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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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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继承祖辈遗志,她考进内卫府受训, 嫌名字太柔弱,在卷宗里改为“靖颖”。
  而实际上,无论“静影”或“靖颖”,她鲜少使用, 基本不被人所知。
  大伙儿只会唤她“程指挥使”。
  是谁把她本名泄露出去的?
  突如其来的头痛,使她一阵眩晕,摇摇欲坠。
  徐晟见状,顾不上肩伤,硬撑着抢至她身侧,遭她抬手制止。
  “别、别碰我……”
  她眼里闪掠的光芒,如刀锋锐利。
  徐晟艰难启齿:“您被人下了蛊,为您治疗的大夫说……”
  “我知道了,”她冷声打断他,“有劳……徐内卫,替我拿件衣裳,谢谢。”
  “是。”
  徐晟神色无比复杂,如有喜,如有悲。
  他即刻挪步至衣架前,以左手为她捧来内外裙裳,又讪讪地抱了自己的袍子,退至外间。
  静影呆望精绣粉樱纱绫褙子、月白绣蝶暗花罗裙,有种想一一撕碎的冲动。
  可她清楚,这套衣裙,她穿过。
  纵然她不愿相信自己会成天穿得粉粉紫紫四处招摇,更不想承认在徐家为仆,以及当徐少夫人时的言行。
  可这些全然不像她所为的经历,像异乎寻常的梦境,却没法从她脑海中抹去。
  确认房中并无丫鬟,静影下床,自行到衣橱翻找,勉强寻得一件淡水绿的立领长袄。
  当她褪去皱巴巴的纱衫,从妆台的铜镜中瞥见淡粉色印记自颈脖蔓延至心口,思忆中教人热血沸腾、羞愤欲死的画面骤然浮现。
  不仅仅是昨夜,还有从城南别院戏水后的数十个缠绵夜晚……
  她抬起战栗的双手,死死捂住脸。
  疯了,真疯了。
  *************
  外间,徐晟右肩高高肿起,整条右臂几乎动弹不得。
  在侍婢协助下穿好衣裳,他低声道:“去二叔那儿,请秦大夫来为少夫人诊治。”
  “可您的肩……”
  “我无碍,没睡好,不小心摔的!”徐晟故作轻松。
  “您连这对襟罩甲也套不进……”
  “少瞎扯!快去!”
  他脸色一沉。
  可若被人知晓,堂堂御廷内卫被妻子一巴掌拍裂了肩膀,脸往哪儿搁?
  尽管他刻意隐瞒,但无故受伤的事,还是惹来徐明礼夫妇关注。
  二人从静影一反常态穿了绿裳、独自立于角落、寒着脸默然不语的情态推断,徐晟的伤,与她意识醒觉脱不了干系。
  徐明礼早把小夫妻的恩爱看在眼里,深晓儿子最是难堪,趁下人进进出出,低声劝道:“晟儿,为父替你告个假,这两日先歇着吧!程指挥使的事儿,不光要请大夫,你祖母和二叔那边……也该打声招呼。”
  “是,谢父亲体恤,”徐晟以倾歪的臂膀执礼,“您进宫参加庆典,恕儿子不便亲送。”
  “无妨。”
  徐明礼长眸凝视儿子稚气退去的脸容,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周氏回眸望向静影,向她报以温和笑容,方陪伴丈夫离府。
  于徐晟而言,比起肩膀的疼痛,更难熬的,是心痛。
  上完药,他屏退药童、丫鬟、仆从,斜眼偷窥静影的眉宇变化。
  静影仍如一尊花瓶般杵在屏风之侧,双目微垂,是以无从推断她眸底萦绕的是冷冽或是疑惑。
  她从前便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模样。
  哪怕大伙儿知道,相处时,她脾气不算暴躁或孤傲,但陌生人常因这冷若冰霜的态度而退避三舍。
  徐晟勉为其难一笑:“程指挥使,您……先坐会儿,我已派人请大夫了。”
  与他眸光相触,静影眉峰一凛,不发半语。
  徐晟只觉半边身子寒彻骨,半边身子则像被火烧。
  “您、您记得我,对吧?”他傻傻发问,犹记她方才叫他“徐内卫”,又自我解嘲,“是否需要向您解释……眼下的局面?”
  静影白净的脸突然泛起几不可察的红意。
  冷静了将近半炷香,她已逐渐把“梦境”融入现实。
  醒时误以为是梦的那时日,实际上是她被灌下那碗黑色汤药后发生的事。
  那时,有人不停对她说,睁开眼睛后看见的,将是她的主人。
  她沉睡了多日,睁开眼只瞧见徐家二爷,因而对容颜相似的徐首辅也唯命是从。
  ——她被剥夺了意志,活成另一个人。
  适才有极短的瞬间,她差点断定,徐家人是迫害她的主谋。
  忆及所见所闻,她确信徐家人待她无分毫恶意,就连与徐晟同房……也是她主动在先。
  活了二十多年,她头一回发觉,脑子不够使,不得不继续维持平日的冷淡与漠然,以伪饰心中的混乱。
  【五】
  那一日,秦大夫赶来问诊,静影除去神情寡淡,其余的表现得相当配合。
  依照秦大夫的诊断,她的蛊毒已在阴阳调和下彻底解除,如祝内卫类似,记得起期间发生的事,却不愿意回想。
  短期内会有头痛症状,需多加休息。
  而徐晟受了她一掌,肩骨微裂,至少一月后方可活动。
  秦大夫为他们开下方子离开时,阮时意正好闻讯赶至。
  她确定徐晟无大碍,又到耳房探望静影。
  静影脸上天真浪漫之意尽退,被阳光勾描浅金光华,仿佛添了几许暖意。
  “程指挥使,您感觉如何了?”
  作为她在徐府最亲近的人之一,阮时意语气漫溢关怀。
  静影平静端量她,没回答她的疑问:“您是徐太夫人本人。”
  阮时意被问得一怔:“这……”
  “我此前被蒙蔽心智,刚才听首辅大人对徐内卫说,通知‘祖母’……对照这两年的见闻,我料想您和探微先生另有奇遇。目下,我无官无职,您唤我‘静影’即可。”
  阮时意显然很不适应如今的她,细细打量片刻,柔声道:“我来只想瞅瞅你是否安好,想必大夫也劝你多修养。你为官时的住处已因‘殉职’被回收,在你作出决定之前,大可先在徐家静养,不必见外。”
  静影暗淡眼眸陡然发亮。
  “太夫人的意思是……我还能选择?”
  阮时意明眸睨向门外,踌躇半晌,语气温软,夹带凝重。
  “过去一年来,对你提出规范和要求,是为防止蛊毒解除不了,你将以徐少夫人的身份度日,不得已所出的下策。
  “而今你已记起往事,若愿为徐家一员,自是皆大欢喜……但我们断然不会因你神志不清下被诱导,而约束你一辈子。
  “晟儿他真心待你,我希望你俩成眷属;可同为女子,晓得这高墙宅院内的不自由。你有鸿鹄之志,我不会强留你。
  “按理说,这番话,该由晟儿亲口道出。念在你俩兴许觉着尴尬,我便自作主张,告知你当初的约定,好让你安心住下。”
  静影深知,眼前的年轻妇人虽不住府里,却是整个徐家的主心骨。
  对方长期的关爱呵护,兼之言辞恳切,她盘算尽早搬离,此际难以宣诸于口。
  “太夫人,静影感念徐家的救命与庇护之恩,日后定当报答。只是……我惯了独处,恐怕不宜再与大公子同住一室,恳请您另行安排住处。”
  阮时意闻言,反倒松了口气:“你名义上是晟儿的妻,若急急迁出徐府,定遭人非议,不如借养病为由搬回榴园?”
  榴园处于徐府西南,离徐晟居所隔了一处暖阁和回廊,乃静影婚前所住。
  作此安置,无损徐家颜面,也予以彼此足够空间,相当于各让一步。
  静影郑重应允,又歉然道:“抱歉,我出手太狠,伤了您的长孙。”
  “他一贯欠揍,你莫往心里去。”
  阮时意虽疼惜徐晟,却不忍加重静影的愧意。
  况且,从那家伙那支支吾吾、满脸绯红揣摹出绮丽之味,她是过来人,早明白二人当时的情况。
  她好生劝慰静影一番,并对其为仆时得忠心维护而致谢。
  中秋这一日,静影在周氏的协助下,低调迁回旧居。
  她原想亲口对徐晟道个歉,可一想起那张脸,便不由自主记起连日的纵情。
  他的体温、呼吸、濡湿、沉嗓……已萦绕她数月之久。
  若非回想起旧事,说不准……他的身心将融为她的一部分。
  最终,她打消探望之念,并替自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他受伤了,不该打扰。
  自问行事磊落,拿得起放得下,为何到了这一步,她忽而变成缩头乌龟?
  首辅府中秋夜宴,徐赫伉俪、徐明裕夫妇及膝下儿女均携礼登门,唯徐大公子与少夫人夫妇双双缺席,热络气氛隐约透出无可言述的诡异。
  *************
  与徐晟见面,是在节庆过后的第三日。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武服,只能从原有裙裳中挑选最素淡的。
  翻找中,衣物中夹着两个未完成的绣囊。
  无须多看,她已认出是自己前段时间所制。
  针线活是最近半年才学,她那阵子为徐晟做香囊,做到第三个,才将就着送出去。
  触摸青缎上歪歪斜斜的针法,她惶然失笑。
  强势、冷静、孤僻如她,居然曾有全心全意讨好他人的时候,真不知该羞恼该惭愧。
  静影换过银灰通袖衫和豆绿马面裙,现身于榴园外。
  礼迎她的人皆向她颔首致意,依旧尊她“少夫人”。
  她不好太过冷漠,遂对众人略微点头。
  众所周知,她和徐晟成婚不到半年,徐家在拯救她、治疗她的时日里,确不曾待薄过她,尤其是徐晟。
  就算当不成家人,起码不应伤害或折损。
  沿长廊绕过翡玉轩和叠风阁,抵达徐晟所住的正三院,她屏退随行丫鬟,无声无息跨过垂花门。
  院中空旷处,徐晟一袭浅灰袍子,右臂垂下,单单以左手提刀练习,动作猛烈,如像在宣泄。
  刀刃激荡的劲风带起周遭落叶,片片翻飞,绕着他挺秀身姿。
  小猫们骤见静影归来,纷纷从角落探头探脑,喵喵乱叫,让沉浸在招式演化中的徐晟一愣。
  回身望向门口,他的目光在触及她苗条身影的一息间,似落满了细碎晴光,璀璨且温暖。
  静影脚步不经意前挪半步,随即定住。
  三只狸花猫先后欢蹦乱跳朝她靠近,她心莫名绵软,蹲下揉了揉它们的小脑袋。
  “来看猫?”徐晟窘迫笑了笑,“您不在,它们夜里老是嗷嗷叫……对了,您头痛可有缓解?”
  静影转移话题:“我到此,想和大公子商量点事儿。”
  徐晟还刀入鞘,惴惴且拘谨搓手,如等待凌迟般紧张惶恐。
  “请问……是何事?”
  “要在这院子里谈?”
  “啊……您里边请!”徐晟胡乱擦了把汗,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才转移至小偏厅。
  小厅的许多装饰皆由静影闲来无事时亲手布置,让她既熟悉,又觉可笑的陌生。
  她不着急落座,而是朝徐晟作揖:“徐内卫,谢你和家人鼎力相助,我欠你一条命,日后自当竭尽全力报答!”
  徐晟慌忙撒手摇头:“何足挂齿?往日您曾屡次助我……”
  静影扫向他僵硬的肩膀,语带愧疚:“中秋那天早上,是我鲁莽了。”
  “我皮糙肉厚,还算经打,再说……是我唐突在先。”
  徐晟话音刚落,脸颊与耳根霎时红透,抿住的唇角如有蜜意,如有委屈。
  静影原本端肃的秀颜,因空气中酝酿的丝丝暧昧而发烫。
  她甚至清晰记得,他初次吻她时,她狐疑问,亲来亲去是为什么;他那夜笑得温柔且苦涩,答道:“不为别的,只为……我倾心于你。”

  那句软言如飘飞羽毛,穿过数月时光,轻晃着,落在她心上。
  良久,她从狂热心跳中平复,庄容正色:“徐内卫……”
  “您别喊我什么‘徐内卫’,也别叫‘大公子’,喊我阿晟好了。”
  静影哪好意思采用如此亲热的称呼?干脆直言:“我想用回原先的身份回内廷司。”
  “这不难办,我会请父亲出面,说明情况。”
  “至于这门婚事……太夫人说过,如若我不情愿,可不作数,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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