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完本——by海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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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娴一直神思不属,直到拏云来报说已将梁峻安顿妥当,她才舒了口气。
晚来用膳时,顾云容问起了先前梁娴的未尽之言。
梁娴听见问话,立马搁了汤匙,板板正正道:“回王妃,是这样的。”
顾云容看她一本正经学着旁人模样答话,禁不住笑了笑,仔细听着。
“先前传闻说宗家阿母孔老夫人病倒,跟着不多时便有贼人前来劫掳,但是劫掳未遂。之后歙县多地遭流寇洗劫,大伙儿都说是倭王干的,劫母不成,就来报复。”
顾云容敛容。
桓澈后来与她说,宗家其实四处皆有人监视。孔老夫人眼下基本相当于坐牢,若是病倒,官府那头为了保她这个人质,大约也会寻医来为她诊治,但有没有人在旁照拂,怕就不好说了。
宗承若是得知母亲病了,大抵确会想法子将母亲劫走,但梁娴说的那一番手笔却不似是出自宗承之手。
宗承前次为了救母亲下两浙,还大张旗鼓闹了一番,但他是把控着底线的。
这个底线就是不撕破脸,凡事留一线。
这大约是因着他并无十足把握将母亲救出,倘或救母不成,凡事做绝只会令朝廷将账算到孔氏头上。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做出救母不成报复乡民之事。
而且,宗承远在倭国,孔氏才病倒他就做出反应,也是不现实的。
顾云容思绪疾转时,梁娴继续道:“跟倭王做了同乡也是遭罪,时时要悬着心。好些人都说宗家阿母是羞惭之下自裁不成,只是对外说是病倒。”
顾云容问孔氏后来如何了,梁娴摇头道不知。
顾云容想起自己当年见到的那个暮气沉沉的阿嬷,轻叹。
也不知宗家的悲剧究竟要归咎于何。
顾云容又问了些歙县的状况,心中有些不安,打算稍后回房给外公那头去一封信。
她觉着她一人窝在府里也无趣得紧,多个人说话倒也好,于是问罢话之后,便跟梁娴闲谈起来。
她问梁娴为何不跟着爹娘,而要与兄长一起北上。
梁娴闻言赧然低头,自道是爹娘有意撮合她跟落户京师的一位表兄,只是没成想他们到时,却寻不见人。
顾云容暗叹婚事当真是女子毕生之大事,她当时也是不知历经了多少挣扎犹疑才做出了决定。
虽然总还是有些许意难平,但回头想想,桓澈都不记得往生事了,她再纠缠于此,也捞不着什么结果。
顾云容为梁娴预备好了卧房,临睡前顺道去看了一眼。
梁娴鼓足勇气,拉住她道:“姐姐若是能做我嫂子就好了……其实哥哥一直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哥哥说,当年他是被人算计了,只总也未能找到背后使坏之人,否则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
顾云容觉得已然离京的某个人该打喷嚏了。
她拍拍梁娴的手背:“此番也是看在你们先前曾帮我忙的份上,算是还了人情。我明日让人称五十两银子与了你们,你们自去寻落脚处。”
梁娴连声称谢。
她也知她不可能在王府长住,今晚顾云容让她过来,约莫只是为了问话。
翌日,酒醒的梁峻登门言谢,但被护卫拦在门外。
梁娴拿了顾云容给的银子,再三跟顾云容道谢。拜别之后,出门就瞧见兄长在外面立着。
梁峻见妹妹拿着装了现银的封筒给他看,忙压下她的手,将封筒纳入袖中。
“财不外露,还不知小心。”梁峻低声斥道。
他酒醉之后便甚事不记,向自家妹子问了昨日情形,听她大致讲罢,回头看了眼王府大门。
没想到当年险些跟他定亲的姑娘如今成了王妃。
也是,她生得那般容貌,哪个男人看了不爱。
他握了握袖中封筒,目光幽沉。又对着身后宏阔府邸望了半晌,才领着妹妹回身离开。
通州三河县。
桓澈坐在县衙签押房内,翻看往年的夏秋粮征收状况与因灾免税记录。
不知是否他看的时候过长,右眼皮竟渐渐跳起来。
右眼跳灾,民间好似有这么个说法。
他拿微凉的指尖敷了敷眼皮,浑不在意。
时近三更,尚有一半未看完。他将一应文牍挪到一旁,取过纸笔开始给顾云容写信。
原以为会落笔千言,谁知心中空有千语万言,提起笔竟是不知写甚。
他写了几件零碎小事,又嘱她几句,还要再写什么时,却又顿住笔锋。
少焉,他搁笔收信,预备等明日头脑清明些再继续修书。
他转往后堂。
他拒了知县为他另择别院下榻之请,这几日只是在县衙后堂安置。
在知县临时为他收拾出的一处暗间内躺下,他拥被入眠。
他连日奔波,实是乏困,沾着枕头不多时就沉入梦乡。
夜阑人静,只闻细碎虫鸣。
时交四更,天色未明。
睡梦中的桓澈忽醒,骤觉烟气熏鼻,热浪冲袭。
他蓦地睁眼,迅疾坐起。
面前火光冲目,浓烟翻滚。凶悍火舌已蔓至出口,再过半个时辰,怕是连椽栋也要烧塌。
桓澈却是不惊不慌,稳坐床榻上,眉眼无波。
三河县知县齐昌尚未起身,便听长班来报说衡王下榻之处走水了。
齐昌连滚带爬跳下地,披了朝服就急匆匆赶过去。
待他赶到时,府衙后堂已被火海吞噬。
火舌漫天横流,张牙舞爪直扑天际,仿似要直窜九霄,将天幕也烧出个窟窿来。火海中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坚木被烧断前的垂死嘶号。
火大烟猛,彤云压地一般,随着风势左右翻搅。火浪顺风袭来时,齐昌尚未被烟呛着,便先被那炽烈的热潮灼得惶遽不已,后撤时一跤摔在地上。
他忙朝急急泼水的衙役大呼,询问可见着殿下了。
喧嚷嘈杂中,众人皆道不曾得见,殿下应是还被困在屋内。
齐昌吓出一身冷汗。
这般凶猛的火势,衡王即便不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再不然便是被烧塌的椽栋砸死。
总之,绝无生还之机。
齐昌哆哆嗦嗦爬起来,着急忙慌去调集更多人灭火。
步履踉跄,嗓音变调。
那可是皇子,若是在他这里殒命,他一颗脑袋怕都不够顶事。
次日,县衙起火之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俱道上头派下来的衡王殿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已被烧成了灰烬。
齐昌蓬头垢面立在昨晚火场之前,指挥一众番役军牢四处搜寻。他双腿发软,若非长班在旁搀扶,怕连站都站不住。
昨晚那场火太大,直至辰时才被压下去。而今瓦砾狼藉,焦木残断,缝隙之间仍有火苗窜动。
火借风势,蔓延极快,又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经此一回,整个县衙后堂几乎被夷为平地。
但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始终未能寻见衡王的踪迹。
齐昌自己也知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约莫是已经命丧当场了,但总也不肯认命。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堆废墟,想着自己的小命与官位,不禁悲从中来。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等事!
少顷,有番役来报说寻见了一块疑似衡王衣料的残布。
齐昌接过一看,双手一抖。
那布料已被烧得焦黑质脆,稍一用力便能扯成碎片。
面目全非,他也不知是否衡王身上的。
齐昌为官多年,也有些庞杂经验,知道人在火灾中其实很难被烧成灰,骨头是不易湮灭的。
遂下命彻底清理废墟。
翌日,众人清理出了一具已成焦炭的骸骨,仵作查过,断定是男子的尸骨。
这骸骨的长度似乎跟衡王的身量也差不离。
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齐昌欲哭无泪,将那块破布与这具尸骨一道装殓了,预备赴京请罪。
王爷不喜众人随侍,那晚只有两个小厮在外面值守,火起之前,两人均中了迷药睡死过去,等被热浪熏醒,火势已近失控。
齐昌将事情前后拟文落纸,写了几千字的谢罪书,收拾一番,带着两个小厮并骸骨与遗物赴京。
五日后,贞元帝才下早朝,就听郑宝急禀说衡王殿下那边大事不妙了。
待齐昌入内敷陈了事情前后,众人皆惊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