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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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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劳你们仨冒雨同来?”
  徐明礼撩袍而坐,神色凝重,压低嗓音道:“儿子怀疑,下毒害您的,有吏部齐尚书、工部侍郎李振等人。”
  当下,他一一告知,如何奉命带毛头面圣,如何误打误撞请众臣吃糖,如何观察数人反应异常。
  对应朝局动向、人际关系等寻获的蛛丝马迹,基本锁定几位嫌疑人。
  “既得线索,那便放手去查……只是,你所提之人,并无潜入灵堂者。”
  阮时意转动腕上手镯,眉心轻蹙。
  数人当中唯一存有印象的齐尚书,年约四十出头,江南口音,与表白男子完全对不上。
  可见,幕后操纵者未浮出水面。
  母子三人展开讨论,徐明裕谈及山上情况,与阮时意交接生意。
  期间徐明礼亲自烧水烹茶,徐晟年少气盛坐不住,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又得阮时意默许,上二楼巡视。
  诸事交待清晰,徐明裕看似有意无意问了一句:“母亲,最近可有遇到麻烦事?”
  见她茫然,隐晦补充,“是否有不顾羞耻者……招惹您?”
  阮时意记起静影消失一整天,八成被唤去问话,心下不悦——安插丫头保护她,顺带监视她?
  “我纵然换了容貌,始终是你们的娘,有话但说无妨。”
  徐家兄弟自是从她淡如水的语气中品悟出三分火气,当即起身,恭敬致歉:“母亲别误会,我们兄弟二人别无他意。”
  徐明裕解释:“正逢静影姑娘服药期限已至,外加安定伯夫人说了些不堪言语,儿子免不了多问几句。”
  阮时意容色不怒不喜,示意二人回座。
  “您也知,静影姑娘遭蛊毒蒙蔽,心性耿直,她说您确曾遭书画先生跟踪,与之在篱溪起过争执,且观莲节当日,孤男寡女共处过半柱香时分……其后您再未去书画院作画,因此,咱们哥儿俩担心,您被居心叵测者纠缠,才有此问。”
  阮时意无奈——那居心叵测之人,不就是你俩那幼稚爹么?
  徐明礼唯恐母亲动气,温言道:“您若寻得第二春,咱俩高兴……就怕您没摸清对方底细。据查证,那先生已有家室。”
  阮时意当然知晓,徐赫为防招惹桃花,才如此宣称。
  再说,他的家,是徐家;他的妻,是她。
  即便她当了几十年寡妇,过惯独处岁月,却不能抹杀事实。
  “先生有家室之事,我最清楚不过。与其交流,是因他画风技艺出众,相谈投契罢了。难不成……在你们眼中,我是个会被人骗财骗色、再拐至邻国卖掉的愚蠢老妇?”
  她语带谐谑,令徐家兄弟汗颜,“母亲说笑了!”
  “话又说回来,安定伯夫人……造的什么谣?”
  徐明礼忍笑复述平氏误以为她是徐晟意中人,却与洪蓝两家子孙暧昧不清等言论。
  阮时意失笑:“她连我和晟儿都编排一番,更何况其他男子?至于那位先生,所谓跟踪、争执、共处,皆事出有因。我与他,清清白白。”
  她端肃正直,态度磊落,徐家兄弟自然深信不疑。
  “母亲说的是。”

  “我本念在平家与阮家多年情份,不予计较,岂料平家人三番四次闹事……”
  徐明礼会意:“您且安心,儿子会处理好。”
  阮时意知他有分寸,不再过问。
  当初,平氏之母出身商贾大家,萧桐出自武学世家,阮时意则生于书画名家,因长辈本交往密切、年龄相仿而建立友谊。
  蹉跎半世,走的走,散的散,人事已非。
  念及生死,阮时意蓦地记起一事:“阿裕,你可曾听闻……‘冰莲’?”
  徐明裕一怔,似是竭力搜寻记忆,“儿子昔时周游四国七族,确曾听说,冰莲乃雁族王族世代相传的珍稀之物,但具体有何用,民众皆一无所知。母亲缘何问起?”
  “我闲来画花鸟,对各类稀奇古怪植物最感兴趣,偶然听人提起,好奇而已。”
  徐明裕长眉紧皱,“母亲,此物乃雁族禁忌,请您切莫张扬。”
  阮时意若有所思。
  外间楼梯脚步声近,却是徐晟下楼。
  徐家兄弟离座:“正事已了,不打扰母亲用膳歇息,孩儿先行告退。外头地湿路滑,您且留步。”
  徐晟表情古怪,欲言又止,跟着行礼作别。
  阮时意亲送子孙出书阁,见长孙连连回望,暗含审视,深觉有异。
  她顾不上用膳,转身返回,沿楼梯径直登上二楼。
  *****
  楼上孤灯未灭,空无一人。
  案前仍堆叠账簿,黑漆嵌螺钿花多宝格上的古器、瓷瓶、红珊瑚枝等物,似被人挪移过,摆放更具韵味,不像徐晟所为。
  阮时意正自狐疑,忽听山水六条屏后传出轻声哂笑。
  “呵呵,你我清清白白?信口欺瞒我徐家子孙,你良心不会痛么?”
  阮时意又惊又怒:“你不是早翻墙走了?”
  徐赫从屏风后缓步而出,神情复杂。
  “我、我只想偷瞧儿子两眼……我动身离京时,他俩才牙牙学语。”
  阮时意心头微酸,咬唇不语。
  “阮阮,你有所不知,我不远千里带回两条异域大犬,满心想训练好,让两孩子各遛一条,以逞我平远将军府小公子的威风……谁知,平原将军府没了,儿子比我这爹还年长个十几岁……”
  “再说也无济于事,”阮时意打断他的感伤,“晟儿瞧见你了?”
  徐赫耸肩:“他上来转悠,先是翻了会儿书,后朝这方向走近,最终没作任何行动。”
  阮时意四下张望,后知后觉,老酸枝短榻上竟整整齐齐叠着他那件洗净未还的浅青色半臂衫!
  若仅有一件来历不明的男子衣裳,徐晟大概会旁敲侧击问几句。
  既有衣裳,又在屏后藏人……那孩子或许断定,自家祖母寂寞难耐,悄悄在澜园会情郎?
  眼看徐赫忍俊不禁,阮时意气成河豚:“我数十年清白名声,全被你毁了!”
  “你的清白早被我毁了,再毁点名声算什么?大不了,我对你负责到底呗!”
  他摆出勉为其难状,笑意难掩跃跃欲试的期待。
  阮时意懒得纠结他嘴上占的便宜,收敛怒容,正色道:“既然苏老说,圣上要搜集《万山晴岚图》,这差事显然落在我堂弟头上,那日他下属才说‘首辅大人’、‘洪大将军’……”
  徐赫皱眉:“你把我的画给了洪朗然?他懂个屁啊!”
  “他是不懂,但洪家当时出借整套院落!还管吃管住!我抵押你一张画,总好过把下半辈子抵押给他吧?”
  “他想得美!”
  阮时意恼他掺杂不清:“三郎,你能否别管陈年旧事?当务之急,该查清爷爷藏了何种秘密、在哪一段。还有,圣上此举,是知晓画中奥秘,还是单纯钦慕你这‘探微先生’?也得先弄个清楚明白!”
  徐赫愕然:“皇帝……钦慕我?”
  阮时意没好气地道:“圣上少时阅览你的画作,大为沉醉,甚至因自己生于你堕崖的次年,时而幻想自己是徐探微转世,时而又硬要尊你为师。先帝不堪其烦,才追封你为大学士。”
  “噗……怪不得,我无缘无故多了两个头衔。”
  阮时意半点也不愿谈论那位号称她亡夫托世的荒唐帝王,连忙转移话题。
  “晴岚图原由六张拼接,后一分为六。我仅保留你落款的末段,数月前从平家人手里索回第二段……要不改日,你先揭下这两幅试试?”
  “其余呢?”
  “其余我再想办法,只要没被毁,总能寻获。可你……怎么不早说?”
  “先前没问,一则四十年期限未到;二则,你又不要我,我岂敢问这事?”
  徐赫动不动把“不要我”三字挂嘴边,俨然一副委屈兮兮的弃妇模样。
  阮时意不知该哭该笑。
  祖父秘密是真,但徐赫以此再次接近她,亦假不了。
  她犹自寻思画的去向,徐赫磨牙:“你打算先去洪家?”
  “比起宫里和下落不明的,洪家那幅最易得手。”
  徐赫火冒三丈:“不许你亲自去!别以为我不晓得,他儿子看上你了!那小子给你买的前朝老坑端砚,还是我前日路过集贤斋,好心帮忙挑的!今儿在你案上看到,没把我气死!我徐赫造的什么孽!好不容易争赢老子,还得跟他儿子抢!”
  阮时意莫名觉得,他吃醋的抓狂样子有些可爱。
  毕竟,当年他比她大七岁,手段高明,对她的追求不着痕迹、润物无声,悄然拿捏芳心,害她情思缠绵、无法自拔,掉进狼窝而不自知。
  而今,算是风水轮流转。
  “我不亲去洪家,你去?”阮时意禁不住莞尔,“也成!我替你收尸!这么些年,老洪一直嚷着,恨你尸骨无存,未能挫骨扬灰,来日九泉之下,誓必将你剁成酱……”
  徐赫脸色由青转红,怒而捋袖。
  “看谁将谁剁成酱!”
 
 
第21章 
  书信来往过后,洪家父子毫不介意徐家人犹在孝中,盛情邀请阮时意到府上作客。
  徐赫得悉,再次上演后花园丢石头的戏码。
  他生怕阮时意被洪家父子吞了似的,非要同去,甚至不惜屈尊扮作下人。
  阮时意不愿带他招摇过市,又恐静影实心眼,将他“书画先生”的身份当众抖出……后果不堪设想。
  几番劝阻,徐赫终于不再掺和,但撂下狠话——若姓洪的敢动她一根汗毛,他便剁了那对父子的手来喂狗。
  阮时意瞧他那气愤填膺状,深知他早把“冷静几日、面对现实”的决心抛诸脑后。
  唉,没完没了,滋味难言。
  是日天清气朗,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抵达城西南镇国大将军府。
  洪轩亲领仆役出迎。
  他身穿灰蓝窄袍,领袖墨色压边,煞是精神。
  膀宽背挺,腰悬佩剑,姿仪周正,俊爽刚毅,一眼知是有为青年。
  “阮姑娘大驾光临,着实令敝府蓬荜生辉!”
  洪轩微笑注视缓缓下马车的阮时意,朗朗长目如满载星河。
  阮时意仍是素淡衣裙,不施脂粉。
  她无心作少女娇羞状,淡笑客套几句,随他步向小偏厅。
  一如记忆中那般,大将军府无丝毫繁杂装饰,庄严大气。
  落座品茶不到半盏茶时分,洪朗然爽朗的笑声穿透整片院落。
  “小小阮啊!你总算来了!”
  阮时意搁下杯盏,维持温婉笑意,离座相候。
  洪朗然一身家常锦缎玄袍,未加冠束带,须眉迎风,步伐虎虎生威。
  他亲手抱一卷轴,大模大样坐到上首,如萧桐那般开门见山,爽直痛快。
  “你家太夫人临终前把老夫给忘了?缘何你先问安定伯夫人,又去过蓝家,竟拖到今日才来?”
  阮时意向平氏索回《万山晴岚图》,原是不满对方口出狂言;后因家人对名作遗失抱憾,她才动了搜集全图的心思;得悉蓝家那一幅被皇帝“借走”时,她已知徐赫尚在人世,自然放下此念。
  此番,徐赫忽然告知长卷中藏有祖父的秘密,她迫不得已,只好打起洪家人的主意。
  偏生当年,洪家人未曾立下字据,使得她的索讨之路稍微艰辛了些。
  对于洪朗然半开玩笑的诘问,阮时意毕恭毕敬答道:“大将军多虑了。安定伯夫人那幅,由徐夫人提出,与晚辈并无干系;蓝太夫人主动相邀,晚辈若不前去,是为不敬;大将军乃京中不可多得的贵重人物,晚辈若毫无准备、贸然登门,岂不辱没了大将军?”
  洪朗然登时眉开眼笑:“不愧是小阮家的小姑娘!说话就是好听!不过……”
  话未道尽,眼神平添狡黠之色。
  阮时意知他脾气古怪,耐着性子问:“大将军不妨直言。”
  洪朗然捋须端量她,似笑非笑:“老夫与徐探微打小掐架长大,和小阮自幼相识,你这孩子,一下夺走他俩予我的信物,有些说不过去吧?若想拿晴岚图,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答允老夫一条件。”
  “大将军请说,晚辈坚信,您名满天下,守信守诺,绝不会为难故交的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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