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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的侍郎》——by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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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烨华!”在前庭跳下马奔进屋的韩齐,紧张的朝烨华的房门冲去,才两步,便教捷儿挡在半路。“是你惹恼我家公子?”杏仁般的眼眯成两条缝隙,捷儿说话的语气低沉得像极动物发怒前的嘶鸣。

  而韩齐因为太介意进房不肯见他的烨华,根本没将捷儿异样的声音听进耳里。

  “让开,我要见烨华。”

  “你惹恼我家公子,害他难过,我,饶不了你。”

  “捷儿!”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在这节骨眼上韩齐哪有心情像之前一样和他拌嘴!他现在满脑子净是烨华离去前仿佛受伤害的表情。“让开!这是我和烨华的事,你最好有点分寸。”

  “我早该杀了你。”捷儿突然龇牙咧嘴地弓身趴俯在地上,像头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猛兽。“杀了你,公子就不会难过。”

  “捷儿。”到现在还闹他!韩齐也急了,不经意的话就此脱口:“要杀要剐随你!但是我要先见烨华。”

  “休想,”一声喝出,只见捷儿迅速纵身朝韩齐飞扑上去。

  “捷儿。”韩齐当机立断向后一个空翻,躲过捷儿扑上来的劲道和半空呈爪势挥出的双手。

  “我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让公子不开心的人都该死!该死!

  “你无理取闹。”被他的攻势逼得不得不出手的韩齐,一方面得注意拿捏分寸免得伤了他,一方面开口对着门板高喊:“烨华,不管你是人是妖是神是仙,你就是你!我认识的、我想交的朋友就是你烨华没有别人。”

  门板内的人没有回应,而门外捷儿的攻势愈来愈凌厉,并不时发出如野兽因为久久捕不到猎物觉得懊恼的嘶吼声。

  “烨华!我说的你到底懂不懂?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听见了吗?”你在乎!房里贴着门板的烨华听见他的话后难抑冲动地在心中大喊着,在被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异状后以往平静的心湖波涛汹涌,无法像之前每一回被村民看见时那样无动于衷。

  你在乎的!他在心里续喊道。你若不在乎,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那种错愕、惊奇、无法相信的表情;那种仿佛他是妖魔鬼怪、他是魑魅魍魉的错愕,难道是假,是自己看错?

  他也想当自己是看错,也想当韩齐是真心诚意交他这个朋友,可是,深知也熟悉那表情所代表的涵义的他如何说服自己?充其量,这只是明知的欺骗,欺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人。

  他原先以为不会让韩齐看到的,那么,至少在他离开长白山前他会有个短暂的朋友。

  可是,半点不由人呵!他逃不过被人当鬼怪看待的宿命,总提防不了被人看见的意外。

  “烨华,你听见我说的话吗?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我韩齐一向只说真话,我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你为什么不信!”门外韩齐热切的呼喊似块烧红的铁,使尽全力在融化千年寒冰幻化而成的心。

  只是,一块热铁如何融得了寒冰,在明知他对那意外的一幕感到错愕、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时候?

  “我会错愕、会惊讶只是一时的反应啊。”一番自言自语后,韩齐不自觉谈及烨华最介意的事,当然,捷儿招招必见血的杀招逼得他自顾不暇,这也是让他不自知的脱口而出原因。“若今日你我立场交换,难道你就能避免?”

  他能吗?如果他们对换,由烨华发现他的特异,他能平静如昔而不感惊慌?

  “烨华,换作是你,你能吗?”

  烨华苍白的唇开了又合,将话咬在贝齿间不发一语。

  然而门外韩齐的声音固执地缠着他。“回答我!今日两人立场互换,你会毫不讶异、平心静气吗?”

  他不能。

  烨华摇头默默承认他说的话没错,这是人之常情。

  “我和那些伤害你的人不同。”不知为什么,韩齐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被人歧视、恐惧许久的无奈,和因此被人拒在千里之遥的孤寂,他从未尝过孤独的滋味,却从门那头的纤瘦男子身上感觉到浓得化不开的寂寞。“为什么不信我?”擒住捷儿飞扑的双爪,他动怒的质问和捷儿的嘶吼同时响起。

  动起气的捷儿像头失去人性的野豹,杏眼净是腾腾的杀气。

  “如果你还是不信,就让捷儿杀了我,用我的命来证明这件事。”韩齐松手推离捷儿退开,双手反剪背后,不再防卫。

  让捷儿杀了他!

  “不!”烨华突地开门,亲眼望见捷儿的黑影横过半空朝另一头毫无防备,全然等死的韩齐杀去,他出声阻止。

  就在同时,利爪划过韩齐颈间,一阵活生生撕心裂肉的痛从颈上传来;瞬间韩齐嗅到浓浓的血味,属于他的血味。

  “捷儿。”烨华扑向韩齐,挡住捷儿下一波的攻势。

  也亏得捷儿只认一个主子,看见主子的身形护住韩齐,立刻停下动作,圆眼茫然看着主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要阻止他。

  “你这是何苦?”韩齐的血染红他雪白的长袍,湿透他的手,也让他明白他真的和那些村民不同,他真的不在意他是人是妖,只是——“为什么这么傻?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不信我……”韩齐虚弱的朝他一笑,拿自己的命去证明什么也是他生平头一回的冲动;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莽撞如斯,但在得知自己被他排拒在外,脑子里只有“为什么不肯信我”的念头,连生死都抛诸在外。

  “你、你我并无瓜葛,毫不相干啊。”白皙的手护住他淌血的伤口,烨华叹口气后便兀自低声念着韩齐听不懂的话。

  随着他难解的语言,韩齐只觉眼皮一沉,颈项不时传来暖意,失血过多让他内力大为耗失,一闭眼便无知无觉。***

  “公子,捷儿认为自己没错,捷儿绝对不会道歉,绝对。”

  “捷儿。”叹息声幽幽然飘荡于室,对固执的僮仆甚感无可奈何。“韩齐只是一般人。”

  捷儿抬高下巴反驳道:“就算是一般人又如何!伤了公子就该受教训,您也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我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你明知我就算受伤对身子也无多大影响,何必斤斤计较。”

  “我……他让公子不开心。”老是要她道歉,她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捷儿心里如是想,更是尽力找藉口替自己开脱。总归一句话——打死她都不会跟那个姓韩的道歉!“他不该出现在长白山,更不该出现在公子面前,打扰公子的安宁。”

  “我没有被打扰。”烨华的叹息声更重,耳边进的是捷儿不满的琐言,脑中想的却是躺在床榻上、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韩齐。

  那样的正直、那样的刚强,什么样的地方能造就这样一个人?他想着,全然不将捷儿的喳呼听进耳里。

  “您还替他说话。”不过才短短时间,怎么主子的变化这么大?“您忘了山脚下那些村民是怎么对您的吗?尤其是在您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之后。”那么尽心尽力为那些村民医治病痛伤势的好主子,却落得背上一个害全村收成不佳、灾祸连连的黑锅,怎么想就怎么为主子感到不值。

  “捷儿。”垂下沉思时习惯托颚的手,烨华苦笑,“人总是会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更何况也许我真是妖,真是传闻中的千年狐精也说不定。”说这话时他的手抚上她的眼。“看看我的眼睛,和你们不同,我的眼睛和狐狸的眼一样呈金褐色泽,若不是妖怪又怎会有这样的一双眼和——诡异的能力。”

  “公子。”捷儿不顾主仆身份扑上前抱住坐在床沿的烨华。“您不是!绝不是!您是这么好的主子,不会的,捷儿不相信。”

  “谢谢你,捷儿。”烨华微笑着拉开捷儿的手,虽名为主仆,其实他一直拿她当亲人看待,主仆之称只是因为捷儿坚持这么称呼他才勉强接受。

  “公子。”

  “你先出去吧。”看韩齐双眉微蹙大有转醒的趋势,烨华头也不回地道。

  “公子……”

  “如果你无心向韩齐道歉就避开吧,他会受伤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肯听他解释,他也不会受伤,错不在你,该道歉的人是我。”

  “公子。”

  “先出去吧。”

  “是。”捷儿依命行事,走出去并关上竹门。

  “烨华……”眼未开,声音已先一步从韩齐的嘴里逸出。

  听见自己的名字首被提及,烨华是讶异,也甚是感动。

  或许,韩齐当真是看重他的,而且比他所想的还要重。

  眼皮缓缓掀开,朦胧模糊的视线在变得清楚后看见烨华正坐在自己床沿,韩齐也不管自己方才受的伤,几乎是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双眼热切地望着从一见面就让自己心头不断泛疼的人。

  “你愿意见我了。”

  “我该向你道歉,若不是我,捷儿不会出手伤你。”

  “我没事,我……”提及捷儿朝他颈子一划的利爪,韩齐摸上颈间——咦?“我的伤?”手在颈间探了又探,竟摸不到任何一处伤痕,他的脖子就像未受伤前一样完好如初。

  这是怎么一回事?韩齐疑惑地看向烨华。

  “这就是我的——妖术。”烨华扬起幽幽的浅笑,似自嘲又似无声的叹息。“我能让任何病症痊愈、伤口愈合,让花草盛开如春日,甚至是连我自己……”

  他的话未说完,韩齐突如其来将他拉上床榻,掀起他衣服的下摆,抬起他的左脚——果然!前日被他黑羽箭射伤的脚踝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依然完好如无瑕的白玉般。

  “太好了。”他放心地松口气,笑眯眯盯着烨华那张美若天人的脸。

  “韩齐?”什么太好了?

  “我委实庆幸你有这么好的能力啊。”放下他的脚,韩齐放心的半倚在床柱旁与他对视。“我一直担心这箭伤会像烙印般在你身上除之不去。”

  “怎么说?”烨华被他的放心表情所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但没有像村民一样害怕他受伤之后能不药而愈的特异,反倒还一脸庆幸地直说他有这么好的能力,怕伤痕会烙在他身上。

  “我不愿见你受伤,你是那么孱弱、那么纤细,一点点伤对你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我不愿见。”韩齐坦诚道出打从一见面便忍不住对他产生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真挚得教烨华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应对才好。

  “你别把我拿来和一般弱女子相比,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无论受什么伤都死不了的妖——”“怪”字被他的手指点在唇上未能出口,烨华抬眼就见韩齐浓眉揪在一起,很不赞同地对自己直蹙。

  “你不是。”那样自嘲的话听来着实令人心痛,韩齐只想着要阻止他的自残,殊不知自己的行止有多冒失。“无论他人怎么看你,对我韩齐而言,你是朋友,一个名叫烨华的朋友,再单纯也不过,别再谈妖不妖、人不人的,虽说要遗忘是很难,但它不足以让我放弃交你这个朋友。”在他身上,他看到从未感受过的孤寂,更因此,察觉到除了孤寂之外同时产生的了无挂碍。

  孤寂有孤寂的落寞,了无挂碍却也有了无挂碍的轻松;这两者在他身上都没有,却能在烨华身上看见。

  “韩齐……”

  “我很抱歉那时候太过震惊的失态,但是——”回想起当时见他蹲身绿丛中突然一瞬间周围花草绽放的情景,老实说他的震惊并非由于烨华那特殊的能力,“我会感到震惊并非因你令花错时绽放的能力,而是捻花的你就像出尘的天人,让我看傻了眼。”

  “我是男人。”什么天人?烨华只觉好笑,不住噗哧一声,整个人顿时因此轻松不少。“你的眼睛当真被寒雪冻坏了。”

  “我是说真的。”韩齐认真的表情不容错辨,黑瞳灼灼的锁住那张匀净秀丽的娇颜。“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在雪地上第一次见到你我还当你是个姑娘。”

  “我记得。”烨华被他的话拉回初相见的那一刻,神速奔驰在雪原的黑马上,一个伟岸的男人就这么纵身落在自己眼前,一双灼亮的黑眸里净是紧张担忧与懊恼自责的神色,紧紧地瞅住受伤倒地的他,一举一动和那双温热的眼同样给人阵阵暖意,自别于隆冬寒山,让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他的关心像个纯真不知世事的孩童般毫无保留且真诚,他是个好人,尤其是在他根本不在意他与常人不同之后更是。

  他烨华何德何能遇上这样一个朋友?在这个千年万年都只是皓雪连天的长白山上。

  “烨华?”

  “嗯?”韩齐不知是第几次的呼唤才将烨华从沉思中拉回心神,他淡淡地嗯了声,与狐狸相似的眼缓缓抬眼凝视同坐在床榻只有半步之隔的他,丝毫不知这样缓慢的迎视无形中带有几许柔媚。

  韩齐因此震了心魂,尚且不能习惯真真实实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绝色容颜,这回,他不用担心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被拒绝的原因早就消失,只是,要习惯这个朋友的绝佳容貌似乎不是一件简单小事。

  尴尬困窘中,一连串的疑问也油然而生,好比为何他会隐居至此、山下村民又怎会以狐精称他、又为何只有捷儿相伴等等……

  不知道能不能问,话含在口中百转千回,他犹豫该不该问出口。

  “有事问我。”同他一般倚靠在床柱上,烨华和往日一般,从不离手的白玉瓶溢出淡中带着些许朴拙的醅酒,啜进一口。

  “你不会想说的。”韩齐朝他露出皓齿,笑得坦诚。“若我问起,只怕你会委屈自己将不欲人知的事全盘相告,我不愿见你勉强自己。”

  执酒的手僵了下,愕然地明白韩齐当真是懂他、知他的人。

  为此,他刨开内心最深层的痛苦似乎不会再是那么难受的事,以往的他除了躲避和不得不的接受,是没有机会找到一个能纾解的管道,身边的捷儿太小,不能变得像他一样绝世,总有一天他会放她回到山下人间的世界。“我原本住在山下那个村落。”

  “他们认识你?”

  烨华哂笑,仰首啜口醋酒。“我是村子里唯一可算得上是大夫的人,至少我能让伤病者不药而愈,对于我的能力那些村民是爱戴有加,甚至视我为天人,待我亲切一如家人。”

  “既然如此为何又独居山林,甚至从捷儿的行止看来,他非常不愿有人打扰你们的生活。”

  “是啊!”烨华倚回床柱,双唇抿出无可奈何的斜笑,轻叹口气,“那一切美好得像幅画、像首诗不是吗?”

  “的确。”受人敬仰,被亲切对待,合该是快乐的。

  “但也脆弱呵。”无奈的浅笑忽而平添许多愁,单薄的身子却是风轻云淡的怡然自若,仿佛可以忘却这几多愁似的无视一切,包括自身的痛苦。

  然而他那抹既哀伤却又无视一切的神态,让人有种他随时可以消融于皑皑雪原的错觉,这样的神态凝住韩齐的视线,无法移开,一双黑眸只敢紧锁住他,生怕这样的错会有成真的一天,怕他就这样消失。

  韩齐生怕这样的错觉会有成真的一天。

  “有一年大雪霜害毁坏我以为平淡的生活和那些视我若天人的村民的信任,当开始有人揣测这样的霜害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时,就像投入湖泊的石子,泛起的涟漪由小至大。到后来,就谣传霜害是因为村人纵容妖孽共存,所以上天降霜害惩罚众人的想法,而我就成了众矢之的妖孽;在加上我有异于男子的容颜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更落实我妖孽的身份,纷纷指称我是狐精——想必是因为我的容颜太过特别的缘故。”由天人到妖孽,两者均非他所愿,他只想当个平凡人,会受伤而死、有病痛也无所谓,只要像常人便可。

  “跟我回去。”韩齐突然说道。

  “咦?”烨华抬眼才知道韩齐已移身到自己面前,刚毅的轮廓和自己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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