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by深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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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妃是随着御驾到这西山行宫来的,按理说应当是最清楚这事的人。
“这种事情,有皇后和杨妃在,我是从不过问的。”贤妃支使着侍女调了靠枕,慵懒地倚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还宣了太医吗?应当不至于才是。”
她像是刚刚才知道了这件事一样,但却并没惊诧,也没有半点关切的意思,仿佛是在说个不相干的人。
南云侍立站在萧元景座位后,垂着眼睫。
她虽看不到贤妃的模样,但单听她这不疾不徐的语调,便知道她对这件事兴致缺缺,并没有丝毫关心。
当初在王府之时,她曾听小丫鬟们私下议论过,说贤妃当年一度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南云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从何而来,似真似假,但也编得有模有样。说是当初皇上都拟了晋贤妃为贵妃的旨意,可不知道贤妃娘娘怎么想的,在这种关头跟皇上大闹了一场,位分没晋成,连原本的情分都断了。
南云那时半信半疑,如今倒是信了这传闻——贤妃娘娘她看起来,的确是跟皇上没有半点情分的样子。
若是旁的妃嫔,听闻皇上病到宣太医,纵然是不怎么担忧,多少也是要想着趁机去献个殷勤露个脸的。可贤妃不是,她是真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能到如此地步,想来是因着什么事情彻底寒了心。
成玉看了眼自家母妃,又看了眼自家弟弟,都是一副“懒得去管”的神情,便索性也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她不再提那些个烦心事,转而聊起了近况。
萧元景大多时间都不怎么说话,只听着她们闲聊,但神情中却并没不耐烦,的确是有认真在听,偶尔会插上两句嘴。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侍女端了些点心来。
贤妃拈了块桃花糕自己咬了口,又拿了块给茜茜,哄她背诗来听。
萧元景并不爱吃甜点,昭阳殿的嬷嬷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专程另做了旁的点心,送到了他手边的小几上。饶是如此,他也只意意思思的吃了半块,便不肯再动了。
贤妃瞟了眼,同他道:“你既是不吃,拿来给我。”
萧元景笑了声,偏过头去看了南云一眼。
南云会意,她轻手轻脚地将那小碟端了起来,送到了贤妃手边。
她心中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但并未表露出来,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一举一动更是按着规矩来,没出半点差错。
“好俊俏的姑娘,”贤妃这才留意到南云,随口夸了句,而后若有所思向着萧元景道,“是你带来的人?”
萧元景颔首道:“是。”
得了他这句,贤妃又仔仔细细地将南云上下打量了一遭,看得比先前细致多了。
南云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由着她看。
“是个美人,”贤妃又夸了句南云的相貌,而后调侃萧元景道,“我先前还同你阿姐说,你大抵是要学柳下惠的,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了,只是因着前边的不够漂亮而已。”
萧元景勾了勾唇,对她这话未置可否。
茜茜并不知道什么柳下惠的典故,只能听得懂前一句,便也奶声奶气地说:“先前到舅舅府中去时,我见过这个漂亮姐姐,她给我编了个干草蝴蝶。”
成玉笑道:“茜茜很喜欢那蝴蝶,眼下还在她房中那床帐上挂着呢。”
“喜欢就好。”贤妃眼中的笑意愈深,话也似有双关之意。
南云虽不敢断定,但琢磨着她这态度,应当对自己并无不满,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又退回到萧元景身后去了伺候着。
贤妃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主,一见着情形便猜了个差不多,便也没多问晚宁为何没来。
反倒是萧元景自己主动提了,他放下茶盏,开口道:“晚宁近来疏忽得很,犯了些错,我便让她自己留在临照殿,面壁思过去了。母妃若是还是见她,等到晚些时候我让她过来。”
“不妨事,”贤妃掰了块糕点,轻飘飘道,“我当年将她指到你府中,是让她小心伺候去的,既然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必顾忌旁的。你若是烦了,将她打发了也行。”
得了她这句,萧元景便算是彻底没了顾忌:“好。”
贤妃带来的宫女中,有个厨艺极好的,比起宫中御膳房大厨也不遑多让,萧元景便留在这里同她们一道用了午膳,午后贤妃要歇息了,方才告了退。
南云全程在一旁伺候着,尚未来得及吃饭,不过她一日三餐本就没个定数,所以倒也不觉得如何。
但萧元景离了正殿后,却是向这昭阳殿中自带的小厨房而去,让那宫女打包一盒点心带走。
这宫女对萧元景的口味很了解,装点心的时候也着意避开了那些过甜的点心,却不料萧元景忽而又吩咐了句:“多装些甜点。”
她微微一愣,随即依言照办。
萧元景示意南云去接了那点心盒来,边向外走边说道:“她手艺很好,这些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南云原本以为他要这些是为了自己吃,又或是送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专程为她要的,心下一软,随即谢道:“有劳王爷惦记。”
这事儿对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但萧元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能惦记着,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此时正是午后,暖风熏人,日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在身上,将困意凭空勾出几分来。
萧元景眯了眯眼,趁着树荫慢悠悠地走着,叮嘱道:“回去后,让顺子去给你寻些热菜热饭来,而后好好歇息会儿。等到晚上应当会有大宴,八成又要折腾许久,得打起精神来。”
按理说,这些话原是不该主子来提醒的,但南云初来乍到,萧元景如今又不是将她当做下人来使唤,所以便多嘱咐了几句。
南云一一应了,心下却觉着有些奇怪——皇上的病不妨事吗?明明都病得要立即宣太医了,难道还有这个精力?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按着萧元景的吩咐做了。
一想到要随着萧元景要到那么大的宴会上去伺候,南云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忧虑,贤妃娘娘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不意味着旁人也是如此。
煮茗看出她的不安来,笑着宽慰道:“你是跟着王爷去的,谁会那么不长眼,过来难为?”
南云动了动唇,到底没敢说出口来。
不管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自打跟着萧元景过来这西山行宫,就再没回寰的余地了。无论情愿与否,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躲不了的。
第027章
天色渐晚, 又有內侍来传了话, 说是皇上身体好转, 晚宴照旧。
萧元景早就料到此事,并没惊讶, 平淡地应了声, 将人给打发了。
南云则仍旧意外得很, 她到底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心知这并不是自己能够打探的,所以便将那点好奇心按了下去,到内室去服侍萧元景换了衣裳。
这种时候, 大多人都是会提早过去, 但萧元景也不见急, 仿佛并没放在心上似的。
他不肯动身,南云也只能在随着。
在她看来,无论是贤妃还是萧元景, 对皇上的态度实在过于冷淡了。并不只是为了求清净, 所以不去献殷勤, 以免卷入到后宫或朝局争斗中, 而是心中存着芥蒂。
思来想去,应当就是当初贤妃同皇上大闹的那一场。
只是这种宫闱之事,必定是早就堵了嘴,不许传出来半点的,她就更无从得知了。
等到天色愈晚,殿门外都悬起宫灯来, 萧元景才总算是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南云随即跟了上去,她心中杂七杂八地想着些事情,却不妨萧元景忽而一停,她压根没来得及停住脚步,直愣愣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一撞,倒是生生将她给惊醒,随即又吓懵了,连忙请罪。
萧元景原就是见着南云心不在焉的,所以有意“坑”了她一下,心中虽没真生气,但脸上的神情却颇为严厉,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南云自己也说不上来,可又怕萧元景觉得自己是推脱敷衍,抿了抿唇,小声道,“这次真没想什么。”
像是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一样,她还摇了摇头。
萧元景盯着她看了会儿,忽而抬起手。
南云吓得后退了半步,却见他只是抬手在自己鬓发上摆弄了下,将方才勾在发上的坠子给解了下来。
她就像是只骤然受了惊的猫,萧元景也没再装严厉,忍不住笑了声:“你怕什么?我还能打你不成?”
南云自然不会认为萧元景会对自己动手,只是他方才板着脸,她便忍不住有些怕。
“别晃神,”萧元景示意她跟上自己,又道,“虽然我是说了,你出什么差错也有我兜着,但你也得上心才是。”
方才装出来的严厉只撑了片刻,他如今的话音带了些无奈的意味,也能让人凭空觉出些许温柔来。
南云很清楚他这话没错,连忙道:“方才是我疏忽了,今后一定不会再犯。”
其实不用萧元景提,她心中也明白得很,到了宫宴上必定会加倍仔细。方才只是……因着在萧元景身边,所以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些。
只是这话不好解释,南云便也没提,只乖巧地应了萧元景的话。
暮色四合,各宫门前都已经悬了宫灯,一路上星星点点的,很是好看。
西山的景色原就很好,行宫这边建造时更是花了许多心思,依山而建,凿山、筑池、引水,花木丰茂,种类繁多。
白日里看起来是一番景致,如今趁着夜色再看,就是另一番风味。
南云跟在萧元景身后,不疾不徐地走着,穿过那一片湖,便到了举行宫宴的昭明殿。
这大殿内外灯火通明的,內侍与宫女们来来往往,将各色点心、饭菜并着美酒送了进去,殿中也很热闹,间或有笑声传来。
想来是皇上尚未到,不然众人应当不至于如此轻松。
南云原本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但一见这情形,就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加快脚步跟紧了萧元景,仿佛能从他身上得到些安心似的。
殿中灯火通明的,将每个角落都照了出来。
一进这大殿,南云便觉着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向这边望了过来,虽知道他们都是在看萧元景,但手心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但萧元景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形,顶着众人的目光,慢悠悠地走着,见着相熟的还会问候上一两句。
西山围猎,大半个皇室都是要来的,沾亲带故的也会想方设法地托了路子,过来开开眼界,但后者是没法到宫宴上来露脸的。
如今这偌大一个宫殿,认真论起来,里面的人都算是或远或近的亲戚。
萧元景又是个好说话的,平素里同谁都能说上两句,这么一路问候过来,方才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以他的身份,在这宫宴中的位置自是极靠前的。
南云规规矩矩地随侍在一旁,先前的那点紧张也渐渐消散,低下身来替他斟了酒。
这位置也是按次序来的,太子独自一张桌案,萧元景则与晋王一张桌。
晋王萧元安行二,有先天不足之症,自小就身体不好,是拿着诸多珍贵的药材养着,药罐子里泡大的。他平素里并不爱与人来往,称得上是有些孤僻,整日里就在自己府中雕些东西消磨时间。
这围猎,他原是不想来的,但皇上着意嘱咐了让他出府散散心,无奈之下只能听从。
虽说将养了这么多年,萧元安看起来仍旧有些羸弱,脸色是一贯的苍白,他那神情中原本是有些不耐烦的,及至见着萧元景来落了座,方才露出些许笑意。
萧元景刚一落座,就同他笑道:“二哥,我先前托你帮我雕的那岁寒三友,可完工了?”
旁人见着萧元安,开口第一句话必然是问他身体如何,有的是客套寒暄,有的倒的确也有关切的意思。但不管是哪种,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毕竟那病反复无常这么些年了,总也好不了,无非就是那样,翻来覆去也就是两句话罢了。
但萧元景最爱同他提的,却是那些木雕,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同萧元景更亲近些。
“那木雕,我画图时勾得太繁复了些,”萧元安笑道,“你怕是还得再等上半个月。”
萧元景道:“不急。那图我先前看了,很是喜欢,有劳二哥费心了。”
萧元安脸上的笑意愈深:“那就好。”
南云替他斟了酒后,复又站起身来,听着他二人闲聊些作画与木雕的事情。
“我昨日得了幅画,是当年秋山大师的千佛会,但却拿捏不准是否为真迹。今日来时顺道带了过来,你若是什么时候有兴致,不如到我那里去帮着鉴定一二。”萧元景道。
南云是听过这幅画的,前朝的秋山大师最擅工笔,笔下的画作俱是精品,其中有两幅最为出名,一个是千佛会,另一个则是百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