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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的侍郎》——by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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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长白山,因终年皓雪盖顶而得名,群山层层叠起,连绵不绝,林木高耸,同山色一样白;皑皑白雪道,无人日往返,可见人迹之罕至。

  据闻,长白山上珍奇异兽、奇花异草多不可数,只要有心人便能于悬崖绝壁处寻得,然经年累月,可登至险峻处之人少之又少,况且尚有山下镇民自古流传的谣言——

  长白山,多奇珍,悬崖绝壁各自生;白雪道,无人问,终年累月无烟尘;此山中,人传闻,千年狐精踞山峦;劝过客,告旅人,莫将自己性命葬。

  如此一来,长白山上更是乏人问津,除了热衷于猎捕千年狐精的能人侠客——姑且这么称之吧。

  01

  马蹄翻动积累的沉重白雪,掘出其下肥沃的黑土,一路夹杂几匹坐在马背上的汉子气势宏伟的吆喝声,回荡在雪白的山林间,划破长年静谧的冷冽氛围。

  在这群奔跑的马匹前头是一只不要命、迅速奔逃的雪貂,白皙毛皮上的鲜红血渍让它成为显眼的目标,领着一群带来急迫威胁感的猎人奔入山林野道。

  雪貂左躲右闪,逃过纷如雨下的乱箭没入林间;须臾,追在后头的猎人们因为它突然消失了踪影而停下奔驰的马,在原地转圈张望,试图找出它的踪影。

  急切寻找的汉子中,唯有一名驾御纯黑马、始终沉默寡言的高硕男子静伫林间,气势雄赳赳立于天地,无视同伙人马显得凌乱的瞎忙瞎找。

  “韩兄,你也不帮忙找找。”其中一名猎得兴起的男子道:“好歹那畜牲也是你一箭射伤的,何况雪貂毛皮名贵罕见哪!”

  “猎到又如何?”被尊称为韩兄的男子沉稳开口,不似身边人的气喘如牛,山高气寒完全无伤他一丝一毫气息。

  “一只小小雪貂有何用处。”如果是一群用其毛皮还能缝毡制裘,区区一只小雪貂能有何用,不如不猎。

  “大大有用啊!”黝黑粗壮,留着一脸落腮胡的男子续道:“雪貂的狡诈敏捷众所皆知,难以捕猎更是不在话下,若能捕得一只也好,足以证明自己的箭术好啊!”

  韩齐松了缰绳朝那名大汉拱手谦道:“江兄言重了。”

  “韩兄休莫过谦。”另一名放弃搜寻,长得俊秀斯文的男子驭马朝他们两人而来。

  “在北方谁不知道傲龙堡堡主的箭术精湛,堪称一绝;可这雪貂还真的不见踪影啊!该不会就像咱们上山来之前那位老伯说的,是这山里的狐精帮忙吧?”

  “哈哈哈!这山下无知愚民的传闻李兄也信?”

  斯文的脸微沉。“江兄连笑话都听不出来吗?”

  “不是听不出,只是惊讶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两位,大伙儿远到长白山为的是一享狩猎之乐,切莫起争执。”韩齐适时介入调停化开两人将起的争吵。

  两名男子同声哼出热气,那模样就像是两个负气的孩童,韩齐只有淡笑以对。

  就在这瞬间,一抹黑影迅速穿梭在皑雪的林间,速度快得教人眼花,若不是练武多年也练出一双好眼力,怕是连他韩齐也会看漏。

  双目所至,双手随之架箭拉满弓朝黑影迅速射出一箭,咻咻风声扫过,迅速移动的黑影立时停顿,倏然在原地消失。

  韩齐知道他射中那抹黑影,立刻策马上前,几名同伴也跟在后头,还有几个人吆喝着“韩兄射下雪貂了”的阿谀声浪。

  就在众人来到黑影消失处,皓白的雪地上,鲜红的血染濡一片,韩齐的黑羽金箭,冷硬尖锐的箭锋硬生生没入一名女子的脚踝!

  “姑娘。”韩齐一见到倒卧在地上的黑影是个人,连马也不顿下,双脚一蹬以轻功飞跃下马来到伤者身边。“你没事吧?”

  垂首似乎在忍住连出声都怕牵动伤处的女子终于抬头,水灵似的眼眸怒气难抑又疼痛难忍地噙泪瞪视他,语带讥讽说:

  “这情形看来会像没事吗?”

  韩齐瞬间只觉呼吸一窒,眼前这名女子的美他从未见过,水漾的双眸虽含着怨怼却因而显得灵秀生动,飞燕般的柳眉分列,娇秀含蓄的悬胆鼻小巧惹人怜,忍痛紧咬的唇惨白得教人心折,黑瀑似的发只别一枝白玉簪子,与皓白胜雪的肤色同等摄人心神,犹似天人。

  生平不曾尝过呆愣滋味,今日也尝到了。

  “你射伤人都不吭声的吗?”

  微沉的痛呼与不悦同等虚弱却又带点淡然漠视,让人好生不解,不知她到底是痛还是生气,亦或是压根儿不理这伤。

  “请恕在下失礼。”韩齐拱手致歉,两指一合,箭柄立刻断成两截,将拆下的箭柄丢在一旁,他回头再度拱手。“请姑娘休莫见怪,在下必须查看你的伤口。”黑瞳垂向衣料覆盖的脚踝,他歉然地回视美得动人心弦、犹似天人的女子。

  “敢情这高山寒气把你的眼睛冻坏了吗?”被韩齐视为天人的女子淡淡的怒气更上一层。“让你的眼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你……你是男人?”

  “如假包换。唔……痛……”

  “你——”

  数声马啸阻断韩齐的话,随即传来另一波的错愕与惊艳。

  “韩兄你射伤一名好美的姑娘!”此起彼落的赞美声不断。

  “闭上你们的嘴!”姑娘姑娘的直呼,难不成这群人真让长白山上的寒气冻瞎了眼睛,他摇头,淡漠的口气平稳指责道:“无端滋事扰乱山林静谧不说,还……唔……”脚上的痛让他住了口,虚弱惨白了一张脸。

  “韩兄,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如假包换的男人,同我们一样。”

  “啊——”众人愕然。

  哪有长得这么美丽不可方物的男人?

  这些人……若不是因为他生性不喜动干戈,这些人早就——

  唔!好痛!

  既然知道同为男儿身,也就不避讳了,韩齐长臂一伸轻松将他横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天人容貌般的男子不稳地偎进他胸口,语气淡然。

  “带你到山下找大夫。”

  “不用。”男子拉住他衣襟。

  韩齐这也才发现拉住自己襟口的手和主人的容颜同等白皙。

  “我略通岐黄之术,这点伤碍不到我。”

  “你——”这副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子会是名大夫?他是怎么把自己调养成这个样子的?韩齐再次错愕,也担心起他这单薄身子在冰天雪地如何存活。

  “虽说略懂岐黄,但伤处在脚也不便行走,烦请你送我回所居之处。”

  二话不说,韩齐抱着他飞跃上马,拉起缰绳策马奔离,早忘了还有一伙人在这儿,连招呼都不打,只让众人看见马蹄踏出的凌乱雪迹及扬长而去的身影。

  没有人策马追赶,原因之一是尚未从惊艳中回神,之二则是——

  没有人的座骑能胜过韩齐那匹名为“黑云”的名驹。***

  “公子,您瞧,小雪貂它受伤流了好多血……公子!”响彻云霄的吆喝声最后转成惊讶与尖呼,黑溜溜的灵活大眼眨呀眨地落在美丽出尘的公子身上。

  还有——抱着公子的无礼家伙。

  “放下我家公子!”可恶至极的无礼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用你那双脏手染指我家公子,好样的!不打得你满地爬我就不叫捷儿。”大话喊完,双手捧在怀里的雪貂通灵似的爬上捷儿的背,好让一心护主的忠仆能扑上前去教训外敌。

  “捷儿。”一声轻唤止住锐不可挡的冲势,饱含无奈与好笑。“你要注意的应该是受伤的主子我而不是他,护主也要看情况。”

  受、受伤?“该死的恶徒竟敢伤我家公子,我不好好教训你怎行!”

  “捷儿。”唉,何必这么气愤?“只是一点小伤。”

  “可、可是……”

  “再僵在这里,你的主人即使是小伤也会成大伤。”眼见鲜血浸染衣衬渐广,韩齐不住皱眉启口命令道:“让我进去。”

  捷儿抬高下巴,大有“就是不让你进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气势。

  “捷儿。”主人一声呼唤打散她高张的气势,当下让了路。

  “是,公子。”什么嘛,让外人进屋子,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啊!看着高硕的韩齐走进由自己打理的屋子,她嘀嘀咕咕在心里。

  “不准嘀咕。”像是能洞悉她心思似的,柔声的命令连回头说都不用。

  “是,公子。”真是的,为什么——

  “捷儿。”

  “我知道了。”连在心里偷骂都不成,唉!半接受地跟着进屋,才知道这男子真的是高壮,让他觉得平日空旷的屋子突然变窄了好多。“没事长这么高大做什么呢?快把这屋挤破似的。”

  “捷儿。”一边为送自己回来的男子引路到轩窗旁的枕椅,天人美貌上多了抹拿僮仆没办法的无奈。

  然而他不知道这抹表情落入韩齐的眼底,竟是何等的慵懒美丽。至少,他为此顿了瞬间的呼吸,尽管明知怀中抱的是个男人也无法抑止。

  “是,公子,正心、谨言、慎行。”捷儿频频翻白眼边说。

  待坐定,鲜红的唇微启:“多谢相助。捷儿,送客。”

  “是!”捷儿可乐了,三步并作两步走,急着想送走把屋子挤得似乎过于拥挤的大粗人送走。“喂喂,听见我家公子说的话了没?赶人啦!走走走!”

  韩齐一愣,听闻自己预料之外的答案不由得大吃一惊。

  “还不快走!”这人怎么无礼如斯,主人都下逐客令还大咧咧的伫立不动。

  “你的伤尚未医治,我不放心。”从进入屋内就不见任何药材摆放其中,说他略懂岐黄之术韩齐当然不信,更不可能离开。

  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安心,更无法放心地离开。

  “伤无大碍,兄台不必挂心。”秋水似的丽眸越过韩齐迎视僮仆,漠然无视拥有北方男子高大身形的韩齐。“捷儿,你说雪貂受伤了?”

  “啊!”不提她就快忘了,真是的!都是这大个儿惹的祸。“是呀是呀,公子,雪貂不知怎么搞的,尾巴上都是血哩。”

  男子有所领悟似的眼扫向韩齐。“是你吧。”

  没有一丝疑问,同样淡似无味的语气却让韩齐顿感窘困。“在下……”

  “那伙人中唯有兄台有这本事。”都能射伤他了,也难怪雪貂躲不过箭袭。

  “是我,莫非此貂是你所养?”

  “不是。”嘲讽的淡笑轻扬,“但有何用处吗?为制裘衣?小小雪貂焉能抵巨熊;为裹腹?恕在下寡闻,从未听闻貂肉美味;如此一来,敢问为何猎貂?”

  韩齐无语,甚感受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回答只为一享狩猎之乐,他有预感,一定会得到这男子的轻蔑。

  向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的韩齐,头一遭有强烈念头希望别让他轻瞧自己。

  “或者,是雪貂伤了你或你的朋友?”

  “吱——”负伤的小雪貂从捷儿背上冲到美丽男子胸前,既小且尖的貂头奋力地左右摇晃,像在说“没有,我没有伤人。”似的。

  “捷儿,将金创药拿出来。”看了看雪貂尾巴上的伤势,男子终于开始动作。

  “是,公子。”应声没入屋后,不一会儿,捷儿手上多了只白玉制成的瓶子。

  “说来惭愧,此貂与我无怨无仇,纯粹只是为了……”边观看雪貂顺从地平躺在美貌男子腹上让他上药,韩齐突然顿了话,首次有口拙的时候,只因为说不出“狩猎之乐”四个字。

  “一享狩猎乐趣。”男子像洞悉似的替他接了话,轻拍上好药享受地窝在自己身上的雪貂一下,赶它下榻,眼神才落在韩齐身上。“我说的是吧?”

  “没错,的确如此。”韩齐坦然以告。

男子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讶然神色。“我若是你就不会坦然以告。”

  淡漠的口吻听不出是赞赏亦或贬损,心思缜密的韩齐也无从猜知。

  “我从不说谎。”

  “即使明知会惹恼人?”

  “我很清楚,却不得不。”他终于将眼神落在尚不知姓名的男子身上。“答案在你问出口前便了然于胸,我如何欺瞒;再者我韩齐也不容自己做个伪君子。”

  “韩齐?你——叫韩齐?”

  “我……你的伤还没上药。”这句话几乎是从韩齐嘴里吼出来的。

  随着吼声,心急之下,韩齐也顾不得什么客人礼仪,大跨两步走近枕椅旁,双掌一伸拉开男子长袍下摆,稍一用力,袍下裤管便教他扯裂,露出天寒凝血的伤口,伤口上还插着半枝黑羽箭,加重他的内疚。

  “这个王八羔子死混帐竟敢用箭伤您,真是不想活了,我捷儿——”

  “捷儿。”唉,有个热血护主的僮仆有时候也挺惹人烦的。“打水去。”

  “唔……”恶狠狠地瞪了刚才自报姓名叫韩什么玩意儿的家伙一眼,捷儿忿忿然地提了空水桶打水去,留下主人和该死的恶徒——至少是她认为的恶徒在屋里。

  “真不敢相信你还能谈笑自若。”韩齐边观察伤势边像个姥姥似的罗唆道:“看看这伤口、这血,若不是天寒地冻让血液凝结,你早就因为失血昏厥,哪还能这般谈笑;而且明明知道自己有伤却只顾着救治雪貂。老天,你说你略懂岐黄,若真懂,怎会容自己伤重如斯而不急于医治还——”他猛地住口。

  什么时候自己像个姥姥那般多舌了?韩齐自问,懊恼地缩手退开一大步的距离。

  “不说了吗?”

  “你听不入耳,我再多说又有何用。”话完,薄唇紧抿成刚硬的一直线便不再多言。

  “你又知道我听不进去,嗯?”倚窗半躺,男子似十分有兴味地审视韩齐,好像孩童发现新奇的古玩似的。

  静谧之间,彼此拥有各自打量的机会,谁也没去道破谁正集中在对方身上的视线,直到——

  “公子,水打来也温好了,快快快!趁水正热着的时候洗洗伤口——啊!这枝该死的箭要怎么办啊!”

  “捷儿。”静谧的气氛被僮仆打散,男子缩回撑颚的手并向韩齐拱手。“你射的箭由你来拔。”

  “当然。”

  韩齐二话不说的接下这差事,这可让捷儿喳呼好久。

  “捷儿!”男子略提高音量叫了一声,“将外头那匹黑马带进后院安顿。”

  “啊?”这代表什么?不会吧?

  “还有,清出一间客房。”

  果然,一切没有捷儿想的那么好,可以说,她不愿想的都成真了。

  男子的丽瞳回视韩齐,不意外在他脸上看到难掩的欣喜神色。

  02

  如果说主人邀客夜宿即代表有意与之结交为友,那韩齐可得败兴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败兴,才落得独自坐看烛灯的下场。

  在帮忙料理箭伤之后他仍不知这位年轻的山中隐士的姓名,更别提交朋友,被名叫捷儿的僮仆带进坐落竹轩后院的客房后,除了一顿饭菜被捷儿送进来一会儿又收拾离开之外,他没再看到那张初见时令他屏住呼吸的美丽脸孔的主人。

  这竹轩,坐落寒冷的长白山间真是一大奇闻,北方不产竹,何以有竹轩在此?另外,寒冷如斯,小小竹轩岂能抵挡风霜雪露?偏偏打从踏进此处他就未察觉一丝一毫的寒意袭身。奇怪,真的奇怪。

  苍茫白雪满布的长白山、一只雪貂、神秘的年轻隐士……今日的境遇让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半合的轩窗透出白雪倒映的洁光,加深满室的静谧,与外头无声无籁的情境同化为一色,可他却没有因为无人交谈而觉得无趣疲累。

  甚或,他竟觉得精神抖擞,而远处一声狼嗥突破静默的氛围,勾起他踏门而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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