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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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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眉弯如柳叶,睫毛翘长,立挺秀鼻如玉精琢,唇如樱含露,人面如花,不是她又是何人?
  顿时,阮时意连心跳也不复存在。
  原来在她醒前,他居然做了不少无聊之举!
  想必……胡子那一扎,纯属意外?
  阮时意细看纸上的每一根弧线、每一道转折,仿佛能从中读到他作画时的欣喜、忐忑、期许与慕恋。
  忘了有多少年未见他笔下所绘的自己。
  热恋或新婚燕尔时,他虽不擅长人物画,仍兴致勃勃偷画她的小像,精描的、写意的、水墨的、设色的……没有一百幅,也有好几十幅。
  然而时隔数十载,无一保留,不知所踪。
  而眼前这一幅,画如其人,雅致温润不失热烈深情。
  一笔一画所诱发的脸红耳赤、呼吸如堵,远远超过被他又搂又抱又亲又吮的亲密时刻。
  房中烛火、桌椅、条案、门窗、屏风不知不觉糊成一团,澈如浅溪的明眸如蒙了一层水雾,隐隐泛着湿意。
  她翻出一樟木长匣,把小画像、列举优缺点的那张纸一并收入其中,而后行至北窗边,极目远眺无边无际的夜色。
  她视线定定落在天幕与楼阁的交接处,怅然而立,任凭霜风放肆拂动鸦羽墨发。
  月暗星飞,风摇影动,远近高低点缀的闪烁灯火,适时点燃她心底微弱而长久的希冀。
  她自知情缘一旦陷落,再难抽身。
  多年习惯使然,邂逅再好的男儿也不愿多予一瞥。
  故而一颗心,在时日磨损中死寂如古井无波。
  单纯的挑逗,或许能让她欲望重燃,却不会使她动心动情。
  她不晓得,来日会否因他的死缠烂打或旁人的穷追不舍而沾惹情丝,但此时此刻,她那颗装载几十年往事的心,已暂忘烦恼,满心期盼他诸事遂顺。
  整整大半辈子,未为他祈福。
  兜兜转转,那些含泪祈求他平安归家的愿望,终究在她无所觉察时,一一实现。
  相信这一回,以身犯险的那人,必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第45章 (小修)
  三日后, 阮时意携同于娴、静影、沉碧等贴身仆侍, 带上价值不菲的礼物,造访镇国大将军府。
  与先前两次不同, 洪朗然亲自出迎,炯炯有神的两眼盯了阮时意半晌, 唉声叹气了一阵, 才把她请入府内。
  偏厅外, 洪轩正陪着一名华服妇人立于雕花门前。
  妇人约三十七八岁年纪, 容颜饱满,妆容精致, 眼角隐有细纹。
  头上所戴是点翠嵌珠的头面, 墨发不见银丝, 一身檀香色苏绣庄重大气, 腕上血玉镯子光华润泽, 打扮彰显尊贵身份。
  阮时意款款而近,素净裙裾翩跹如流云,盈盈施礼:“见过大将军夫人, 见过大公子。”
  洪夫人陆氏神情温婉中微露淡漠, 目睹阮时意的容颜后,难掩惊诧与怔忪。
  洪轩则极力掩饰尴尬,强颜欢笑, 客气招呼。

  当中表情最复杂的, 莫过于洪朗然。
  他花了三天三夜, 勉为其难接受那个离奇现实——死去多年的哥们和爱慕大半生的小阮, 双双恢复年轻面目,以新身份存活于世。
  终究喜悦大于惊恐。
  阮时意此行名为答谢大将军父子对义善堂的大力支持,实为慰问在澜园外丢了面子的二人,同时以老朋友姿态,探听洪朗然的态度。
  所幸,老疯子终于忍住了激动,也不似往时那般表露明显的关注。
  于他而言,如若阮时意没死,并维持五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他或许尚存觊觎之心;但人家变回雪肤花貌的小姑娘,且正牌夫婿赫然在世,他还有何盼头?
  在看到徐赫那张活生生的俊颜时,年年月月叠加的恨意,猝然碎裂。
  原来,因友爱转换而成的憎恨和埋怨,如此不堪一击。
  他已在阮时意“死后”日渐放下执拗,眼下更是无条件成全,并苦劝儿子及早抽身。
  洪轩起初只道父亲不喜阮时意与别的男子不清不白。
  但今日看父亲居然不顾大将军的身份地位,亲迎一位小姑娘,举手投句间中夹带某种热切,真令他这当儿子的苦思不解。
  落座后,洪朗然一改之前的傲慢霸道,方脸时时刻刻挂着欣慰笑意,客套之际甚至带着微不可察的恭顺。
  而洪夫人优雅地品尝茶点,仪态仪表无可挑剔,眸光偶尔落在阮时意身上,疏离意味更甚。
  ——眼前的小姑娘,顶着让她夫婿梦寐以求的一张脸,勾得她儿子心猿意马,她如何能淡然处之?
  偏生对方年纪轻轻,行止稳重,谈吐得体,无从抉剔。
  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后,话题从慈善义举的进行转移到双方缘起的那幅画。
  洪轩褪去窘意,礼貌地问起,“阮姑娘”是否已遵循“徐太夫人”遗愿,将《万山晴岚图》尽收囊中。
  阮时意笑靥未遮掩失落:“谢洪大公子关心,目前尚有两幅毫无头绪,如若诸位得到相关信息,还请念在两家多年情分上,知会徐家人一声。”
  她这番话不无诚意。
  洪朗然长眸一凝,闪过难言的狐惑。
  阮时意知他好奇,何以徐赫健在,她却非要去寻找他遗失的旧作。
  当着旁人面前,她不便解释,仅对他报以浅笑。
  洪朗然干笑两声:“话又说回来,圣上曾在数年前当面问老夫要过晴岚图……”
  阮时意奇道:“那大将军如何能保留那么多年?还将此画归还徐家?”
  “呵呵,”洪朗然冽嘴而笑,“我也当面告诉他,老臣不乐意。”
  “……”阮时意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洪朗然叹了口气。
  有句话,他没好意思再提。
  ——这幅画作,一是死去哥们的力作,二是他向阮时意提亲的最大的筹码,他岂会轻易割舍?
  所幸他战功显赫,素来直率,皇帝没往心里去。
  后来之所以愿意让“阮姑娘”以画换画,是念在“小阮”走了,他顺带卖个人情,免得把双方关系闹僵。
  阮时意与洪家父子友善交谈,一点点融解此前玄之又玄的气氛。
  洪朗然表现熟络,予人“忘年之交”的感觉。
  洪轩纵然不明白父亲奇诡态度从何而起,对“阮姑娘”一时难割舍,终归按捺矛盾心情,坦然摆出将军府公子、内卫副指挥使应有的风范,温和笑对。
  三人眼角眉梢的细枝末节,尽收洪夫人眼底。
  每每对上洪夫人微妙目光,阮时意总疑心被对方看穿了什么。
  归根结底,女人对于“情敌”的种种最为知根知底,且敏锐程度不亚于痴心无悔的男子。
  *****
  临别,洪轩刚提出送阮时意出门,却被洪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喊他搀扶回居所。
  阮时意难以辨别,洪夫人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还是单单不愿让儿子接触她那张“祸水”容颜。
  洪朗然大大方方陪她踏上回廊,轻哼道:“那家伙没脸来找我?”
  阮时意啐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瞧你对他的语气,好像没彻底接纳他?嫌他太嫩了?”
  他本想开玩笑说,不要徐赫,还可以考虑他,可他一把年纪,哪有脸调戏“小姑娘”?
  阮时意苦笑:“我承认,走过跌宕起伏,再难接受情情爱爱。”
  “那臭小子!过了那么多年,依旧是臭小子!”洪朗然笑骂,“他若敢再负你,我便打断他的腿,把他绑回来拴牢,看他往哪儿跑!”
  阮时意犹记徐赫凿穿龈血,嚷嚷要暴揍洪轩出气,而洪朗然此时又叫嚣着打断徐赫的腿,心下暗笑二人仍如少年时代一般暴躁。
  “老洪,咱们算认识一辈子了,走了那么多弯弯绕绕,认识世上成百上千人,能称之为好朋友的,寥寥无几。他还在人世的消息,连儿女子孙也不知情……”
  “你、你们……为何不说?”
  “最初是我诸多顾虑,目下轮到他死要面子,但总会有适宜时机。记住你答应过的,无论如何,别让旁人看出端倪。”
  “连阿桐也瞒?”
  “多一人知晓,多一分危险。让那老太婆活在记忆里,未尝不是好事。”
  洪朗然朗目精光灼灼:“小阮,往后有啥需要协助的,尽管开口。”
  他英气逼人的面庞,散发经年未变的诚恳。
  平静注视他半晌,她温言道:“我需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我照样给你办了!”
  “哪里有什么刀山火海?”阮时意失笑,“我只希望你——彻底忘了‘小阮’,好好爱惜夫人。”
  洪朗然愣住,窘迫之情陡生。
  沉默须臾,他小声道:“我对她又没有不好,事事都由着她呢!”
  “可你老在人前人后提另一个女人,让她多难堪啊!从今以后,加倍对她好,尽心尽力弥补,为时未晚。”
  阮时意字字出自肺腑。
  有些话,她曾劝过无数次,可他死活不听,还钻牛角尖。
  事过境迁,他该回头了。
  见洪朗然尬笑未答,阮时意环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洪府,柔柔道出心声。
  “老洪,你定要长命百岁,至少……弥补她四十年。”
  *****
  当马车从将军府缓缓驶向城南义善堂时,阮时意疲倦欲眠,懒懒靠在软垫上闭目而歇。
  洪朗然告别前最后的郑重点头,解开了纠结数十年的心结,让彼此回归正位。
  作为“徐太夫人”,她完全理解洪夫人操持的那份心。
  换作是她,她也绝不愿自家儿子把丈夫爱慕的那张脸娶回家中,日日看着锥心。
  她曾觉自己“年少守寡、力挽狂澜”如何命苦,可试想易地而处,徐赫没离开,没“身亡”,而是终日挂念别人家的寡妇……她估计早就发飙了。
  但洪夫人没有。
  她在嫁给洪朗然时已然知悉丈夫心里装的是别人,仍义无反顾为他生儿育女,肩负一家主母的责任,每日把家事处理妥当,也将自身仪容拾掇端丽……
  所有该怨的、怒的、恨的、憎的,全数化为力量。
  为妻则柔,为母则刚。
  “徐太夫人”与洪夫人,均全力以赴,活出风采,遗憾终究无法成为朋友。
  阮时意忽觉,《万山晴岚图》维系了她和友人的情谊,在索还过程中,与萧桐、洪朗然及平家母女的恩恩怨怨,总算一笔一笔交割完毕。
  也许等其他那几幅一一寻回,她和徐赫,该痛痛快快作个了断。
  如若他真赢了赌局,她会心甘情愿听他安排吗?
  假设她胜券在握,又能狠下心回绝他的请求吗?
  事到如今,她越发不确定。
  车外喧嚣声此起彼伏,教她恍然陷入半梦半醒状。
  梦中,徐晟那孩子的信口开河之词飘忽而来——精明聪慧如您老人家,定能把那些小兔崽子吃得死死的,占他们的便宜,完全可以那什么丛中过、什么什么不沾身的……
  而徐赫的低沉醇嗓则附在她耳边哼哼唧唧——我年轻力壮,体魄强健,技巧纯熟……你我天生一对,无缝契合,相识多年,难道不该优先考虑我么?
  阮时意蓦地惊醒。
  从车窗内渗透而入的寒风,并未能吹散脸颊的滚烫。
  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把祖孙二人的浑话记在心上!
  她骨子里有这般……浪?
  眼看离义善堂不远,阮时意急忙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整顿衣裳,以便随时下马车。
  这两日,她手底下的人已着手动用齐王和洪家的募捐,挑选地皮,准备筹建新学堂和庇护所。
  随着京中两大名人的加入,她的计划得到更多不同层次的商家响应。
  是日,蓝家兄妹正在亲力亲为,踏入城南大片老巷,研究哪些该拆除,哪些该保留。
  一见阮时意莲步而来,蓝曦芸抛下两块砖头,兴冲冲奔来。
  闪亮小眼神宣告——那爱打听的毛病又犯了。
  “阮妹妹!我表舅公和表舅……跟你那位,真打起来了?瞧不出来!小先生竟能扛得住洪家父子的轮番上阵……”
  阮时意皱眉:“起了点误会而已!别以讹传讹,再说,我刚从大将军府过来,都解释清楚了。”
  蓝豫立闻声,手执图纸,从一家破落院子大步而出,见了阮时意,颔首致意:“阮姑娘。”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徐赫私下给他取的外号“小甜糕”,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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