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完本——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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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不除但寻个罪名幽禁一辈子?
这个下场放在废太子身上是什么感觉,皇帝摸不准。但对谢迟这样勤勉上进的人而言,大约还不如死了。
还有他那六个孩子……
皇帝沉然吁气:“你提醒的是,朕心里有数了。”
敏郡王府里,六个孩子最近都叫苦连天的。
往年,谢迟都是腊月十五回家歇息,正月十五后再继续开始忙碌。这一个月里是年关前后,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要放松放松,所以他在家的那些日子,也不会盯着孩子们读书。
但这回,因为争储的事,他十月底就回家避风头了。然后,他就尽职尽责地盯起了孩子们读书。
大的两个读的文章他要考、中间两个练的字他要看,最小的两个来年三月才会开始认字,但也每天晚上都被他拽着背《百家姓》了。
他这么一弄,孩子不乐意还不要紧,问题是孩子们的先生被问得发怵了。那先生一时间都不敢直接跟谢迟说话,拐了个弯让他夫人进了趟府,跟叶蝉告罪说他才疏学浅,要是没教好公子们,请他们多担待。
叶蝉就趁用午膳的时候把这话跟谢迟说了,谢迟正舀着勺麻辣喷香的麻婆豆腐往米饭里拌,听她说完怔了怔,噗地笑了声:“怎么回事?谁说他教得不好了?”
“……还不是让你给吓的?”叶蝉无奈地觑着他,“你突然这么盯着孩子们,先生能不多心么?也看着也快腊月十五了,让他们歇歇吧,也让先生安心回家过年。”
谢迟心说我这不是想尽一下当父亲的职责吗!怎么还吃力不太好了!
嘴上应道:“行行行。这样,也快过年了,你备个厚礼给他夫人,算是我们谢他几年来的辛苦。”
“谢他几年来的辛苦?”叶蝉怔怔然,接着锁眉道,“你不打算用他了?这是真教得不好?”
谢迟摇头:“没有,真教得挺好的。”
然后他告诉叶蝉,立储这事就算再怎么争论不休,估计来年也就能定下来。到时候几个孩子成了皇孙,老师就不能这么随便从民间请了,都得用陛下点了头、在朝中挂着官职的人。
“陛下已经问过我想请谁教孩子了。就算是来年年底才定下,这也还是最后一个年。”谢迟这么说。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趁着这回过年好好备个厚礼给人家,没有别的意思。
叶蝉这么一听就放心了,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人家夫人说,过年之后还要继续麻烦先生回来教书,两边都高兴。要是让她趁着年关拿着厚礼把人家辞了,她还真觉得有点不合适。
她于是吩咐减兰去打理这事,然后又问谢迟:“那你跟陛下提了谁?”
谢迟道:“张子适你还记得吗?”
叶蝉想了想:“废太子的同门,教过皇太孙的那位?”
谢迟点点头:“我们当年也一起办过差。皇太孙去后,他就到甘肃当官儿去了。他这个人有才,校考年年都是优等,陛下一问我,我就想起他了。不过……”
谢迟想起那日他提起张子适时陛下的神色,觉得有点怪:“陛下没直接点头,只说这事不急,让我自己先与张子适通一通书信,看他肯不肯回来。”
他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事,可陛下半个字都没说,他猜都没法猜。思来想去,还是先寄了封信过去。
甘肃,几位官员在张子适的房门外等了大半天都没能进去,冻得直哆嗦。
临近傍晚时,房门终于打了开来,几人面色一喜,接着便见张子适穿着一袭青白的直裾出了屋,看都不看他们就往西走。
“张大人?张大人!”一个官阶高些的堆着笑跟上他,张子适足下生风:“我要去吃饭了,诸位请回吧。”
“哎,张大人……”那人的笑容滞了滞,还是强行说了下去,“大人,我们就是来劝劝您,就几句话,您听一听,好不好?”
这人心里苦得很。
要论年龄,他比张子适大十几岁,真犯不着忍张子适这脾气。可架不住张子适有才,打从他来了甘肃,甘肃一地便一日好过一日,百姓交口称赞不说,他们这帮做官的也不用回回校考时都打哆嗦了。
有好几人甚至已借着张子适的功劳顺利升迁,张子适也不在意这些,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不就是个活菩萨吗?
所以当下,这一众官员都对他特别客气。张子适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几日脾气冲那是有原因的。当下看着这年长十几岁的人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他就叹着气停了脚:“有什么事,您说。”
那官员又笑笑:“敏郡王府的事……”
张子适转身就走。
“哎,大人?大人!”那人苦哈哈地继续追,边追边快言快语地一股脑把话说了,“大人,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三思。听闻洛安现下在闹立储的事,这位敏郡王日后可能是太子啊!您不图荣华富贵不稀罕给他家公子当老师不要紧,日后您……”
哐地一声,张子适进了用膳的小厅,门在那人眼前拍上了。
那人缩了缩脖子,滞了半晌,除了叹气也没什么辙。
唉……
大概有识之士都有点古怪吧?他心下这么琢磨着。
就拿这位张大人来说,大多数时候,他都谦和得很。可一旦倔起来,那又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既不贪财也不谋位还不图色。二十六七的人了,孑然一身,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小厅里,张子适闷着头,一口气扒拉了大半碗饭。其间他夹了好几回菜,但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夹着什么吃什么。
于是很快,一口辣椒呛进了嗓子眼里,张子适咳嗽着不得不放下碗,又咳了几声,眼泪涌了出来。
他其实并不觉得难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洛安两个字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情还是无法不复杂。
洛安城里,有他喜欢的人,还有他意气风发的全部岁月。提起那个地方,他会记得他曾经是当朝太傅首屈一指的得意门生,是罕见的能被陛下钦点直接进六部办差的才子。在那里,他曾拥有过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大好前程,他也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位极人臣,出将入相。
可是,他回不去了,因为他杀了太子。
那件事,谢迟不知道,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但是陛下知道。
陛下没有杀他,是因为陛下也恨太子,是因为皇恩浩荡。
可若说陛下一点儿心结也没有,那怎么可能?太子毕竟是他的亲儿子,纵使他对太子已是满心的恨意,只还残存那么一丝的情分,那一丝的情分也足够他心结难消了。
若陛下真的没有心结,如今便不会是谢迟写信给他。
给皇孙择定老师,是陛下一道旨意将他召回就可以完成的事。让谢迟问他肯不肯,说明陛下并不想让他回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不想让他去的地方,他就不能去。
再说,就算陛下点了头……他又要怎么回去呢?
他怎么见她?他见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他想象过很多遍,但是想不出结果。
洛安城就这样在张子适心里成了一个遥远的剪影,令他又爱、又怕。那些他所爱的、恨的,美好的、残酷的记忆不停地纠缠,让他挣不开来、跳不出去,不敢回望背后,也不敢再畅想前景。
于是,在腊月廿七,谢迟收到了张子适的回信。信中措辞极为淡漠,简短到只有两个字:不去。
叶蝉在看到这封信后一度觉得,张子适是不是压根不记得谢迟是谁了?想想又觉得不会。因为如果真是对待陌生人,回信绝不会这么无礼。
但不管怎么说吧,淡漠至此可见人家是真不想来。谢迟也说,张子适一直有为民办事的心,总让他教孩子,可能是不太合他的意。
是以这件事暂时搁置,谢迟跟皇帝回了话,皇帝也说年后慢慢挑别的人选就好。
他们夫妻两个当下要费神的,是腊月三十的除夕宫宴。
去年的这个时候,储位之争还没争出个所以然,起码谢迟和谢连还势均力敌,但前朝后宫的宫宴就已经都有些微妙了。如今,所有的矛头直指谢迟,他又已经奉旨在府里多了两个多月没办实差,宫宴上势必人人都会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