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大家都别有目的,心照不宣呵。
02
“怵言无能,让刺客脱逃,请王爷降罪。”次日,怵言应总管传唤来到王府内堂,见到主子
便为昨夜之事下跪请罪。
“快起来、快起来,你何罪之有?”宁王上前扶起他,气度宽宏地道:“要是你该降罪,那
其他门客本王不就都该赐死了?”
“王爷?”
“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重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降罪于你?就算你受得甘愿,旁人也看不
过眼呐!再说本王向来爱才惜才,怎么舍得降罪?相反的,本王要好好谢你;名剑赠壮士,
这把剑跟在本王身边也有十多年了,送你,望今后你多多协助本王。”
“怵言无功,不敢受禄。”
“本王说你有功就有功。再者,实不相瞒,最近皇上派了件差事给本王,但同时也把这事派
给了那个混帐德王,说是要同心协力。哼,德王心胸狭窄,就算本王想与他化干戈为玉帛,
只怕那小人在暗中盘算,所以我想自己办;要严总管找你来,除了赠剑酬谢之外,也想托你
办这差事,你意下如何?”
“蒙王爷赏识,怵言尽力便是。”
“很好。”宁王爷勾勾手指示意怵言倾身,俯首耳语。
? ? ?
长安城,大唐帝都所在,除了由南到北直达长安中枢“宫禁区”的大道之外,左右两边的东
、西二市更是处处繁华、处处人潮,生意兴隆,忙得不可开交。
熙来攘往,繁荣街景是大唐盛世犹在的象征,然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还是难免有不平事发生。
“爹!”
“翠儿!各位爷行行好,别带走我的宝贝女儿,老头儿我只剩这女儿相依为命了。求求您了
爷儿们,别带走我的翠儿。这银子、银子我会想法子还清便是。女儿啊!”
“爹!放开我、放开我啊!爹!哪个好心的大爷救救我们呀!”
一家小酒铺前,三、四名衣冠楚楚的大汉之一架着瘦弱的小姑娘,将她强行拖带到街上,其
他几个则毫不客气地朝蜷伏在地的老汉饱以拳脚,毫不留情。
街上,净是围观的路人,也不见有人仗义相救。
谁敢哪!这可是长安城里放息出了名的黑心大富哪!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上田家,这田家
的靠山是户部尚书啊!
谁插手,谁倒楣,还是看戏为妙。
“住手!”娇声乍起,倒也有几分厉色,止住混乱的场面。
自人墙外走进一道藕色配松绿的身影,落入众人眼底,大家纷纷倒抽口气,为来人的姿容屏
息。
时兴花钿印于光洁白皙的额心,双眉如雁轻衬美目神采,巧鼻形美,菱唇染上朱红艳色,勾
唇轻斜,百媚尽生。
徐步翩翩,长得曳地的裙摆摇曳生姿;来者不随时兴装扮裸露双肩,微显贴身亵衣,裹得密
实的衣裙反倒给人一种朦胧美感,不由自主的散涣心智想象那衣下的雪肤白肌。
一美人兮,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这么娇美的姑娘唤住爷儿们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要我们陪你不成?”其中一人语气轻佻,
狂放开口调笑:“等会儿、等会儿,等爷儿们办妥这差事就来陪你这美人儿啊,哈哈哈!”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你们这些人狗嘴里吐出来的话并不善呐。”素
手轻挥,女子厌恶极了地扇去鼻前一股轻佻臭气。
“伶牙俐齿,好!爷儿们就喜欢这呛辣子。”
“各位爷,别说奴家没提醒。”女子倩然一笑倾倒众生,但菱唇轻吐的语句就不是那么一回
事了。“碰了奴家,去手断脚的大有人在。”
“啐!不过是一个姑娘,也不看看爷儿们是谁,户部尚书可是我家老爷的表叔啊!”
“户部尚书?”女子艳唇勾起冷冽笑意,看进一群无知无识的人的眼底不过又是一抹勾人艳
笑。“呵!有亲戚在朝为官就能在天子脚下目无王法地强抢民女,这是哪来的道理嗯?”
“废话少说!”大汉被顶得哑口无语,恼羞成怒。“把人带走!”
“爹!”
“翠儿!我的翠儿啊!”
“我说把人放下!”厉声再起,娇甜的嗓音隐约藏着慑人的气势。
“你这娘儿们可别不识抬举,爷儿们是看你一个美人伤了可惜,才不出手,再扰爷儿们办事,
就连你一块带回去。哼哼,折合着也可以当咱家老爷的妾,咱们田家的十姨娘,兄弟们说
是还不——啊!”
话未竟,耍嘴皮的大汉被快得看不见的一掌击到对街豆腐摊上,摔个四脚朝天,满脸豆腐渣。
“跟这种人,何必多说。”
“是你?”昨晚遇见的对敌。“你我真有缘。”想不到今日上市坊买水粉胭脂也会遇上他?
这算什么?冤家路窄?
可惜这家伙不知道昨夜行刺宁王的人就在眼前呢,呵呵!
“姑娘不该强出头,你一介女流怎么应付这些人。”
他会引这票狗嘴子到无人的暗巷打个半死。离休在心里想着,菱唇勾起无辜浅笑。“看不惯
便一时冲动惹事,幸亏你路过。”
“姑娘,昨夜——”
“纳命来!”
厉声随拳向正对离休说话的怵言袭来,眼看着这一拳就要结结实实地轰上他的后背——
“小心。”娇声落,莲足出。一双白净小手攀住怵言双肩,整个纤瘦身子向后躺入似乎早已
准备好在后头承接的健臂,一脚顺势由他腰侧向后踢出,无巧不巧的,将偷袭的人踢得大老
远。
美人纤背枕落英雄壮臂,这画面说有多怡人就有多怡人。
“接得好。”菱唇勾起笑意,双眸含笑的望着眼前那张因为接住他而慌张失措的脸。
坚毅阳刚的轮廓板起脸来还真有点慑人,但不厚不薄的唇却因担忧而紧抿,略露出这张脸的
主人性格中的温情。
“难保有下次。”叹息一出,微带慌张的眼到这时才注入安心,松了口气。
“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人不坏呀,可惜瞎了眼才投靠宁王那种人。离休再一次为他惋惜。
“给我上!”
气不过的彪形大汉粗臂一挥怒喝,三、四名同伙立刻拔腿冲向仍抱在一起的两人。
怵言无语以对,扶离休站稳后挑眉四处观望,心念一定,将怀中之人打横抱起,足尖一点,
施展轻功窜上就近的一处屋瓦顶放妥。“等我。”
螓首轻点,含笑欲语前,他的人早又跳落地面,和那些个大汉打了起来。
眼眨不过几回,怵言再度飞上屋顶。
“结束了?”
“人已经跑远。”他说,同时将之抱起,带回街上。
“多谢相助,离休感激不尽。”站稳后,离休向他躬身一福致谢。
离休?“你叫离休?”
“是,奴家就叫离休。你听过这名字?”
“不,只是觉得熟悉。”
“你我可不是旧识啊。”
“我知道,不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这话跟沿街调戏姑娘的登徒子说的没啥两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
“呵呵,我知——你看着我作啥?”
从绝艳笑靥中回神,怵言困窘地别过脸。“离休姑娘,关于昨晚之事——”
“你我放在心里即可,毋需明说。”
“离休姑娘?”
“你我各为其主就别有太多交涉,免得引来误会,告辞。”放长线求大鱼,这旧把式他离休
玩得比谁都精。裙摆旋出半圆,才眨眼,已不顾身后人的叫唤,径自往另一方向走去。
“离休姑——”
怵言欲追上前,无奈方才受迫遭欺的父女挡住去路,跪在他面前频频感激。
“恩人,多谢恩人相救,小老儿与女儿翠儿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怵言一边想看看能否有幸觅得离休身影,一边又得低头安抚这对父女,两头忙的结果是再抬
头已无伊人芳踪。
唉。他无声无息地一叹,目光微黯。
就在此时,地上突闪过的银亮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
? ? ?
夜阑人静,打更已过三响,此刻乃长安城门禁之时,除更夫、夜巡的守城护卫外,一般说来
,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皆不准在大街上遛达。不过有些地方特别,如勾栏院、赌坊,
在暗巷里仍旧张灯做生意;夜巡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伸手拿钱,得过且过。
但也有些人可无视这律法,不守这门禁;好比是梁上君子,好比是打探消息的夜行者。
德王府后院一道黑影徘徊良久,就在无人巡至的这时纵身上跃翻墙入院。
“喝!”一声娇喘骇然发出。“是唔——”
未意料到墙后有人,怵言想也不想便一手勾来此人,一手捂上对方的嘴。“不准出——离休
姑娘?”认出怀中人,怵言扯下蒙面布巾,讶然俯视。
是他?听出潜入者声音的离休及时煞住出招的掌式。
“怵言?你怎么又到德王府来?”这家伙来做什么?离休心下暗想。
是来找他,还是来打探当夜行刺宁王的人的消息?
“有事必须到这里来一趟。”
“可是这里门禁森严,到处都是德王爷广纳的死士,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到时——”
“你为何这么为我担心?”上回是,这回也是,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这么替他担心?为此,
他忍不住问出口。
“我担心你是因为——”欲言又止,绝艳的丽颜染上困窘。“没有原因。”为了利用你啊,
笨蛋!离休暗自如是想。
然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是纯粹的娇羞,令怵言束手无策。
他可以冷静坦荡的面对生死关头,却因为不懂情事以致无法应对眼前这羞红了一张俏脸的姑
娘,他为难地皱了眉。
“怵言。”
“什么?”
“你还要抱我多久?”离休轻声悄问,提醒他注意现下两人是何姿势,又有多暧昧。
急忙松手后退一大步,怵言气喘频频。“失、失礼了。”
“呵呵!”离休忍不住的笑出声。这人武功不亚于他,可是怎么楞头楞脑的,难怪会跟随到
宁王那种卑鄙小人而不自知。
真可惜,他徒有一身武艺却没半点脑子。
“你夜探德王府是为了什么?”
“我——”
“嘘。”离休纤指抵上怵言正欲开合解释的嘴,拉他到树丛暗处闪躲。“这里不安全,随我
来。”语罢,也不问他答应与否,便将他往自个儿所居的别院拉去。
闪闪躲躲好一会儿,两人才辗转来到别院,进屋后,离休立刻关上门、扣上闩。
“这里不常有人来,你可以放心了。”
“你又帮我一次。”明知他是宁王爷的人还帮他。“你我各为其主,为什么要帮我?”
“我一介女流不懂什么仇恨对峙,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见血,不想你受伤。”真心话是:在时
机未到之前,要是让人发现宁王的人潜进德王府只会坏他的事,他可不想。“为什么又夜探
德王府?”
“那晚我追踪行刺宁王爷的刺客到这里,我想一定是德王府的人前来行刺宁王爷,今夜至此
,为的就是查探刺客的行踪。怎料会遇上你,又被你救一回。离休姑娘,我——”
“叫我离休便成。”姑娘姑娘的叫,这人也真够拘礼。“我不也直唤你怵言吗?”
“话是没错,但——”
“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吧。”
离休倩笑轻扬,不知不觉间,怵言也顺从其意地点头同意。
面对那样的笑靥,着实让人无法拒绝这笑的主人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从她口中说出“
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一伙人甘愿为她攀上天摘星星。
绝美艳丽的面貌,足以造就英雄冢。
“你为何看着我却不说话?”第几回了?老是看着他不说话。离休愈想愈觉得这宁王府的人
呆不可言,他这张假脸皮就真的那么好看?
“你——”
“很美。”怵言未说的话,离休代他说了,得来点头回应。
“真的?”
又是一个点头。
“美又如何?再美的人到老时不过是鸡皮鹤发,最终也是黄土再说,祸水红颜,对女
子来说,或许相貌平凡,这一生会走得顺遂些。”像他娘如果能长得平凡无奇,也不会无辜
横死,他也不会……
“我可以助你离开德王府。”
“你还不死心?”要真离开德王府,那还有戏唱吗?呵!“我待在这里会比外头安全,你知
道原因吗?”
“不知道。”
实在傻得可以了。“在外头,我无法自保啊!一介女流又是这般容貌,你以为能一个人独自
在外头讨生活吗?与其这样,不如待在王府,哪怕只是——”末端的话吞回嘴里,不再多说
,等着上钩者入瓮追问。
“只是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今夜王府不知怎的加派了夜巡人手,你此番夜探要多加小心。”
“其实除了打探消息,我来,也是为了找你。”至于何者为重,怵言决定不去多想。
讶异染上离休眉梢。“找我?”
他点头,同时伸手在怀中探了探之后握拳向她,随即摊开——
一只耳饰躺在粗糙厚实的掌心上,突兀抢眼。
“这是?”离休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等着他解释。
“那日你我在东市相遇,你掉在地上的耳饰,另外还有——”莫名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
“没什么。”怵言别过脸,为躲开眼前女子的逼视,也为藏住一份浅不可见的困窘难堪。
离休动指捏起耳饰看了又看。“你为了还我这耳饰才夜闯德王府?”
“嗯。”
“你可知这样也许会让你丧命?”
“我知道。”
离休黛眉蹙起,困惑地问道:“人皆趋安避危,为何你偏逆道而行,明知危险还是要来?”
离休不明白,不懂他冒生命危险只为还自己一只耳饰的用意,更何况这耳饰根本——
怵言并未回答,不过一股热气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涌上脑门,染红一张阳刚脸庞,很是好笑。
离休噗哧一笑!“呵呵呵!”亲眼见到一张脸由黑转红,任谁都会觉得有趣。
“离休?”不知情的怵言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太傻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德、宁二王向来不睦,要是你被发
现,难保不会挑起二王的——”话到一半乍停,深感诧异错愕是起因于察觉自己紊乱的心绪。
他干嘛跟他说那么多?挑起德、宁二王的战火不是正中他下怀吗?他又何必这么认真的警告
这个家伙,就让他当燃起战火的苗头也省了他不少事,为什么他会真的在意了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宁王爷的。”
傻子,这并非连不连累的问题。“你不该与朝中人士为伍,还是当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较适合
你。”
“我欠宁王爷一份人情。”
“所以拿自己的命回报?”一股怒气没来由的窜上离休心田,这家伙的傻气直憨实在教人恼
火。“只为了报恩,这么做不值得。”
“受人点滴自当涌泉以报。”怵言语气固执,依然毫不迟疑。
“你是傻子!”嗔骂的语调里,为眼前直憨的怵言添了丝连自个儿也察觉不到的忧心。“难
道不知自己受人利用?”
“我只知报恩。”
“迂腐。”
“你无权置喙!”一连串的骂挨下来,就算脾性再好的人也会被激起怒气。
被他的怒气一慑,离休先是怒目嗔视,随后别开眼,深吸口闷气。“的确,离休无权置喙公
子的所作所为,更不必去担忧一个陌路人的安危,公子请回。”他何必落得枉作小人的下场
!这傻子根本看不清事实,识不明宁王的为人,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他为什么会担忧到费这么多唇舌劝他?他的死活、他的下场,与他离休又有何干系!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