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完本——by海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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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咬牙想,这笔账,他迟早要跟桓澈清算!
出宫之后,顾云容伸个懒腰,随意越过卷起的帘子往外瞟了一眼。
桓澈伸手环住她的腰,正要将她拉入怀中,就听她惊呼道:“有流星!”
桓澈一顿,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远方夜幕中,有流星数千万,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星大者火光赫然照天,小者则如萤火曳尾,并北行,坠流不止,翕繁成雨。
顾云容惊喜不已,连困意都去了大半,正想跟他打商量出城观流星,回头却见他面色沉凝。
她一怔,这才忽然想起,流星在此时俗谓贼星,是为凶兆。
而今日还是万寿圣节……
桓澈即刻命车夫停车。他打马车上下来,又发现左右地形不利于观星,复上车,行至开阔地,他径直下了马车,立在桥上极目仰观星相。
流星如雨不绝,他口中轻声自语:“流星如盏,色青白,光耀远近可见,自紫微帝星垣西藩内西北,行至近浊……”
顾云容走到他身边就听他叨念着这些,也不敢打搅他,等他终于低下头来,她小声问:“脖子疼不疼?”
桓澈原本正自覃思,听见这话禁不住淡笑道:“为何是先问候我的脖子,而不是问我星相可显何凶兆?”
“我不信星相那一套,那些不过天文常理而已。”
桓澈又抬眼看了下头顶浩渺星空,轻轻道:“其实我也不大信这些,但父皇必是信的。”
顾云容抿唇。
这倒是,皇帝崇道,八成更是笃信星相。
两人回府后,桓澈向顾云容询问起内热之症的事。
“容容闲来翻书,可见过什么疗治亦或缓解内热之症的法子?”
顾云容今日在席上只是吃了个样子,眼下饥肠辘辘,正吃点心,听见这话,顿了一顿,道:“阿澈担心陛下龙体?”
桓澈一时出神:“父皇修黄老、习外丹已有十数年,我早些年也曾劝过他,但收效甚微。”
顾云容打量他神色:“阿澈相信长生不老么?”
“不信。什么长生之术,什么不死金丹,不过都是方士们荧惑人心的把戏。”
顾云容点头,又道:“其实我不太懂,为何陛下会在婆母故去后开始修道求长生。”
有句话她没说出来,爱人故去,难道不应当哀哀欲绝、但求相随阴曹么?
“我也想过这件事,”他缓缓道,“后来我发现,父皇似乎不光是在求长生之术,还在求复生之术。”
顾云容一惊:“你是说……”
“是的,父皇可能想让母亲死而复生。我揣度着,父皇大约是这样想的,”他转眼望向窗外沉沉夜幕,“说到底,碧落黄泉有哪个生人当真见过,其实都是虚妄,不论地府还是极乐,他纵至,也不一定就能见到母亲。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要在阳世谋重逢。复生之术又不知何时才能求得,就只能不断延长自己的寿数——他肯留下甄氏,也是一时的自欺欺人。”
“自然,这都是往情笃上想的,”他笑笑,“还有一种可能,父皇不愿镇日忙完外廷之后,转回头面对一个已经没甚兴致的后宫,闲极无聊,于是就给自己找事做。什么事最好呢?自然是修道求长生了。自古帝王笃信外丹之术,不外乎谋求永享人间极乐。何况,习道又能修身养性。”
顾云容斟酌着道:“你可曾想过,其实缓解陛下症状的最好法子就是让他停服那些所谓金丹?”
“想过,那些本就是毒物。但父皇深信此道,不肯听劝——”他说着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缄默。
顾云容却是看懂了他的神情。
皇帝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又常年服食丹药,身体底子已坏,会否忽然倒下,实不好说。
顾云容陷入沉默。他虽对他父亲多有恚怨,但想来还是对其深怀孺慕之情的。
她忽然放下吃剩一半的鲜花饼,绕到他身后,从背后拥住他,倾身趴在他肩头:“不要想东想西了,你只需记住,你身后始终站着我,我永远陪你伴你,与你看日月轮转,随你历沧桑陵谷。”
桓澈转首流眸,正对上她一双清亮眼眸。
这话是他曾跟她说过的,只是……他说的没有这般风月意味。
顾云容看他仍是闷闷,抱着他晃了晃:“人之一生总是起起落落起起起起的嘛,说不定很快就有好事发生。”
贞元帝当晚也望见了流星,翌日着人前去探看,又发现流星坠地未燃尽,砸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星在坑内,尚荧荧然,烫不可近。
这便是陨星了,凶险更甚于流星。
贞元帝当即召齐了常在御前行走的几个道官,斋醮禳灾。
他才交代罢,就听内侍说衡王殿下求见。
桓澈此番是来给贞元帝送证物的。他回京之后就拟了一封奏章,大抵说了三件事。
一是呈报战况,并特提滨海地方官怯战成风,必须严惩。
二是此番侵袭南直隶之海寇乃何雄冒倭王之名,与武田等人勾结所组乌合之众,恳请贞元帝将恶徒罪行昭告天下,并彰官军之神勇,以显圣德之隆。
三是犒赏三军之事乃地方官擅作主张,与他并无一丝干系。
桓澈立在大殿之上,等着贞元帝览毕他的奏疏。
第二条是他答应宗承的事,为他洗脱罪名。他也想背约坑宗承一回,但当时因着种种缘由,宗承救下那数千战俘后,将之暂且安置在自己的船队里,他未能将人遣送回乡。
这拨人现在还在宗承手里攥着,宗承奸滑得很,为防他爽约,总要牢牢掌着筹码的。他为着那几千条人命,也得践诺。
只是他不能明说,只能让他父亲下诏的时候带上一句。
贞元帝看罢桓澈的奏疏跟证物,又听他说还有证人,缄默半晌,道:“七哥儿,你可知此事捅出来,意味着什么?”
桓澈应是。
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那人能够撺掇得动那些地方乡绅属官,说明手已不知在何时伸到了那里。倘无根基,谁肯听他的?
上下勾结同样是大忌。
贞元帝落座御案之后,语气莫测:“你这一路连打带消,几与削藩无异了。”
桓澈道:“儿子也想粉饰太平,但儿子既知晓了,就要禀与父皇。这江山是父皇的江山,儿子不想让父皇被人蒙蔽。”
贞元帝忽而大笑。须臾,他唤来锦衣卫指挥使邓进,命其核查桓澈所言之事。
“朕先将话撂下,此事一旦坐实,朕必严惩不贷——朕遂了你的愿,你是否也要遂了朕的愿?”
贞元帝跟郑宝打了个眼色,少焉,便有十来个美貌宫人鱼贯而入。
“你前面六个兄长,个个都有姬妾,你却只得一个正室,就算你不觉得自己亏得慌,也要为子嗣计。”贞元帝说这话时,面色很是难看。
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他造了什么业障,受了诅咒,不然为何他的孙辈这样凋敝?
桓澈语声冷淡:“儿子与云容均无恙,子嗣早晚会有。这几个宫人,儿子一个都不会要。”
贞元帝睨了儿子一眼:“谁说这是给你预备的?”
桓澈一愣。
“这几个是要赐予衡王妃的。朕观衡王妃对太后孝敬有加,便赐几个得用的宫人从旁伺候。”
桓澈嘴角暗扯。这跟给他塞女人也无甚区别,只不过是换个说辞而已。
“至若提起子嗣之事,是要跟你说,朕欲将首辅施骥的嫡亲孙女立为你的次妃。”
桓澈霜色满面,连道受不起。
“你怎不想想,朕为何忽然提及此事?你不觉得你身边助力太少了么?你的外祖虽则威望仍在,但已不主事;你的妻族虽是勋贵,但根基太浅;你的表亲里面,中用的也不多。你可想过,你将来如何镇得住场?”
桓澈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
郑宝听见皇帝这话,一时愕然,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又忙收回视线。
圣上这意思,莫非是要立衡王为皇储?
桓澈忽而躬身一礼:“父皇,请恕儿子唐突,敢问,大哥的助力还少么?再论父皇,父皇当初少年登基,势单力孤,但后头还不是将朝堂上下辖制得铁桶一样?”
贞元帝慢慢踱到桓澈跟前,直直盯他:“你这是要以朕自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