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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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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碧含泪凝望她半晌,边拭泪边依依不舍转过身,犹豫过后,极力往前跑。
  阮时意渐觉手脚酸软,生怕再逃会直接瘫倒在路边,一筹莫展之际,半蹲下身子,摸了摸二毛的脑袋。
  “二毛,你适才带来的……是坏蛋!‘坏蛋’,你知不知?他们欺负我,欺负你主人,等抓到我俩,估计还会吃掉你和大毛……”
  二毛似懂非懂,但也看出她和徐赫因它们而身陷险境,遂认错般低声“呜呜”,使劲儿猛蹭她。
  阮时意复道:“我得找个地儿躲起来,说不准会睡着……你得守着我,千万、千万别抛下我不管……等回家,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她硬撑一口气,拨开草丛,往记忆中有溪流的方向行去。
  二毛果然听话,紧随在侧,在她狂饮溪水以求稀释体内药物之时,更替她寻了处半凹山壁,遮荫挡风,有所依傍。
  阮时意不确定徐赫能否安全脱身,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有帮手,会不会循迹而来。
  假如沉碧一切顺利,找到可靠之人来助,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
  在此期间,她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维持清醒,保护好自己,等待救援。
  从雁族人的态度来看,徐赫纵然落入敌手,不会立即毙命,起码能撑到药力退散,由雁族女王加以审问。
  她疲倦闭目,手却牢牢握住一枚尖石,以刺痛感保持时时刻刻审慎。
  迷糊间,脑海中呈现许久前做的梦。
  那时,徐赫带了阿六和双犬出游,她久等无音讯,无端梦见他因双犬暴露,被姚廷玉抓去献给雁族女王。
  梦中的女王长了夏纤络的脸,进行一系列神秘仪式,最终把徐赫杀死……
  冥冥之中,梦境竟和现实有了神奇的交集,教她忐忑难耐。
  葱郁草木因日影微倾而添了一层金黄,小半日的等待,宛若半生漫长。
  往常爱玩闹的二毛放弃去溪间玩耍的良机,蜷缩在她身边,还把下巴搁在她小腹上,不时竖起耳朵,倾听鸟雀惊飞、鱼儿扑腾的细响。
  阮时意静心辨认周围杳无人声——徐赫似乎没能逃离宅院,而沉碧……兴许耽搁了?
  天幕寸寸暗淡下来。
  当二毛猝然蹦起,正欲吠叫示警时,阮时意挣扎坐起,死死摁住它。
  “嘘……”
  她骤然惊觉,假若野兽来袭,二毛应能驱逐;但要是雁族人,二毛反而会揭露她与冰莲的联系!
  依稀听得对话声,她心跳愈烈,头晕目眩,扯下一小截淡青裙边,绑在狗项圈之侧,勉为其难凑到二毛耳边。
  “二毛乖,去找……大哥哥!”
  她猜想蓝豫立和徐晟为觅姚廷玉踪迹,多半会来京城西北方向,想来离此地不会太远;她将自己和徐赫常穿颜色的缎子系在狗项圈上,若两位小辈足够警惕,必然知晓发生意外。
  二毛歪头打量她,蓝眼睛满满的迷惘。
  “找大哥哥……救我们!要小心!不许跟别人跑了!”
  阮时意听得棍棒敲打草丛发出的哧哧声,唯有重复了一遍,便示意二毛绕道而行。
  湍急溪流很好掩饰了它践踏草叶的微响。
  阮时意细辨大犬沿溪柳下飞奔,似未引起搜寻者警觉,悬于半空的心安下一半。
  没了丈夫保护,没了丫鬟陪伴,没了二毛守卫,她受药力控制,瘫软无力,无法想象自己将落入何种可怕境地。
  死亡阴影随着日光退却,悄悄笼罩上空。
  无妨,她曾死过一回,早知那滋味。
  可惜……这一次,她的丈夫依然没能陪她。
  念及此处,她忽而后悔,若是留在他身旁,遗憾是不是会减少一些?
  果不其然,脚步声步步逼近,沉稳有力,嘴里嘀咕的是异族语。
  阮时意悄然挪动右手,扶住额头,随时准备旋下头上的金丝缠莲嵌珠簪。
  那是徐赫为她订制的发簪,中间镶嵌皇帝所赐的大珍珠,莹白无暇,光彩夺目。
  内藏三寸尖利钢刺,即便杀不了敌人,也足以让她免于羞辱。
  他赠予她时曾言,愿她今生今世,完全用不上隐藏部分。
  不料,终究要走到这步。
  闭合双眼,她伪装成不省人事的迷离状,好麻痹敌人。
  “这儿!在这儿!”一沙哑男声高呼,“那个女的!”
  从仅留一线的眼缝中窥望,那口音奇特之人身穿黑色紧身衣,腰悬弯刀,是雁族杀手没错。
  阮时意手心微微渗出薄汗,暗想着对方如若来抱她或拖她,她该如何拔簪,该刺眼珠子还是刺脖子……
  未料那人稍稍走近两步,一人在远处制止:“且慢!请别碰她!”
  阮时意惊闻这熟悉低醇嗓音,整个人似瞬息间坠冰湖,沉进了无底深渊。
  一直以来,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最不希望承认的事实,正正摆在眼前。
  各处搜查的声响停止,继而化作围拢的踏叶声。
  一声声如践踏在她心上。
  只觉有微暖大手触碰她脸额、掐捏她人中,似想唤醒她。
  她无从思索该怎样收拾此局,决定以静制动,继续装晕。
  “确定只服了软酥散?”沉嗓暗带诘问。
  “放在茶水中的,估摸六个时辰自行缓解……”一名雁族人答,“快送去,听女王发落!”
  那熟悉沉嗓自空中飘渺而至,语带劝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位是在下的家人,请把她交给我方。”
 
 
第106章 
  如被冷暖适宜的一团云包裹着,阮时意只觉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麻木感。
  飘渺, 辽远, 恍惚。
  好想就此睡去, 泯去七情六欲,永远不必为世间凡俗琐事担忧。
  漫长黑暗中亮起两道微光, 源自一双清朗长目,明净,澄澈, 温和。
  宛若皎洁月光被剪碎了, 洒落在温柔清透的湖面上,美好得让人心醉神迷。
  三郎……
  阮时意蓦地惊醒。
  睁目刹那, 映入眼帘是昏暗中的几点灯光,由于半透纱帐遮挡,外加纱笼罩子柔和, 光线不觉刺目。
  她动了动手脚,此前的酸涩软麻已消得差不多;身下是舒适褥子, 身上覆了一层相思灰色的蚕丝薄衾。
  额渗细汗,浸湿鬓角碎发,贴在脸上, 她忍住抬手拨开的冲动。
  定住心神,她转动眼珠子,试图适应幽暗, 辨别身处何地。
  简洁干净的床铺, 样式选料讲究的架子床, 古朴无华的桌椅、衣橱、架子……门口方向设有一座木雕石屏。
  模糊间,她勉强记起,昏睡前发生的种种。
  ——苦等近两个时辰,她被雁族人找到,却有人坚持带走她,并将她从溪边山岩下抱起。双方拉锯半盏茶时分,雁族人像是不敢得罪,勉强同意了。
  阮时意起初装作昏迷不醒,后因得悉惊人秘密而震悚不已,最终没能撑住,于马背颠簸中沉沉睡去。
  事实上,徐赫早提醒她,阮思彦表现得过于完美,反而让人生疑。
  是她从最开始便想岔了,因那句含糊其辞的表白,在潜藏意识中把堂弟剔除在外。
  假如阮思彦并非所展现的霁月光风,所作所充斥谎言,那么……他的为人、品行、癖好等等,还剩几分真?
  他执意从雁族人手里抢夺她,意欲何为?
  而雁族人只抓徐赫,却甘愿舍弃服食冰莲籽的她,是否存在误解?
  阮时意暗中吸了口气,确认自身衣着如旧,且房中空无一人,决意先探个虚实。
  她本想挣扎下床,猝然记起昏睡前曾听雁族人谈及,药效需等六个时辰。
  即便她吃喝的份量极少,只怕也得等上一阵。
  不会武功,无能力自保,硬闯等于送死,不如继续装成毒性未除,静观其变?
  有了一番计量,她轻轻咳了两声。
  屏风之外传出木门“咯吱”细响,阮思彦的沉嗓从门外飘来。
  “醒了?”
  阮时意故意以惶恐颤音发问:“谁?”
  室内光影流动,屏风之侧多了一挺秀身姿。
  阮思彦手持灯火,火光从下往上投射时,显得他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多少添了三分可怖之意。
  他驻足不前,眼眸深深,幽幽叹息:“是我。”
  阮时意伸出战栗的手,撩起一截纱帐,用惊讶神色与之相对,同时展露周身乏力之态。
  “阮大人?我、我这是在何处……?”
  阮思彦定定目视她良久,眸光复杂得难以言表,昔日的客套随和全数转换为激动。

  阮时意只需一眼,已猜出——她的身份被他识破了。
  阮思彦薄唇抿起极淡的苦笑,在架子床外三尺的八仙桌坐下,置铜灯于手边。
  “老夫出门采风,巧遇姑娘昏倒在溪边……既是自家亲戚,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为老夫在京西的宅院,你且安心休养。”
  他似乎打算谎称路过?
  阮时意尚未想好该如何回话,对方又问:“姑娘何以孤身到了此山野之地?同行的丫鬟仆役去了何处?”
  他有此问,阮时意反倒安了心。
  看样子,沉碧未落入敌手。
  当下,阮时意按照原来的版本,声称与未婚夫逛镇集,被“郡主”请到私宅,莫名遭人围攻,她逃跑躲藏时昏倒,醒来已在房中,还反过来问阮思彦,可曾见过“徐待诏”和她的贴身侍婢,请他务必派人去救。
  阮思彦因她半真半假的一番话皱了皱眉,眸底徜徉三分寥落,三分淡漠,三分疏离,余下的一分暗暧不明,数尽没入似假还真的焦虑中。
  “这事,交由老夫下属去探听。你先吃点东西,好生睡一觉,别太操劳。”
  他不等阮时意接话,自作主张命人端来稀粥、豆腐、肉臊咸菜等物,低声吩咐了两句。
  见阮时意靠在软垫上纹丝未动,他复道:“我并未携带女婢出行……委屈你了。”
  说罢,他亲自扶她坐起,又将木桌平推至床边。
  对上阮时意惊疑不定的眼神,他柔声劝道:“你和意中人失散,心情不佳,我理解。身体要紧,我正好饿了,你若不弃,与我同吃,可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冲破时光阻隔,与三十六年前的一幕相交重合。
  阮时意险些忘了。
  当徐赫噩耗传来,她终日以泪洗脸、茶饭不思。
  那时,娘家人低调南迁,唯年少的堂弟常来探视,曾替她端汤送粥,乃至亲手喂她喝药……
  是他于徐家没落前借了一笔钱,还拿走徐赫的旧作和章子,保住她当时赖以存活的必需。
  如今细想,他如未卜先知,不知不觉从憨厚老实的小堂弟,成为她和徐家最坚实的支柱。
  若非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事件,患难与共的姐弟情谊,本应牢不可破。
  ******
  见阮思彦分食桌上粥品和配菜,毫无审慎之色,还不住劝她多吃,阮时意料想他并无恶意,稍稍吃了几口。
  热粥入腹,暖了肠胃,力气逐渐恢复,心却不争气地发软。
  堂姐弟二人隔了一张木桌,缄默多于不尴不尬的闲谈。
  兴许阮思彦断定她的怏怏不乐为药效未退,又软言安抚几句。
  阮时意搁下手中银筷,柔柔抬眸,端量既熟悉又陌生的他。
  堂弟比她小四岁,今年应有五十了。
  但他保养得宜,一张秀气儒雅的面容如白玉雕琢,几乎难寻皱纹。
  眉宇间潋滟温润圆融气度,举手投足从容优雅,仿如平易近人的世外仙君。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很难相信,备受追捧的花鸟名家阮大人,背地里竟与雁族人有牵扯。
  阮思彦注视她沉静眼眸,温声问:“可是乏了?”
  阮时意鼻头一酸,檀唇轻启:“阮大人,请您……救救他。”
  “我已派人去打听,你稍安勿躁。”
  阮时意听出此为托词,语气多了一丝艰涩:“您若觉不便,要不……送我下山,我自己想办法?”
  “天色已黑,山路崎岖,还是先安寝吧……”
  “捷远,”阮时意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改口唤了他的别字,“救他。”
  阮思彦蓦地一震,如被施了定身法,片刻后沉嗓带哑:“您……终于不瞒我了?”
  “救他,”阮时意嘴上重复,眸色凛然,“你做得到。”
  阮思彦如被人当头一棒,错愕片晌:“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与雁族人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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