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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好合——by咬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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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西音起先还不敢坐,岑月特自信地说,我有驾照的,合法上路。
  一月初北京的夜晚,寒风彻骨,很无厘头,也很刺激。赵西音坐在车后,抱着岑月冻得直哆嗦,但冷风钻进羽绒服,伸进骨子里时,一种莫名的虐意袭遍全身,有点难受,也有点舒坦。身体里某些紧绷的神经断了,随风而散,新的氧气填充进来,萎靡不振的部分又在蠢蠢欲动破土新生了。
  赵西音抱着岑月的腰,也不知聊了什么,她咯咯地笑。
  老程刚想探出头喊一声呢,被周启深制止,“别叫她,这儿车多,别吓着人。”
  也是,他们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司机是不是花架子,万一是个半桶水,最容易慌乱出错。
  就这样,俩姑娘在前面飞,他们的车始终保持距离跟在后头。赵西音胆儿大了,敢松开岑月的腰,张开双手去抓风了。
  岑月稍一加速,她又紧张兮兮的马上把人搂紧。她的那只头盔是粉白色,大大的,远远看去,像一只发光的小蘑菇。
  周启深不自觉地笑了下,老程被酸得一身鸡皮疙瘩,刚想和顾和平说句话,哪知顾和平也是一脸痴笑。
  老程被这俩人恶心坏了,“我觉得我这车内的空调可以关了。”
  顾和平:“为啥?”
  “你们不正在发春吗,燥热的出汗了吧?”老程慢悠悠道。
  岑月和赵西音追了一晚上风,酷是真酷,潇洒也是真潇洒,但也是真冷啊!二十来分钟两人就受不住了。从摩托上下来的时候,赵西音直接给跪在了地上,也顾不上脏,就这么坐在结了冰碴的台阶上。
  摘了头盔,俩姑娘对望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天儿太冷了,岑月肯定骑不回去,她倒也淡定,打了个电话,就和赵西音打车走人。
  “哎?你车不要了啊?”赵西音糊涂着。
  岑月说没事儿,“待会有人来给我弄走。”
  冰天雪地的大半夜,随时有人随叫随到。赵西音一直没太过问她家里的事,但如今看来,岑月家条件肯定不是一般的壕,不仅壕,在北京兴许还有点人际脉络。
  出租车绕路,先送赵西音回家。赵西音下车后,双腿软绵绵的还有点使不上力气,她就保持着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慢慢吞吞地往楼道走。
  腿软的跟面条似的,都是被风给吹的。赵西音正后悔呢,手臂一紧,就被力气牢牢托住了。周启深看着不太高兴,皱眉不悦道:“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前两天还发烧?”
  赵西音一见是他,立刻乐了。心无旁骛地绽开笑,像春日里含苞的花儿一遇暖流就怒放。只一眼,周启深就把她抓得更紧。
  赵西音挣了挣,“你这人总爱神出鬼没,回回吊着人。你还好意思提发烧呢,那天我送上门给你塞红包,你第二天就跑了。”
  周启深面不改色,就眼神深了些,“赶飞机,飞深圳出了趟差。”
  “胡扯。”赵西音拆穿他,“大过节的都在放假,你出哪门子差呢?真要出差,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小丫头学聪明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不容易唬住了。周启深不动声色地转开脸,挪开眼,说:“真没骗你,我去深圳处理房子。”
  赵西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破产了?要卖房子了?”
  周启深忍俊不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差不多了吧。”
  赵西音赶紧抽回手,蛮嫌弃地往后退一大步,捏着嗓子音特尖,“哎呦,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周启深笑意更深了些,慢慢说道:“我在深圳那边买了套房子,之前手续一直没办齐全,元旦那天是过去签合同的。元旦假期后,我又要去国外一趟,再耽误不知道又得什么时候了。”周启深耐心解释,好像在说真没骗你。
  房子在半岛城邦,是周启深一个合作多年的客户让利出的。四百多平的复式层,其实装修和里面的内饰,周启深并不是很喜欢。主要是海景位置不错,站在客厅就能看见深圳湾大桥直通对面的中国香港。周启深买这房子也不是非必要不可,但和客户吃饭的时候,听对方说了一句,深圳温度适宜,空气好,适合老人家养身体。周启深就一下子动了心。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赵文春。
  赵老师一辈子勤俭节约,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三尺讲台,他们那时条件并不比现在,粉笔灰吸多了,支气管一直不太好。咽喉炎什么的,十几年难断根,一到秋冬交替时节就咳嗽发炎。
  当然,这些念头周启深不会跟赵西音说,只偏着头,望着她,不言不语眸色深似墨。
  赵西音鼻间忽然一酸,然后瓮声说:“周启深,你抱抱我吧,我冷。”
  周启深没应声,只很轻地牵起她的手,一用力,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两个人在寒夜中静静相拥。
  赵西音闻见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忍不住想哭。她双手抠紧他的肩膀,一颗心浮浮沉沉,像扁舟游于海洋,终于看见了港湾。
  周启深摸了摸她的头发,托着后脑勺,把她更用力地往胸膛压。
  有车经过,明晃晃的大灯不关,特刺眼。
  赵西音赶忙从他怀里起来,往边上一站,路让出来了些。
  黑色帕萨特,停住,车窗滑下,叶韬坐车里,半尴不尬地打招呼,“小赵妹妹,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呢?”
  赵西音脸通红,虽然她平日和叶韬没什么实质接触,但稍微熟悉他俩的都知道叶韬对她有好感。方才的拥抱铁定被撞见了,谈不上心虚,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赵西音扯了个僵硬笑,“回,就回。”
  叶韬蛮有绅士风度的一男人,点点头,没事人一样,“行,注意安全。”
  车窗关上,点了脚油门就走了。
  赵西音几不可微地松了口气,周启深声音幽幽,“你怕他?”
  “有点儿。”赵西音诚实道:“他是北大数学系毕业的,现在也是C大的数学老师,我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不太好,天天被抓去补习,心理落了阴影,其实小叶哥哥人挺好。”
  周启深哦了声,“小叶哥哥。”
  赵西音一听就明白了,歪着头,一双眼睛特灵光地望向他,“记起来了,上回你跟叶韬比赛引体向上,你还输给他了吧?”
  周启深皱眉道:“能比吗,上回我才出院几天,换现在试试?”
  赵西音吐吐舌头,也没什么心眼地聊起,“他好会玩魔方,我看过他玩,二十秒吧,就都能复原。”
  周启深平平静静地问:“爸爸是不是很喜欢他?”
  “喜欢呀。”赵西音说:“赵老师喜欢乖孩子。”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会儿,赵西音挠挠鼻尖,“我上去了。”
  周启深看她一眼,没吭声。
  赵西音刚转半个身子,就被周启深又拉进了怀里,不同于刚才那次。这一个拥抱,主动,浓烈,饱满,爱意缠绵,悔意深深。
  周启深的脸贴在她颈间,语气难得的放软,唇齿间有淡淡柠檬香,他说:“西儿,我以后也会很乖的。”
  赵西音懵懵懂懂上楼,每走一级阶梯,都像踩在云端。漂浮,摇摆,好像还未从刚才的浓情蜜意里抽离出来。有点飘晃,也尝到了丝丝甘甜。
  钥匙刚进锁眼,还没转动呢,家里的门“哐”的一声就开了!
  赵西音吓了大跳,就见赵文春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赵老师两手叉腰,一脸凶相,看样子是守了很久,专门逮她来的,“赵西音!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个姑娘家也不怕羞!”
  赵西音明白了,“赵老师,您又趴窗边偷看呢?”
  “我那不叫偷看!”赵文春气急败坏。
  赵西音忍着笑,笑里甜意藏不住,小心解释道:“不是别人,是周启深。”
  “周启深怎么了?周启深就能抱我女儿了?他顶多是个前夫,前夫也是别人!!”赵老师如是说道。
 
 
第62章 山不过来,我过去(4)
  别看赵老师现在的样子凶, 有板有眼的能唬人,其实都是纸老虎。赵西音太了解爸爸了, 瞧见没, 眼神分明光彩熠熠,肯定是高兴多于生气。
  她正觉得不是问题时, 目光一掠, 就看见坐在沙发上镇定自若的赵伶夏。
  破天荒了,姑姑竟然来她家, 还坐到这时候?
  赵西音反应过来, 暗想不妙,立刻萎了, 垂着头, 老老实实的, 如临大敌的。赵文春反倒纳闷儿了,“哎?怎么变脸了, 我就随便说几句,你用不着这么害怕啊。”
  赵西音哪里是怕他,分明是怕姑姑。
  赵文春不敢说重话了, 怕闺女曲解意思。
  平心而论, 他是真的欣赏喜欢周启深,也想让俩孩子走到一起。不为别的, 这两人心里都装着彼此, 有些感情, 人这一辈子, 错过了,或许就再也遇不上了。
  能努力的时候,该好好努力。
  能试试的时候,别放弃自己。
  “爸爸就是觉得,在小区里边儿不太好,路过的都是熟人,万一被瞧见,以后问我,我怎么答?”赵老师蛮聪明地把话抛给了赵西音,“男朋友?还是直接说丈夫啊?”

  赵西音的脸不自觉地泛了红,但还不至于傻乎乎地跳进陷阱,“哪有人会无聊地问这些啊!”
  赵文春嘿嘿笑,“我问行不行?”
  “爸!!”赵西音羞得直跺脚,小声嘀咕了句,“没那么快。”然后一溜烟就闪去了客厅。
  “姑姑,您今天这么有空呀?”赵西音挨去赵伶夏身边坐着,语气讨好,心里忐忑,藏不住小心翼翼。
  赵伶夏转过头,笑脸慈爱地看着她。
  越平静,越让人心里发毛。
  赵西音咽了咽喉咙,咧嘴憨憨一笑。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还出汗了?”赵伶夏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眼神温和,“先去洗个澡吧。”
  赵西音心里犯怵,一时还真摸不准姑姑的态度。她回卧室整理换洗的衣裤,没多久,赵伶夏也进来了,门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赵西音心脏跟着一跳。
  赵伶夏今天异常平静。
  往床边一坐,看了她十来秒钟。赵西音起先还能勇敢地迎难而上,接纳目光。可渐渐的,气势锐减,明显招架不住了。
  赵伶夏以眼神杀人,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她大半兴头之后,才平声问:“你和周启深和好了?”
  赵西音摇头,“没。”
  赵伶夏听出来,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也不咄咄逼人,始终平静的语气,“教训都忘记了?”
  赵西音倏地揪紧衣服。
  “受过的伤,吃过的亏,挨过的打,应该都忘记了。”赵伶夏替她做了回答。
  赵西音抬起头,怯声叫她,“姑姑。”
  “你想说什么?”赵伶夏微微笑,“说他不知情,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说离婚也不是他的错,说那个孩子,就算没被周启深推倒,也保不住。是吗?”
  赵西音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淡声说了四个字,“我还爱他。”
  恨过,悔过,决裂过,也曾想一了百了过。
  她试图放下,并且身体力行地做到过。离开北京,断了一切可能的联系,看山川河流,看日月星辰,看各色各样的人,到头来,还是忘不掉这个人。
  她也怨过周启深身上那些让人牙痒痒的臭毛病,也曾发誓再也不要失去自我。但午夜梦回时,总会记起他的点滴。精明狡黠,酒气财色,大男人身上的王八气,又或是每每在一起时,他对自己的包容与体贴。大是大非,于之种种,都是真实。
  爱这个字,不是一时兴起,也非见色起意。而是消磨热情、新鲜、冲动之后,依然难以割舍,依然心有回音。赵西音做到的,不过是坦诚面对自己。
  赵伶夏久久未吭声,精致姣好的面容亦看不出喜怒。
  半晌,她冷言:“别把他说得那样无辜,孩子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那段时间你俩吵吵闹闹,说不定这个孩子来得也能安稳些。你是得不偿失,摊上周启深倒了八辈子血霉。身体伤了底子,现在还没调理好。我把话说明白,万一,万一你以后怀孩子困难。你想过他是什么态度吗?”
  这话现实且残忍,赵西音脸色白了白,抠着衣服的手指紧了几分。
  几秒沉默,她回答:“散过一次,我也不怕散第二次。总归是有经验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找个能生的去,都什么年代了,女人不生孩子就不能活了?我也不是没一个人生活过,不照样好好的。事情来了我不躲,努力挣钱,给自己买保险,攒养老费,自己给自己送终就是了。看您,现在活得多潇洒,我继承您衣钵呗,绝不给您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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