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by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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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梁水刚入学,学业很重。有次群里聊天,林声要看他课表,就见一周安排得密密麻麻——除了高数英语政治等基础课,还有工程力学,航空专业英语,航空气象,领航学,维修,电气电子听音之类的,外加一堆实际操作课程。
路子灏回了句:“高大上啊,梁机长。”
彼此都忙,虽在同一个学校,但头三个星期,两人没见过面。
九月末的一天清晨,苏起去上政治大课,跟薛小竹她们经过操场,飞行学院的学生们身着墨色制服迎面走来。一批个子高高身形挺拔的少年郎,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苏起抬眼便看见了梁水,他在最后一排,187的身高已是民航飞行员的最上限。
深色制服衬得他面容愈发英俊了。他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表情淡漠地随队前行。
她多看了他两眼,
就在和队列擦肩的一瞬,他目光瞟了过来,和她的对上,一秒后清淡移开,高大的身影从她身侧擦过去了。
夏末初秋的晨光照在她脸上,热热的。
薛小竹说:“我怎么觉得你前男友比以前更帅了?”
方菲诧异:“我说上次在食堂看到这么眼熟呢,是你前男友啊。完了,还想让你帮忙介绍下的。”
王晨晨笑:“得了吧,尴不尴尬呀。不过飞行学院的男生很抢手。我们学校女生少,但隔壁语言大学多呢。开学快一个月了吧,他这种长相,现在绝对有女生在追。苏起,你会不舒服么?”
苏起没说话。快一个月了,追他的女生估计都排队了吧。
方菲说:“苏起都有男朋友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薛小竹道:“别瞎说。她跟江喆又没什么。”
“对啊。”王晨晨说,“他们这段时间都很少见了,你下次别这么说了。”
方菲说:“好吧。是我误会了。”
马哲大课,苏起坐在阶梯大教室最后一排,心不在焉。
薛小竹趴桌上,小声:“苏起。”
苏起也趴着:“嗯?”
“江喆要第二次跟你表白,你会答应么?”
苏起看了下手机,今天29号。
薛小竹鼓鼓嘴巴,又问:“你前男友这段时间都没联系你?”
苏起垂下眼:“联系我干什么?早就不喜欢我了。”
她一想到那天他出了食堂,淡定地问的那句“江喆?”,心就一扯一扯地疼。
“是么?那你还喜欢他吗?”
苏起不做声。
“苏起,我觉得你现在比较成熟稳重,大一刚开学那会儿,跟梁水在一起的时候很幼稚活泼。”
苏起:“那是成熟好,还是幼稚好?”
薛小竹:“各有各的好吧,看你呗。我怎么知道?”
苏起手机亮了,是江喆的短信,他明天生日,会请他们宿舍几个哥们儿吃饭。问她去不去。
薛小竹无意看见,心里一数,说:“30号,好像刚好一个月。”
意思很明显。这是他的第二次表白。
如果她去,就是她答应他了。
江喆:“想好了,但别有压力。不管你做什么选择,都不影响同学的友情。”
苏起脑袋一扎,脸埋进手臂里。
……
上完大课,两人要上的专业课不同,在走廊道了别。
薛小竹跑到电梯间,眼见电梯要阖上,唤:“麻烦等一下!”
里头的人移动一步,摁了键,电梯门开。
“谢谢谢谢!”薛小竹跑进去,见是梁水,一时没移开眼睛。梁水摁上电梯,看她一眼,打量半刻:“你……她室友?”
薛小竹笑:“你记忆力也太好了吧?两年前见过呢。”
梁水淡笑:“你是接电话的那个。”
“哈哈哈。”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安静了一瞬。
薛小竹看着下降的数字,也不知怎么想的,忽快速道:“明天晚上苏起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她跟江喆要公开了。”
梁水扭过头来。
……
次日下午。
苏起洗完头发,把宿舍的灯和电脑关掉,以免跳闸。她借王晨晨的小吹风把头发吹干,坐到桌前梳头。
她盯着镜中自己的脸看了会儿,一副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想起以前照镜子的时候总爱对镜瞪眼睛嘟嘴做鬼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丢了这个习惯。
她起身换了件连衣裙,怕晚上冷,又套了件针织衫,对着宿舍门背后的落地镜照一眼。
镜子里,窗外的夕阳橘红一片,反射在玻璃窗上。夏天要过去了。
她又坐回椅子里了,长久地坐着。晚霞黯淡下去,暮色降临。她忽拉开抽屉,大头贴手机链还躺在里边。她看了好一会儿,猛地关上抽屉,背上书包起身就走。
宿舍门忽然推开,薛小竹急匆匆跑进来,见她就道:“苏起,你前男友好像出事了。”
苏起一愣:“怎么了?”
“我班长说,他宿舍一个男生在学校东门xx酒店跟人打了一夜的游戏搞赌博,输了一堆钱被扣住了。他去给他室友出头了。现在就男生宿舍几个人知道,不敢惊动学校,怕被开除。你也知道飞院管超严。”薛小竹道,“可人家是混社会的,他去会不会打起来啊?”
苏起霎时就急了:“哪个房间?”
薛小竹翻手机:“1203——”
“他那人就是那样!把朋友看得比鬼都重!”苏起气急败坏,冲了出去。
她背着重重的书包一路飞跑直奔东门。天色已黑,校外霓虹灯闪,车流如织。她跑进酒店大堂,刚想通知前台,又怕把警察招来,急得原地转一圈,咬咬牙冲进电梯间上了12楼。
她火速找到1203,猛敲房门,敲了不到三下,门忽然拉开,是梁水开的门。
苏起气冲冲道:“你别瞎出头打架啊,叫他爸妈来!”
她大步进去,猛地一顿,房间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连大床上的床单被罩都铺得整整齐齐,不带一丝褶皱。
苏起还没反应过来,质问:“你室友呢?”
梁水单手关上房门,落了锁,问:“什么室友?”
“就赌输——”苏起住了嘴,忽然明白了,掉头就往门口跑。梁水一把捞住她,将她抱进怀里,摁在墙上。
少年炙热的身体挤压着她,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苏起惊惧之中,只觉身体忽如火烧火燎,仿佛自带着曾经温存缠绵的记忆,心尖儿竟不可控制地软了下去。
“你干什么?!”她又羞又耻,又气又恨,用力挣扎,可双手手腕被他紧紧攥着,摁在后腰处的墙壁上。
他并没有深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她禁锢在他身体和墙壁的夹缝里。
这一个月,他过得并不舒坦。起初一周的负气过后,他忍不住去偷偷看她,暗地观察她好久,却再没见她和江喆一起。他原想给彼此点时间,等国庆放假好好谈一下,结果半路杀出个薛小竹,把一切都搅乱了。
他已不知道苏起跟江喆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不能让她走。
他低声:“不干什么。就是不想你今晚去别的地方。”
苏起一下懂了,气得面颊通红:“你松开!”
梁水不松,箍着她。
苏起恼道:“我去不去哪里,你有什么资格管?!”
梁水抿紧唇,忽说:“我还喜欢你。”
苏起只觉心被捅了一刀,几乎是条件反射道:“我不喜欢你了!早就不喜欢你了!”
梁水许是没料到这个结果,怔了半晌,微红了脸,犟道:“真不喜欢了?”
“不喜欢!”她狠道。
他点了点头,吸着气说:“反正你不能走。”
她用力挣手,挣不开,拿脚踢他,又踢不动;气得不择路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这一咬下去,又狠又恨。梁水倒吸一口冷气,疼得整个人紧绷起来,他咬紧下颌,偏是一动不动。
她也发了狠,死死咬他,跟他较劲,就比谁更狠。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可他就是不松,非得跟她耗着,跟她犟着。
苏起咬得牙齿里浮起一丝血腥味,终是心里不忍,松了力。他疼痛难忍,却心中一喜。可她悲哀至极,气他也更气自己,怒道:“你松开!”
他问:“你要去见他?”
他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真的决定和江喆公开做男女朋友,她会很认真很郑重地对待那份感情。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啊。”苏起抬头,望住他,“不是你说的吗?我就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欧阳李,吴飞,路子灏,江喆……或许以后还有呢。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就是高考后无聊空虚,刚好你来找我我才喜欢你的。”
梁水哑口了。当年吵架时他说的气话,她竟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记到现在。
当年扎进她心里的刺生了根,现在连根拔起,鲜血淋漓,苏起心都疼得没知觉了:“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有那么难接受吗?”
“七七,那是我说的气话。”梁水面色苍白,直视她的眼,“我收回行不行?”
她咬着牙,挣了下手:“我要走了。”
就在这时,她手机“叮”的一声。
两人对视着,脸色皆是一变。苏起扭了一下,抵不过他的力气,他单手掐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在她口袋里一掏,手机屏幕上显示“江喆”二字。
梁水眼神阴沉,往床上一砸,手机翻滚在蓬松的被子上。
苏起满心怨愤委屈,眼眶红了:“你发什么疯?我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我们早就分手了!是你说的!”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嫉妒的疯狂和痛苦,他盯着她湿润的眼,发狠地点了下头,迅速从牛仔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划开,松了她一只手,将手机塞她手心,说:“打电话,报警。”
他脸色如铁:“警察来了,我就让你走。”
苏起抓着手机,手指狠狠抠着,心像被利爪撕扯。飞行学院院规严格,他竟拿他的前途来挟持她?
“你不是想走吗?打电话报警。”他道,“打啊!”
她嘴唇颤抖着,眼中一点一点浮起泪雾:“梁水……你……你凭什么对我这么狠呐?!”她突然失控,将手机砸出去。
这一摔,竟抚慰了他。
他平静了少许,面色也缓和了些,只是胸膛仍起伏着,见她眼睫上挂着泪,去抚:“你别哭。”
苏起猛地扭头,尖声:“你别碰我!”
他的手悬在半空,终究垂下。
她只落了一滴泪,很快平复,道:“你幼不幼稚?就算把我关在这里一晚上又怎么样?明天呢?后天呢?你关我一辈子?”
梁水无言,许久后,挫败地低下脑袋:“七七,我错了。你别跟他在一起行不行?”
苏起心狠狠一揪,人却是笑了起来:“我凭什么听你的?”她抬眸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再次浮出泪雾,“现在还搞这种事,我真看不起你。”
他脸色变得灰败惨淡,叫她一瞬痛心,她以为凭他的自尊心,话说到这步,他就该松手了。但他没有,他扯了下嘴角,极尽苦涩,说:“我也看不起。但我没办法。”
苏起一怔。
“七七,你知道我跟腱断裂那天,在想什么吗?我在后悔,之后的每天都在后悔,如果我……多热身一下,哪怕五分钟;如果我少跑一点,哪怕十米,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他眼圈红了,却强忍着,克制地看一眼别处,一咬下颌,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后来,我每天都在‘幻想’,‘假设’,‘如果’。可……都没用了,没用了。”他吸着气,颤声道,“事情一旦发生,就永远没有挽回的余地。”
苏起不言,一行泪无声滑落,
他紧握住她,“我知道把你骗来,你会生气。可我不这么做,放你走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是啊,他会悔恨——如果今天坚持,厚着脸皮,死活不让她走,是不是他们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他无法承受那种悔恨,太苦了。
苏起只觉他全身的力量都挤在她身上,她承受不住,喘不过气来。
她心痛得要裂开,却对自己微笑了:“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世上有那么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