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这嘴上哄女孩儿开心的功力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错了。”陆怀征纠正她,“不是哄女孩儿,是哄你。” “没皮没脸。”于好哼。 他也笑,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判断时间差不了,收起笑,正儿八经地看着她:“我明天回北京。” 于好狐疑,想说这么快么? 不知是热的,还是这晚霞闷的,于好额上冒了些汨汨的小汗珠,陆怀征下意识抬手帮她拭去,顺手将她的耳边的几缕飘飘散散的碎发给拢到耳后去。 于好大脑骤停,不会转了,心口微窒,像一条小鱼似的,小口喘息。 陆怀征拨完,漆黑的双眼情深致动,像是夏夜盛放在河中的涟漪,令她激荡不已,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低头专注地盯着她,充满诱惑:“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们谈谈?” 于好僵着背脊贴着墙,“谈什么?” “你说谈什么?”他故意逼近她,笑得意味深长,逗她:“聘礼么?” 赵师姐! 于好气又急,脸刷就红了,踢了他一脚,急匆匆转身要走,被陆怀征一手撑着墙壁给堵回来,彻底把人圈在自己怀里,哄她:“不闹了,是真的有话要跟你说,等我回来?” “好。”于好仰头看过去,“什么时候回来?” 他摇头,“没说,清明后应该能回来了。” 于好盘算,离清明还一周呢,“去那么久?你一个人么?” 他复又微微颔首,“陈瑞跟我回去,孙凯留队里训练,我跟孙凯老唐都打过招呼了,你缺什么东西就告诉他们,他们会派人去镇上买,你别自己一个人出去,我在北京,别让我担心。” “随子跟你们一起回去么?” 陆怀征以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睨了她许久,于好撅着头,就是不看他,随后他侧开,嘴角微扬,慢悠悠地说: “走倒是一起走,不过不是一辆车。” 见她不说话。 他笑得欠扁,又问:“前两天是因为随子么?” 她仍是不言语。 “随子那天给我的东西,是我托她在北疆带的,我爷爷早年在北疆驻守的时候认识了我奶奶,结了婚后,生下几个孩子,你知道当兵的常年不着家,奶奶受不了这种日子,跟我爷爷离了婚回了北疆,我爷爷一直未再娶,可我奶奶却在北疆重组了家庭,爷爷不敢再打扰她,便也独自守了这么些年。奶奶早年是个卖牛角梳的,牦牛角的那种,两人就是买梳子时认识的,离婚后,爷爷一直把这梳子当宝贝,结果前段时间回老宅我发现这梳子不见了,我们家没什么传家宝,算起来那牛角梳算一把,怕爷爷地下有知,要跟我算账,我就托随子重买了一把回来。” “但已经不是以前那把了啊,你爷爷知道会怪你么?” “只能百年之后下地去给爷爷请罪了。”
“也许是你爷爷自己扔了呢?” 陆怀征也有过这种念头,转念一想,爷爷那么长情的人,怎么会呢,如果是他,也舍不得,毕竟守了那么多年,可又或许,人等到老,等到死,在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忽然就想通放弃了。 风轻轻刮,晚霞淡了些,夕阳西沉,暮色四合,风开始带着丝丝凉意。 “随子有自己喜欢的人,以后有机会跟你说吧,别胡思乱想了。”说完,陆怀征大力揉她的头,“傻子。” 于好甩开他的手,把头发捋顺,问他: “你这次回去做什么?” 他沉默,半晌,口气肃穆:“土耳其发动军事政变了,政变的主谋之一,是前空军司令。” 于好一愣,不可思议,今早的新闻都还是世界和平,歌舞升平呢。 他看穿,扶着墙给她简略的解释:“新闻马上就会出来,我们不参与他国的政治问题,但我们要保护那边的华侨,至于其他,你也明白的。” 涉密,不能多说。 战争,掳掠,荒饥,苦得不都是百姓么。 于好心觉悲悯,低头。 陆怀征瞧出了她的情绪,手摁在她头上,宽慰似的抚了抚:“不是世界和平,而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可中国的历史也是滚了几千年才停在现在这刻,当年的北平、南京,都是前人先辈用骨血堆砌而成的。”他笑,收了手,插回裤兜里,去看她:“我们读书为了出人头地,改变命运;而先辈们读书是为了振兴中华,改变国运。所以,该庆幸,没生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于好竟觉热泪,鼻尖微微泛起酸。 “如果我们生在那个年代,恐怕……” 他笑,神情未然,双手抄在兜里,往她身旁的墙上靠过去,偏头对她说:“那倒也未必,到了困窘之境,还是能逼出些有志之人,或许还是会有林则徐,梁启超,康有为……就像大明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明朝的皇帝无论多么昏庸,最终都做到了守国门,死社稷。往大了说,是祖训,往小了说,是家风。” 今日一席话,于好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认识了面前这男人,眉眼不改,可骨子里的神韵是她以前从未见过。 谈起民生,他怜悯;谈起家国,他满腔热血;谈起历史,他警醒而自知;谈起情爱,又这般风流。 像是重新认识了一番,引她入魂不自知。 是的。 国之不存,身将焉托? 骨断血崩,山河纵然不屈,青山依旧笑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国之不存,身将焉托?——蔡锷第29章 第三卷 山河不屈(02) 薄暮冥冥, 日落西沉。 边防站外青山苍翠, 淡却的晚霞萦萦绕在山头, 天边一片赤红, 那光芒温氲地在陆怀征的肩头漾开,让她万种沉醉。 世界上总有一群人,他们淌过湍急的河流,行过险峻的的山川, 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只为心中的信仰。 陆怀征靠在墙上,双手抄在裤兜里, 曲着一只脚微微抬起, 压在墙上, 仰头感叹:“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那是先辈们的风骨胸襟, 我们学不来的。” 于好低头苦笑。 她忽觉自己这二十八年来, 行踏蹉跎的每一步, 看似循规蹈矩, 在千山万水中独行,实则浑噩不自知。 而陆怀征,看似活得混蛋,却比谁都清醒,通透。 “但还好, 有英雄冢为他们留名。”于好说。 陆怀征忽然歪下头,目光还在看前方,呼吸却到了耳边,夕阳的灼热退却,就听他说:“对我来说,只有温柔乡才是英雄冢。” 又来了。 正经话不超过三句。 说完,他放下脚,踩上地面,人站直,手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下,笑着说:“该走了。” “快走。” “我说的话,记住了没?” “啊?”于好故意逗他,“什么呀?” 他拧眉,“合着我刚才跟你白讲了?” 她眨眼,故意:“你说你会担心我那句么?” 陆怀征一愣,一秒,撇着头笑了下,“前面那句。” “前面那句你说‘我在北京’。”她复述。 他双手抄兜,挑眉,“再前面那句。” 她这才笑,不说了,“我等你回来。” 晚上是文工团的最后一次表演,为了欢送这些姑娘,迎接新来的两位姑娘,唐明梁让厨房晚上包饺子,顺便让陆怀征结束战训后派几个战士去帮帮忙,不然这么大锅饺子包到夜里十二点也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