,瞧瞧这音乐教室,三天前我来上音乐课时它还是个正经音乐教室呢。以你这效率,打扫完的告示栏没准比没打扫前还脏乱差,岂止抢,我得跟你打起来。
“你头晕好些了吗?我还以为你要住院的。”温小花啜着辣条说。
我给噎了一下,你怎么不干脆说我被下病危啊?后来就明白了,这家伙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说话不中听。我告诉自己,魏天你就想象一只大猴子一开心起来就朝你扔了一片香蕉皮,甭跟他计较!
“没事,早就不晕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那个,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温小花也想起了那天在榜单前的乌龙,听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耳根:“对不起啊,都同班一年了我才记住你的名字……我不爱记人,汤姆克鲁斯我都不认识。”
有没有搞错温小花!汤姆克鲁斯一没借过你书,二没被你淋过毛毛虫,你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但我一旦记住就不会忘的……”温小花像是看出我含蓄的怒火,整个人都正襟危坐起来,像只尾巴竖高的大松鼠,我感觉这时候如果旁边有个树洞,我一跺脚他就能“嗖”蹿里面,我瞧着他伸手往辣条里一抓,破釜沉舟道,“魏天同学,我保证记你一辈子!”
看着他递过来的那根长长的辣条,我只好收下了这廉价的承诺。就算记我一辈子,你也还欠我八年呢。
“那天在办公室我话说得也不太好听,你别介意啊。”我说。
“不介意——”温小花嘴里刚塞进一根辣条,手里就又晃着一根了,“你别说,要不是你考赢我,我还不知道学校里原来还有跟我一样厉害的家伙。”
“我没……”
“咱们交个朋友吧!”
我话还没说完,温小花一包辣条吃完,拍了拍手,朝我伸出手来。
我原本想诚实地说我没你想的厉害,我是勤奋来的。温小花端端正正的看着我,眼睛都好像在发光。
这个动作我等好多年了,南非人民都等来办世界杯了,我还在等呢。
我把自己的话吞了进肚子,伸手和他握了握。
一手的辣条味。

第 20 章

快到放学时间了,章隆打来电话,问扫除做完了吗。温小花这才转过身,像一只打完盹醒来的松鼠,震惊地看着这间仿佛被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教室。
于是我和温小花成为朋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他做扫除。
唉,早知是这么个结果,我宁可拳打章隆脚踢赵傅,也要清理完我的告示栏……
别看温小花智商高,做起扫除来一点条理性也没有。我提着水桶走出教室时他还在认真擦黑板,等我打好水回来,他已经在黑板上画王八了……
我推了推眼镜,没看错,真是在画王八。黑板上之前就被人画了一只其丑无比的简笔画王八,旁边还写了某个倒霉蛋的名字,也是幼稚,温小花擦黑板偶遇这只王八,就顺手替它开枝散叶了,呵呵,更幼稚!
“怎么样?”见我进来,温小花手里抛着粉笔,展示他的王八,“要不要在背上画点花纹,画成一只乌龟?”
等画成乌龟了你是不是又得说“要不要把脖子加长,画成一只恐龙”?你要是画了一艘战舰我还能真情实感地赞美一下,画了个王八还有什么好夸的?
这就是温小花,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德性,他妈让他去超市买东西,钱一到手他就钻游戏厅了,非得超市打烊了才从游戏厅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一脸绝望地站在超市门口,他爸给他买了自行车(就是那四个轮子的),让他就在楼下骑骑,一回头他就载着章隆和马勉,跟着经过的1路车屁股后面走了,1路车都收班了还没骑回来。
今天要不是我在这儿,分分钟他都能给你画一座侏罗纪公园出来。我把水桶往地上一搁,心说你就应该被打发去扫厕所!
温小花咻咻地打了两个喷嚏,手机铃响了,是篮球队打来的,温小花揉着鼻子一看时间,这下没工夫磨蹭了,拿起擦子三下五除二擦掉了黑板上乱七八糟的涂鸦,轮到那只王八了还有点舍不得。
平心而论,这只王八画得真挺好的,四平八稳,隐隐还有点3D的效果,王八之气跃然板上。
“要不王八就留那儿吧,”我说,“你把旁边那名字擦了得了。”
温小花大手一挥爽快地擦掉了名字,留下了那只英俊又无名的王八。我看他手里握着粉笔转了转,他应该挺想留个名的,但是无奈这画的是一只王八,只能悻悻作罢。
这之后的一个小时,我俩在王八的注视下疯狂地打扫教室。温小花倒是没分心偷懒了,就是不管我在做什么,他都要跑上来凑一脚。
我提水,他丢了拖把跑上来:“哎哎!那个放着我来!”
我擦玻璃,他丢了水桶跑上来:“哎那个我来擦!”
我拖地,他丢了抹布跑上来:“那个我来拖啊!”
我问你干嘛什么都要跟我抢啊?拽着我拖把不放的温小花很无辜地说,你昨天被球砸了呀!
撇开他总是丢三落四有始无终,我还是有点小感动的,但是转念又想到以前这家伙朝我落虫子雨,他还坐树干上笑,就又觉得他该!这么想着我毫不怜惜地放开了拖把:“那你拖吧。”
温小花抱着拖把杆子看着我冷酷无情的背影。
这么一直折腾到下午五点半,温小花提着拖把,我提着水桶,并肩站在门前。教室里课桌整齐,钢琴铮亮,黑板上的王八如镇宅的石狮霸气侧露,一尘不染的灯管上挂着一张小小的蜘蛛网,那是温小花擦灯管时力保下来的。窗外晚风吹拂,小小的蜘蛛网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面涨满的帆。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原来蜘蛛网也不是都丑丑的。
“走吧。”我带上门。
“本来说好我帮你的,结果成你帮我了……”温小花的声音哼哼唧唧的,有点闷。
“不是朋友吗,别客气。”我说。
我转身走在前面,这句话说得平静又潇洒,我打赌温小花什么端倪也听不出来。
他才听不出我心里那点雀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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