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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狮迷情》——by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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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与生俱来的性格让他格外厌恶人类的感情。什么叫感情?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感情和感情间又靠什么来维系?爱吗?誓言吗?那种浮华不实的东西也能担任维系的工作?
爱,看不见摸不着;誓言,除非录音,否则跟风吹过没啥两样;这样的东西能有作用吗?
只是……厌恶的同时,一股羡慕的情绪也油然而生。为什么即使感情给人的负面影响多过于正面,人类还是像飞蛾扑火地朝它飞去?拥有感情真的比没有感情好吗?
在他拆散为数颇多的有情人后还是不懂感情是什么,那些情侣在经他破坏后又能找到新的感情,这更迷糊了他,在他破坏之初那些人所流下的泪和表露的痛苦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为何能遗忘得如此之快?如果是假,那又为何要装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恶心假象?
人类的感情实在太难捉摸,尤其是帝昊和风龑。
想必帝昊料不到吧?在狄决定大玩拆散游戏之前就有人来请他帮忙拆散他们两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风龑。
头一回有人上门要他帮忙破坏感情,是以他理所当然提问原因,而得来的答案竟是──因为爱他,所以必须让他恨我。
风龑要他做的就是让帝昊由爱生恨──十分奇怪的动机,加上当天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让他开始对这两个人感到好奇。
曾有人说他不懂爱,是个可怜人;但眼观帝昊、风龑二人,懂了爱又能快乐到哪儿去。
还是──其实懂爱与不懂爱都一样可怜?
没有风龑气息存在的地方,委实是个地狱。才不到半天,帝昊为此已然替自己以后的冶疗过程做下结论。
他们一直在一起,从相遇的那天开始即都是。吃饭、睡觉、挣钱、抢地盘……没有一件事不是他们一起做的,焦不离孟,有他必有风龑,有风龑在的地方也一定有他的身影。直到今天,环视室内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只有他一人的孤寂,如果风龑在的话,至少他有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因为无论他再怎样无理取闹,风龑只会笑笑地包容他,任由他做想做的事,他是唯一会对着他微笑,接受他一切的人。
如今风龑不在身边,那他的郁闷烦心又该找谁倾泄,叉有谁能够在他遭恶梦侵袭的时候唤醒他,将他拉离过去的沉痛包袱?
思绪逐渐回到过去,但一股异样的存在感直窜他的背脊,那不是他熟悉的人。
“谁?”
“人。”黑暗中有一个柔细的声音以中文回答,完全不因为帝昊严厉的口吻有任何受惊的迹象,仍然保持该有的冷静,仿佛早就在等着他发现。
“滚!”
“不行。”来者拒绝离开。“你需要人陪。”
帝昊转动轮椅,面向声音来源处,因为长时间躲在黑暗里,现在的他能在没有灯光辅助下看见事物大致上的轮廓,因此他明确的知道那是个女人。“你没资格。”
“我以为我最有资格。”能在黑暗中辨识无误的不只是帝昊一个,潜入的神秘女子也是,她从从容容没有碰撞到任何东西便来到他身边。
淡淡的香水味渗入鼻中,帝昊推动轮椅想拉开距离,却被女子一脚抵住轮子而动弹不得。再一次,她的话打中他另一道伤痕,更令他疼痛。
“我说错了吗?”她问得随意,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她知道自己没有说错。
“不关你的事。滚!”被拆穿心事的帝昊,恼羞成怒的低吼,所幸黑暗中他的表情不会被看穿,但这个叫雨的女人已被他列入碍眼之流,再让她待在这里只会使自己更加无所遁形,他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得开始防备。
“我不会走,相反的,我每晚都会来。”雨捏住他刚硬的下颚微抬起,让两人视线胶着成对峙的场面,即使微弱的光线无法将两人的眼神照得清楚明白,他们仍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对峙。“我想知道明知爱上不该爱的人,你还是选择继续执着爱下去的原因。”如此狂炽的举止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只有他这头狂狮,做什么都是这么冲动。
啪的一声,帝昊迅速拍开碰触自己的手,推动轮椅拉开两人的距离。“滚!”
“除非你告诉我答案,否则我还会出现。”
“当心我杀了你!”
“这句话你今早就已经说过了。晚安!”说完,室内第二道人气立刻消失于一瞬,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飘荡在空气中流连不去。
瞪视满室的寂然,纵然有一肚子的怒气待发,没有对象他又如何宣泄。
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这里尽是能看穿他的人!狄是,她也是!只有风龑有他始终回避他,始终不肯面对他、给他一个确切的响应,只有他……
“不能走路真的很不方便对吧!”无法看清事物的黑暗中,女子纤细的声音调侃着他的残疾。“想逃避也逃不了,就算真逃得开,距离也有限不是吗?”她一语双关地说道。
帝昊当然听得懂她的嘲讽,却没有以往怒气直窜的激烈反应,口气平平淡淡,仿佛她说的不是自己。“你是谁?”
“雨,下雨的雨。”雨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谁派你来的?”
“狄。”
又是他!帝昊恼怒地皱眉。“你就心甘情愿做他忠心的哈巴狗?”
“不,因为是你所以特别。”雨收回抵住轮子的脚,她知道帝昊不会再退开。“我是因为你才出现。”
“什么意思?”帝昊的口吻中暗藏即将被戳破防护外壳的危机意识,这反而让他得以沉淀烦乱的心绪,稳定心神。
“你和我……有相似的悲哀。”雨低柔的口气透露出某种讯息:“因为相似,所以才想主动接近你。”
帝昊哼笑。“相似的悲哀?我有什么事值得悲哀?”除了……
“你自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哀。失去行动力的狂狮有的只是张吼的表面威力,再无其它。”雨的话正好打中他的心,结结实实,准确无误。“另外,爱一个明知不该爱的人,这也是你的悲哀。”

 中国福建以黑色玻璃为左右四壁、以大红地毯为地,如此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数人或坐或站,间或传来对谈的声音──“帝昊人在旧金山?”浑厚的声音质疑身边派出去刺探消息的手下。“你确定?”
“是的,老大。”数名手下其中之一如是回答。“我的消息绝对不会错,听说是被滕青云送去B.S.L.开刀医腿。”
B.S.L.,美国第一大黑道组织……原来滕青云跟那里有关系,嘿嘿,这可有趣了。
看来黑街里有太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未能知彼,也怪不得他当初会失败;当然,选错合伙人也是一大败笔;所幸,失去的只是在台湾一小部分的人员财产,将势力由台湾移转到大陆的决定果然是再正确也不过,那一票黑街人恐怕还不知道他的真正势力是在中国,而非台湾那小小的冰山一角。
“他的腿还有得医?”帝昊──他的骨中刺、心中刃,一天不拔除,他就一天没有好心情,即便现在台湾的风帮已经烟消云散,但他对帝昊的恨始终不曾减退,早在知道有帝昊的存在时,他心中的恨意便与日俱增。
想不到那条腿拖了两年还有得救!上天未免太优待他。
“是的,B.S.L中有位绰号‘及时雨’的名医,外科技术目前在世上无人能敌。”
“是吗?”为首的男人拿起印有“大清干隆”字样的陶瓷茶杯就口慢慢啜饮,缓缓呼出芳香的甘纯。“及时雨?”
“是,而且听说他的性情古怪,救人杀人没有个准。老大,也许我们能利用他除掉帝昊。”
一记巨灵掌轰上提出建言的手下。“帝昊只能死在我手上,听清楚没有!”男人勃发的怒气让脸上的刀疤变得狰狞可怖,看了令人生惧。
那名挨揍的手下只敢低头猛道歉:“是,是!对不起,老大。”
“冲动易坏事,贺航。记住这一点。”唯一和贺航平起平坐的男人沉稳地提醒:“利用那名医生除掉帝昊可以省很多事。”
“这句话杨金成也说过,但是结果如何?哼,他正在牢里度过晚年。”贺航冷哼,无视于来者是客的礼貌。“他是我的猎物,只能死在我手上。”过去的他太过急进坏事,再加上杨金成那半死不活没啥作用的老狐狸,让他险些落在巽凯和司徒鹰的手里,将近两年的养精蓄锐,他已经不是当年毛躁的贺航了。
报复,是让他急速成长的动力;对帝昊的恨意,只有随着时间的延长增加,并未减轻任何一分一毫,也成为他急于扩张权势的催化剂,即便在台湾,风帮已成昨日黄花,但他仍将一切过错算在黑街头上,尤其是帝昊。
“安排我偷渡到旧金山。”他要亲自出马,杀了帝昊!
不杀他,他永远不会快活。
“可以,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在进行?”
“当然。”颇具自信的眼神斜睨八风吹不动的男人。“我们是伙伴,你提升地位我多少也有好处,将来说不定我风帮还得仰仗你在旧金山中国城的势力哩。哈哈哈!”
“别高兴得太早,赤炎的继承人是个失踪十年的小娃儿,不容易找到。”要不是有谣言传说当年赤炎的儿子媳妇是在中国沿海一带出事,他也不会找上贺航。
伙伴?哼,相互利用倒是真。“打算什么时候去旧金山?”
“愈快愈好。”贺航频频冷笑。“我等不及想见见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弟弟……。”
弟弟──他恨之入骨、不该存在的人啊!
“滚!”同样是没有开灯的伸手不见五指处,同样是不耐烦的口气,同样也赶不走死赖在这里的女人。为此,帝昊气闷到极点。
“我说过,除非你给我答案,否则我不会消失。”第十天的对峙,同样的对白也重复了十天。
“有没有答案对你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十天来,从言语之间的观察与思考,他发现她对于答案根本没有急迫求得的念头,在意的程度也只到偶尔想到似的随口提提罢了。
是以,他根本无从得知雨每晚出现在他面前是何居心。
“是无关紧要。”雨老实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并不急着想知道答案。”问题的答案只是她出现的原因之一。“狄派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活化你双腿的肌肉纤维。
过去风龑做得很好,这两年内你的肌肉并没有因为缺乏运动而萎缩。”那个男人想必花了大半时间在为帝昊做按摩吧!
“与你无关。”他任她扶他躺平在床上。五天前她第一次有这举动时他曾试着抵抗,最后的结果是──她没达到目的,他也没占到便宜。之后,她天天重复这举动,而他因为不便,无法天天和她上演全武行,再加上白天又得面对狭的冷嘲热讽和威胁利诱──他老拿和风龑见面这件事作利诱。
“他很辛苦。”熟练地捏揉他的腿,红酥手下的肌肉仍保有它的鲜活,虽然左大腿因为肌肉和神经的缺失而显得较右腿细瘦,但剩余的健全肌肉仍有它应有的弹性。“两年来不曾动过却还能保有运作功能,风龑功不可没。”说话时,她以拇指按住他腿部穴位,椎心的痛来得突然,让帝昊冷不防叫出声。她急问:“痛吗?”
“废话!”该死!她在做什么!
“痛是促进细胞活化最快速的方式,你得痛到手术前一天。”由大腿改至胫骨处,所施的力道比先前更剧。“会习惯的。”
痛的人不是她,她当然能说得无关痛痒,十分风凉。
“习惯是你在说!唔……”帝昊说得咬牙切齿,实在是痛得难以忍受。子弹打在身上都没现在这么痛,混帐!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痛,这不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吗?”调侃的语句中隐含着笑意,让帝昊十分恼怒。“你现在看起来不像狂狮,倒像只病猫。”
“换你来试如何。”
“女人喊痛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借口——晤!”这个痛比先前更烈,痛得他龇牙咧嘴,双手紧绞着床单强忍着痛。
“放轻松点对你比较好。”见他如此,她好想笑。“太紧绷穴位会按得不够深,达不到效果。”
“那你就想个办法让我不痛。”混帐女人!只会说风凉话看他的糗态。“该死!你在按哪里!”
“什么时候狂狮会怕痛来着?还是……我说的没错,你当真变成病猫了?”噗哧一笑,她实在是忍俊不住。原来,痛能让帝昊卸下一身冷硬防备的外壳,她早就该用这招才是。
“你!”握住她一撮长发,连带将她拉近身侧。“你故意整我!”黑鸦鸦的一片,瞳眸对着瞳眸,虽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能明显感觉到彼此吐出的气息──他的是恼羞成怒,她则是强忍笑意。
“忍着点,快结束了。”她伸手轻拍他的脸,举动之亲昵让帝昊微愕。
虽然说早已习惯了黑暗,但不代表人真能在黑暗中清楚的看见一切事物,是以雨并没有察觉帝昊的愕然,仍兀自做着她的按摩工作。
气氛逐渐沉闷之间,除了帝昊因为剧烈疼痛的闷哼外,两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雨专心致力于揉按穴位,帝昊则专心忍痛。
无言的状态持续好一会儿,最后由帝昊开口打破沉默:“你和狄是什么关系?”
“咦?”雨在黑暗中抬头,颇似惊讶他会有此一问:“你说什么?”
“狄是你什么人?”
“你在问我和狄的关系吗?”
“废话!”帝昊不耐地回道。在这种时候才故意装呆未免太过愚蠢。
“呵呵,你在意我跟狄的关系吗?”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只是难得他这个除了风龑外,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问起有关她的事,冲着这一份难得,不逗逗他末免太对不起自己。
雨的调侃让帝昊后悔问了蠢问题。“我是无聊才问,随你爱说不说。”
之后,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之中,帝昊已失了追问的兴头。
“我和他很像──”柔和的声音里隐含莫名所以的无奈和沉重的负荷。“一样的生活背景、相似的性格、如出一辙的行动模式……你懂吗?我和他,是拷贝与本尊的关系。只是……谁才是本尊,谁才是拷贝?我和他到现在还分不清楚。”
拷贝与本尊?“他是男人你是女人,完全不同性别,很好分辨。”
雨没有答腔,无言的响应让帝昊以为她同意自己的说法。
“在B.S.L.生活要靠实力,狄阴晴不定的个性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安全,擅于逞口舌之争为的是让自己具有攻击性,不靠近人也不让人靠近;对他而言,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最安全,生与死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在为他辩护?”帝昊闷着声音说,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渗入了某种情绪——一种名谓“介意”的情绪。
“我只是为他的行为做一番解释。无论他的个性如何怪异,外科技术无人能及是铁铮铮的事实,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能不能走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说着,他将脸埋入枕头之中。“我不在乎。”
“这样骗自己、骗别人可以吗?”素手探上他后脑勺,揉搓他稍硬的黑发,这个男人连头发都跟个性相像,刚直得不懂什么叫作妥协。“你想再站起来不是吗?为了留住想留的人,你才会任由情况变坏的不是吗?”
帝昊这回没有拍开她的手,柔软的手轻轻抚触着头发,传达莫名所以的舒畅;讽刺的是,这手的主人正踩在他的伤口上蹂躏着。
原野的狂狮被迫撤离熟悉的家园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身边唯一信任倚赖的人又离他而去,加上经年残障的事实打击……种种的挫折几乎将狮子本应该有的利牙磨钝,无法再如以前那般锐利具杀伤力;于是乎,帝昊即便被戳中痛处,业已麻木无所觉,却只能默默承认,间或加上点自嘲。
帝昊没有抬头,声音闷在枕头里,也亏雨听得出来。“很蠢吗?到最后还足留不住人。”
几天下来,因为长时间一个人独处,所以帝昊有更多时间厘清事贸真相,那就是——如果风龑真的愿意待在他身边,那么不论狄如何强迫,他自然有办法留下,风龑有多少能力他很清楚。但是他没有,甚至连拒绝也没有,只是对他笑了下便转头离开,最终最终,他还是回到她身边,还是选择离开他回到她身边……“他已经离开不在这里了。”自嘲后又回复静谧,她不是不知道这静谧代表什么。人总是放不掉过去的包袱,所以每每作茧自缚,所以痛苦,所以学不来让自己关起记忆重新面对接下去的未来。“再想只会让自己痛苦,既然不能爱,又何必一颗心恋在那里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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