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十七夏——by玖月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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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唱着,笑着,越走越远,仿佛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仿佛已走出云西。北门街区早就抛在老远后,再也看不到人家。大堤两边,一边是江水,一边是树林农田。
天高地阔,荒无人烟。
苏起在风中喊:“这是哪儿?”
梁水答:“不知道!”
不用知道。
天地间只剩下了一条路,他和她,再无其他。
苏起迎着风笑,畅快无比。忽然,她扶住梁水的肩膀,从摩托后座上站了起来。梁水见状,稍稍放慢车速。
苏起叫:“不用!”
梁水于是作罢,说:“靠着我!”
苏起在行进的摩托上缓缓站起,颤抖着,她贴近梁水,双腿靠紧他单薄的后背。很快就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力量支撑着她。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双腿抵着他,慢慢站稳,缓缓松开摁在他肩头的双手。她张开双臂,如鸟儿般展翅起来。
摩托飞驰,江风鼓起她薄薄的夏日衣衫,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即将起飞,飞去更辽阔更高远的天空,飞过长江,飞去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梁水稳着车龙头,后背用力撑着她;她身子前倾,以他为依靠。
狂风扑面,阳光灿烂,江水奔腾,树林茂密,一条路通向永无止境的开阔地。她忽然很想大喊,就将双手笼在嘴边,大喊起来:“啊!!!!!”
一声喊出去,整个心扉都透亮地敞开,她再次喊:“啊!!!!!”
“加油啊!”
“苏起!加油啊!”
她放肆地喊叫完,忽然间,她迎风对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去,猛地滑落回座位,身体擦着他的后背落下。
隔着薄薄的衣布,少男少女的身体仿佛忽然起了火,却又不似火,更像是一种春日的温暖。
苏起的心砰砰乱跳,那一刻的依偎暖意叫她不忍放手,她不管了,顺势就搂住了梁水的腰,一闭眼,歪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霎时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搏动,似撞击着他的后背;却又像泡在温热的水里。
狂风吹着他们的衣衫,搅乱他们发丝,苏起安静闭着眼。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不管了。
反正这一刻,她就是想抱他了。
梁水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她,她会松开他似的。但渐渐,他放松了下去——她仍搂着他。
他就那样带着她一路驰骋而去。
他们沿着长江大堤出了云西,到下午才折返而来。
回到南江巷,已快下午三点。
梁水把摩托停在巷子口,略一侧头看身后:“这几天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考试。”
苏起探头:“你要走了?”
“嗯,四点的火车。”
原来他是特意回来看她的。她慢慢从摩托车上爬下来,小声:“路上注意安全。”
梁水好笑:“火车有什么安不安全的?”
她还想跟他多说点儿什么,就赶紧道:“哦对了,我的考场在高一(10)班呢!”
梁水一愣,笑:“那一定运气好。”
“我也觉得!”
他把车还给路耀国,回家跟康提打了声招呼。苏起正在家里头喝水呢,就见他从门口经过。巷子里太阳很大,他冲她笑一下,招了招手,算是告别了。
那挥手的身影映在门框里,跟一幅画似的。
苏起匆匆放下水杯,赶紧从冰箱里拿出根老冰棍,跑到巷子口,叫:“水砸!”少年正插着兜快步跑上堤坝,回头。
她跑过去,塞给他冰棍:“天气热。”
梁水接过来,笑一下,脚步轻快朝城区去了。走到半路,还叼着冰棍回头冲她招了下手。
她站在堤坝上舍不得走,一会儿回头看看江水,一会儿又看看他的背影。他走一段路,就回头看她一下,虽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他是笑着的。
直到他走到坡道边,再次回头,冲她招了招手,这下,就再也看不见了。
苏起的脸被太阳晒得热热的,江风推着她走下坡,她不自禁扬起嘴角,她感觉,高考一定会考很好。
第63章 十七夏(3)
所谓“寒窗苦读十余载”,高考被赋予了太多太重的意义。但苏起身处其中,并未有多深的体会。除了要提前搜身入考场,考完要在校园里留上十五分钟,似乎和以往的考试没多少不同。虽考前有些紧张,真上了考场也就忘了。
那两天,同学们都心照不宣,考完不对答案,直到最后一门理综/文综考完,才聚在一切热烈讨论。
最后一场考完,校广播站忽然放起了《最初的梦想》,考生们一下子大笑起来。
苏起在“可以边走着边哼着歌,用轻快的步伐”中,离开了校园。
校外有些等候的家长,不多。南江巷的父母们没有来。
苏起松了松肩膀,说:“这就考完了。毕业了。”
路子灏道:“感觉轻松了,但又感觉……哎。”
他说不清。
第二天报纸上印了正确答案,路子灏一早买了报纸对答案,估分660,苏起620到630。林声没说具体分数,只说可能擦边儿。
放下报纸,三人一对眼,发起了呆,不知该干嘛了。忽然不用上学,叫一帮孩子很迷茫。
路子灏瘫在凉席上,打了个滚,干嚎:“给我数学题,我要做数学题!”
林声叹了口气:“我还是去画画吧。”
路子灏抬起脑袋:“把你的画架搬过来,我不要一个人,好无聊。”
林声于是搬了画架来,
苏起和路子灏坐在凉席上吹风扇,吃西瓜,看她画画,虚度时光。现在他们不会像小时候捏泥巴抓知了了,暑假枯燥得叫苏起都想做数学题了。
路子灏叹:“我想李凡和水砸了。”
李枫然高考后出国进修,梁水仍在训练期。苏起也很想念他们,她原以为高考后的暑假会是最好玩的,不想却是最惆怅的。
她还没买手机,家里也没电脑,高考一完,昔日的同学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各处。
六月末,成绩出来。苏起估分很准,635分。路子灏把所有人吓了一跳,他考了689分。当晚校领导就给他打电话了——他是全市第一,把重点班的学霸都超过了。
去学校填志愿那天,鲁老师看到他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当初一次善意之举,把这“问题学生”带到自己班来,结果回报了五万的教师奖金和“教出了清华学生”的荣耀。
他俩是班上第一三名,吴非第二,考了646。
路子灏报了清华,吴非报了华科,苏起填了北航。他们几个填志愿很轻松,更多同学仍在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万一掉档后保本志愿间纠结琢磨,找老师出主意。
苏起已经买手机了,和几个同学交换了号码,又跑去网吧上qq联系到更多同学,大家相约暑假有空一起玩。她还给王衣衣写信,说报考了北航,但王衣衣要出国读书了,说是美国的密西根大学。
等通知书的七月,苏起偶尔和刘维维几个同学聚聚,就没有别的事做了。云西是个小地方,没有太多的娱乐。更叫她惆怅的是,邻居们陆续准备搬家,包括她家。梁水苏起家在新区的楼房建好了,路子灏林声家买的公寓也装修完毕,只等放置个暑假就能住。
不过,真到住进去时,他们早去上大学了。
八月初,通知书下来。南江巷的孩子们都考上了,包括李枫然,他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而茱莉亚的录取通知早就到了。
李枫然最终选择了茱莉亚。整条巷子的父母们皆大欢喜。
八月一来,聚会就多了起来,苏起隔三差五跟同学出去玩,无非是网吧、ktv、爬山、游戏厅轮番转。高考完,所有枷锁和束缚都挣脱,之前在班上不太熟的同学都玩得熟络了。谈恋爱的也多了。每场聚会都热闹无比,欢笑阵阵。
可人一多,她就有些想梁水了。
她给他打电话,说:“下周二班长说全班同学聚会呢,你回不回来呀?”
梁水说:“我看看能不能跟教练请假。”
苏起说:“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北京上学了哦。”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流露出的依恋和盼望,让她自己都脸红了。梁水哪里听不出来,默了默,就说:“嗯,我回来。”
挂了电话,苏起捧着发热的手机在凉席上打了个滚,这些天同学聚会,有几个男生对她格外关照。她隐约猜得出怎么回事,她祈祷要么想多了,要么谁都不要开口对她表白,她怕尴尬。
她摁开手机,看了眼梁水的号码,鼓起嘴巴——水砸,你再不跟我表白,我要走了哦。
周二那天,高三(13)班的学生全体集合,连乡镇上的住读生都赶来了。
班长收了最后一次班费,包下云西唯一的游戏厅。一群高中毕业生们抱着满筐的游戏币抓娃娃,开赛车,投篮,打地鼠,跳舞,“赌博”,弹吉他英雄,打架子鼓……玩得不亦乐乎。
少年们满场窜,笑声此起彼伏。
苏起跟吴非比赛投篮,一群同学呐喊加油,围观的男生居多,一片压倒性地叫:“苏起苏起!”
苏起跟梁水学过一段时间篮球,吴非也是个爱打篮球的,两人争前恐后地投,就见计数器上红色的数字你追我赶。时间已过57秒,苏起还落后一个球。
同学们喊:“加油!”
苏起抓球投进一个,再抓再投进一个,吴非却忽慢了一步,投偏了,时间定格在一分钟,苏起的投篮数多了一个。
她一下蹦得老高,跟一旁的同学们击掌,吴非淡笑着摇了下头,说:“恭喜。”
苏起抬手给他击了一掌:“承让!”
投完篮她跑去玩赛车,裤兜里手机震了一下,她立刻掏出来,却是垃圾短信。看看时间,梁水应该快到了。本想问问他,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作罢。
梁水也没联系苏起,他问了程勇地点,下火车就往游戏厅过来,想给她惊喜。
厅里全是同学,好不热闹。
他在花花绿绿的游戏机和攒动的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碰上相熟的同学点头打下招呼,心里莫名有丝紧张。扫视一遭,见一群少男少女围在一圈——跳舞机上,苏起和一个男生跟着音乐舞动着。
梁水朝她走去。
苏起背对着他,在跳舞机上自在而肆意地踩点跳舞。她仍是束着高高的长马尾,一件系了领带的小衬衫配超短裙,裙摆跳动着,露出两条修长匀称的腿。她舞姿并不妖娆,很是散漫随意,却叫人挪不开眼。
她随节奏跳动,踩着上下左右的肩头,屏幕上不断闪现出“perfect”的字样。旁边的男生不太会跳,跟不上,一串串红色出现后,男生狼狈地笑哈哈溜下台子。
梁水站了上去,跟着屏幕上升起的箭头和音乐跳动起来。苏起一扭头见是他,惊喜地瞪大眼睛。梁水冲她挑眉一笑,忽然一跨步走到她这边来,苏起立刻接住,一个转身转到他原来的位置。两人对跳着,一会儿似闲庭信步,一会儿又节奏顿起,配合得天衣无缝。
梁水跳到自在处,将手插在裤兜,双脚随意地小幅移跳踩着摁键,却透着别样的潇洒帅气。他跳得相当自然散漫,又是一个松垮地转身,和苏起再换了个位置,继续跳起来。
围观的同学们赞叹不已。
一曲跳完,跳舞机上打出“perfect!”的字样。一片喝彩鼓掌声。
梁水看向苏起,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低低一笑,说:“又见面了。”
苏起霎时心跳就停了一拍。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像是隔了一年,却又像是只隔了一瞬,她脸上带着跳舞后的红晕,走下跳舞机,说:“你什么时候到的,都不提前跟我说。”说着,嗔怪地打了下他的手臂。
梁水挨着她这一小拳,心里头挺愉悦的,说:“想给你个惊喜。”
“你不会跟上次一样,今天就回去吧?”苏起皱眉,一说完又被自己语气中的哀怨弄得面红了。
梁水扬起了嘴角,低问:“你不想我回去?”
苏起移开眼神,咕哝:“跑来跑去的,不累么……”
梁水说:“教练给我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苏起眼睛一亮,半刻后又暗淡下去:“才一个星期。”
梁水说:“天天陪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总行了吧。”
苏起脸一红,却扬起下巴:“这还差不多。”说完,她拉他手臂,“走诶,带我去玩赛车。刚才你不在我都输死了。”
赛车处,程勇已是打遍无敌手,又一个挑战者落败。围观者一阵叫喊。
苏起跑去坐到车上,说:“我又来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