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么快平复。
“一切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唉,这么任性。屠允武暗叹,就只会在他面前使性子。
“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现在,回帐里休息。”
“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宫仲修起身,瞥见尚在溢血的伤口。天,他甚至还没替他
上药。“都是你!害我忘了正事。”
“嗄?”屠允武一脸茫然,直到凉冷袭上肩头才了悟。
宫仲修忙着为他包裹伤口,并落下警告:“不准再让伤口裂开,否则我会一针一针
慢慢缝给你看,听清楚没?”
缝……黝黑的脸顿时一白,频频点头。“听、听清楚了!”深知他从来不说玩笑话,
屠允武甚至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扯开伤口,如果伤口裂开——”
“怎样?”宫仲修气定神闲地等着他落下誓言。
“就让你再帮我上一次药。”
“你——”火气立时窜上心头,瞬间,宫仲修只觉眼前一黑,毫无预警地便向前倒
去。
“仲修!”屠允武急叫,出手抱住他拥进自己怀里安顿,又摸又看了好半天,粗糙
的指触及沉稳呼出的热气才定下心。“就说你太过劳累还不信我,硬是要逞强,要是连
你这个大夫都病倒,那要整营的人怎么办才好?”
“嗯……真吵……”昏睡入眠的宫仲修吟哦出心中不悦,动了动身子调个舒服的位
置便又静静睡去。
“好,不吵你。”屠允武拍拍他的颊,见他皱眉咕哝后又沉沉睡去的模样!忍不住
自胸口震出低低笑声。
“累就说累,真搞不懂你干啥跟自己过不去,硬是要逞强,难不成这样就能将注定
要死的人给救活吗?”生死本就有命,在战场多年,他早就看开,不管是下属或自己的
生死,除了本事就是天命;阎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难不成他要跟阎王抢人?
“要你跟我到州可不是要你累坏身子,而是要你在我身边,你知不知道啊?傻瓜。”
见他睡熟,他才敢道出真心话。“若见不到你,心里会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可比吃黄
连还苦上百倍,我宁可吃黄连也不要你离开我,更何况——”温热的唇压吻光洁的额角,
“只有战时你才会露出担心我的模样,被你担心可是很舒服的一件事,你可知道?仲
修。”
“宫大夫,我药磨——”药僮冲进营帐大声嚷着。
“嘘!”屠允武以食指抵住唇示意他消声,眼光瞟向在自己怀里沉睡的人,要他别
吵。
破天大吼的声音当下消失在嘴里。“将军您……”
“先退下,宫大夫有我照应。”
“是。”药僮双手抱拳一揖,迅速退离。
屠允武将怀里的人抱上卧炕,他可不想让外头的人看见这一张睡脸,虽然他很想就
这样抱他到自己营帐里休憩。
06
“启禀将军,镇远将军来访。”
“哪个什么见鬼的镇——镇远将军?”正在边搔头烦恼下场仗要如何攻防的屠允武
倏地站起身,大掌拍上案桌。“鸿翼?”那见鬼的家伙不好好待在他的范阳,跑来州作
啥?
“鸿翼?”林进疑惑地皱眉。“谁是鸿翼?”
“见鬼的,我是说来人是西门独傲吗?”
“是的,正是西门将军。”
“让他进来。”
“呃,将军,这个……”林进敲敲头盔,有点迟疑。
“有屁快放,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镇远将军说他不是来找您的,他人现在正——”
不是来找他的?“那他是来找谁的?”
“他现在就在宫大夫的——”咦?怎么突然一阵风吹过?“将军?将军?”回头看
不见人影,林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
见鬼天杀的鸿翼,干什么到他地头上不先来见他反而跑到仲修那儿去!混帐东西!
他以为他屠允武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吗?那年要不是他及时冲进春阁坊,仲修
早被他那个冷傲的家伙给吃了。
“要是你敢对我的仲修怎样,我一定不让你好过。”他咬牙低喃,巨掌拨开帐帘。
“西门独傲,你这个好色冷血没有朋友道义的天杀大混————”
帐里三人六目直往他瞧,一双是冷然讥讽的眸子,一双是淡漠轻睨,还有一双是翠
绿如碧玉。
“呃……”这是怎么回事?屠允武茫茫然走进帐里,疑惑地猛搔头,目光直落在帐
里一头金发碧眸的人身上。“他是谁?”
“鸿翼?”金发碧眸的男子伸长手立刻让西门独傲迎上握住,轻声问:“是谁进
来?”
“我跟你提过的,凡事不经大脑、作风冲动如牛、卤莽如熊的该死蠢人屠允武。”
说他好色冷血没有朋友道义?哼哼,敢情是不想活了。
噗哧一声,金发碧眸的男子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他这么会记仇。“幸会,在下夏侯
焰。”
屠允武愣愣地走近夏侯焰,弯低身子凑近他,还不到算得上近的距离便教一把剑挡
在眼前。
“你做什么?”西门独傲以拇指弹了下剑锋,语气如寒冰。
“他——是人耶!”金色的头发和碧玉般的眼,好特别、好漂亮!“第一次见到这
么好看的人。”屠允武看傻了,不过那双碧绿的眼珠子根本没放在他身上过,就像不知
道他正在看他一样。“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夏侯焰回以淡然一笑。“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
“会说咱们的话哩。”屠允武像是见到新奇的玩物般很是感兴趣地说。
“你以为刚才听见的是什么?”这笨蛋,都几年了也不见脑子有所长进!西门独傲
看向宫仲修。“难不成你没开补脑的药方给他?”
“药石罔效。”在桌边整理药草的宫仲修头也不回地道。
“可想而知。”对屠允武驽钝到没药救的脑子!西门独傲很能理解。
偏偏,被同情的人浑然不觉他们俩在说他,仍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夏侯焰直瞧。“好
可惜,这么漂亮的眼睛却看不见。”
“是吗?”冷锋从宫仲修两潭墨池射出,随后大脚一踹,把屠允武踹到旁边去。
“哎哟喂呀!”痛啊!他的屁股……“你干嘛踹我?”
“挡到路了。”宫仲修不悦地道,连抬眼看他都嫌懒。
“到底如何?”西门独傲锁起眉头问,这已是他第十三次的询问。
“鸿翼,我说过千万别太当真,我的眼不一定能治好。”
“一定能。”西门独傲断然道,黑眸凝在宫仲修身上。“我说了就算。”
“鸿翼,你这样会让宫大夫难做人。”若好不了怎么办?早知道就别说他的眼有治
愈的可能。“宫大夫,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宫仲修淡淡回道,诊断的手压按于夏侯焰后脑。“果然。”
“如何?能治好吗?”他说希望能用这双眼看他,他就要让他的眼看得见他,这是
早就做下的决定,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可能发生。
宫仲修抬眼看向西门独傲。“他对你很重要?”
“最重要。”西门独傲毫不避讳地回答。
“鸿翼!”夏侯焰紧张地扯住他,在别人面前他怎么也——
“好,我医。”宫仲修扯开一抹笑,从怀里取出深蓝色布巾,一摊开,布巾里净是
长短不一的银针。
“你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说些什么话?他听都听不懂。
“闭嘴!”
西门独傲冷哼,外加宫仲修一记白眼,果然成功地让屠允武闭上嘴。
“这痛难忍,你忍得住吗?”
“不能忍也得忍。”
西门独傲绝然的话让夏侯焰不由得苦笑。
“只有忍了。”执意要让他重见光明,他怎能因为一点痛让他的辛苦白费。
“好。”宫仲修抽出三寸长的银针毫无预警地迅速对准脑穴扎入。
“啊……”夏侯焰痛呼出声,皓齿紧咬下唇。
西门独傲见状,立刻伸手捏住他下颚逼他开口,以自己的手背替代夏侯焰的下唇。
就在这同时,宫仲修扎下第二针。
“唔!”一阵剧痛迫使夏侯焰失去意识咬紧齿间之物,力道之强连牙根都渗出血丝。
加剧的痛楚数番袭来!一而再、再而三,他只觉自己尝尽腥涩的血味和宁可一死的
痛楚,禁不住晕了过去。
“焰!”西门独傲心急吼道,同时出手稳住他往后倒的身子,冷漠的眸子闪烁不定。
“他到底——”
“没事。”宫仲修拭去额上凉冷的汗珠。“一个时辰后,他脑里的瘀血便可化开,
到时取出银针即可。”
“之后便会复明?”
“还需一段时日调养。”
“喂喂,难不成你是带人来治病的?”总算知道他们在作啥的屠允武,因为后知后
觉而被两双冷眼瞪住。
可怜!宫仲修忍不住叹息,这么蠢的人也能当上大唐将军,唐朝天运当真是颓废不
振。他取出金创药,没有忘记西门独傲手上被夏侯焰咬的伤。
西门独傲安顿好夏侯焰躺在炕上后才落座于桌旁让他裹伤,冷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屠
允武。“以你这脑子怎还能在战场上安然存活?”
“喂喂,你这是啥话?我的脑子可好得很,聪明得不得了。”
“是吗?”宫仲修冷言反讽。“你来做什么?”
“我是——”要说吗?听到鸿翼来又想起以前的事,以为他又来欺负他的仲修,是
以才丢下军务冲过来。
“要我替你说吗?”邪气笑容一扬,西门独傲浑然不觉手上的痛楚,泰然自若地笑
道:“以为我来是为了对你的仲修下手,才急忙从主营冲来是吗?”
“谁是他的仲修。”宫仲修起眼,双眸危险地扫向西门独傲,使劲绑紧裹伤的白绫,
直到西门独傲因痛微皱起居才罢手。“我记得你向来不说浑话。”
西门独傲耸肩,难得会甘心地吃下这记问亏。
被识破了,屠允武只好认栽,摆出一副“就算是你也拿我没辙”的姿态。“喂,你
好好的范阳不待,跑到我这里来作啥?”
范阳?“哼哼。”西门独傲冷哼两声道:“大唐版图恐怕再也没有范阳。”
嗄?“没有范阳?”啥意思?
“范阳十万大军已在两个多月前溃散,你没听说?”呵,军情传递如此之慢,也难
怪大唐运势衰落,这是天命。
“嗄!”不只是屠允武,连官仲修都忍不住诧异地看向说话的人。
“反正就是这样。”懒得多说的西门独傲一言以蔽之,反客为主挥手要两人退开。
“下去,我自己看顾他。”
心思灵敏的宫仲修立刻了悟两人的关系,难怪夏侯焰能直唤他的名字。“走了。”
“可是我话还没——”
“走了。”宫仲修微拧起恼怒的眉,果然有效地让屠允武封住嘴,乖乖跟着退出帐
外。
???
“怎么回事嘛?”被强拉出帐外的屠允武扯开大嗓门直嚷嚷。“我话还没问完,你
干嘛拉我出来?要知道十万大军一瞬间说消失就消失是多大的事,更何况这是军务,少
了十万大军还私自离开范阳,依大唐律法——唔、唔唔……”
“你闭嘴。”一张嘴叽喳个没完,他怎么不累啊?“夏侯焰就是鸿翼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你闭嘴,别再追问了,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鸿翼已非将军而是朝廷钦犯吧!”
“可是……”屠允武吐了口气。“一辈子亡命天涯有啥好的?”
“至少比每日送人上战场来得问心无愧。”宫仲修冷言道。
倏地,屠允武眼睛一亮。“你是说如果我也像鸿翼那样,你会跟我一块亡命天涯
喽?”
“谁跟你?”宫仲修看他的眼像看疯子一样。“我可不想终日耳根子不得清静。”
“这意思是只要我少说话你就会跟我走喽?”
“屠、大、将、军。”这个男人脑子真的出了毛病。“世上无奇不有,鸿翼和夏侯
焰是一则,可不代表我和你会是另外一则,恕不奉陪,告辞。”语毕即转身,不料竟被
扣住手腕,半步都跨不出。
连恼怒都还未出口,瞬间,宫仲修只觉一阵风吹过,再回神已来到马房。来不及反
应,已经被他带上马疾驰到二十余里外的林径小道。
“你做什么?”天,再过半个时辰他要为夏侯焰拔出银针,片刻耽搁不得,他在这
时候发什么疯?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用心面对我!”天生的大嗓门显示怒气不亚于他地暴吼:
“该死天杀的,为什么你的性子就是这么拗,要躲我到何时?”
“你少自作多情,自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宫仲修从未躲过任何事物,仰不愧
天、俯不作地,我躲了什么?”这疯子!难得和鸿翼见面也要惹他发火。
“从未躲过事情?”骗谁啊!“你没躲?是谁在我受伤时夜夜潜入我寝帐探看?是
谁陪我到天露白才偷偷离开?又是谁在我耳畔说不准我死的话?又是谁在我身旁掉泪?
你随我南征北讨了数年,那样的场景不只一次,难道你要说那些都是我在做梦?”若不
是几年下来被他的行止震慑,他怎会对一名男子动心?真是气死他了,这不坦率的家伙
到底是怎生的人啊?可恶透顶!
“你……”宫仲修吓得脸色苍白,频频后退。
屠允武当然不让他退却,大步跨上前钳制住他的双臂,不让他再动分毫,灼热的眸
子锁住难得失措的他。“你还想说是我一厢情愿?”最先动情的人不是他屠允武,而是
他宫仲修!偏偏他死不承认。“你住口!”怎能这么卑鄙!宫仲修愤怒地瞪红双眼,熊
熊烈火蒸散两潭墨池,只剩气愤。“你、你竟敢——”
“是你怎么能那么做!”老是把该死不必要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这次该轮到他了吧!
屠允武握紧他的手强压在胸前。“听听这里的声音,也听听你自己的,鸿翼能不在乎虚
名浮利,我也能!自始至终我就不曾恋栈什么威名,更没想过要扬名立万,我只要——”
急嚷的口倏地停住,左手将宫仲修拉至身后,右手拔出腰间大刀。
“屠——”
该死天杀的!他正忙着谈情说爱,这些吐蕃兵是来搞啥鬼?屠允武恼火地瞪着约二
十步远的前方!三名吐蕃骑兵和十数名步兵正像盯住青蛙的蛇般看着他们两人。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会点骑术吧?”屠允武侧首低语。
“谁跟你这么多年。”连这时候说话都惹人生气。“我会。”
“很好,这里交给我,你先回营。”
“不。”
不?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跟他闹脾气。“听话。”
“不。”
“仲修!”
仲修?坐在马背上的三名吐蕃兵之一突然下马走向两人,口出汉语:“宫大夫?”
宫仲修从高壮的内墙后探出头,“你是沙耶?”
“正是。”
“王子!”十数名吐蕃兵不懂汉语,紧张地提醒主子离敌人太近有危险。
“你是吐蕃王子?”懂蕃语的宫仲修不免诧异。
“我就说吧,你老是敌我不分地救人,现在可好,连吐蕃王子都救了。”屠允武忍
不住抱怨。
“你闭嘴!”他救人干他何事。
“喂,我说什么沙的……”
“沙耶。”这就是大唐将军?唉,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跟上回在战场上见到的那
个威武将军全然不同。
“我管你什么沙,我问你,你想怎么样?”
“我感谢宫大夫出手相救,所以让他安全离开,至于你……”沙耶拔出弯刀与屠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