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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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赫委屈:“谁让你老嫌我冷!”
阮时意垂目,恰好瞥见他腹下三寸的袍子高高鼓起,竟迟迟无收敛之色,登时愤赧欲燃。
“还有……你、你那算什么意思!不分场合胡思乱想!”
徐赫自觉羞愧难当,小声嘟囔:“阮阮别生气,你明知有时把控不住……是你的‘小三郎’太想你了,想跟你打个招呼罢了……”
阮时意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她可没忘,那还是她在枕席之欢时取的外号。
唔……犹记灯下残妆弱态,相互解衣,挽手而浴,迷眼朦胧,纤手牢钩,恣行欢谑,千态万状……
这家伙!好端端提这做什么!
她满脸羞红,忸怩咬唇,头上肩上蹭了大片霜雪而不自知。
徐赫唯恐她冻着了,挪前一步,打算帮她拍掉。
谁料,阮时意心里有鬼,更疑心他真要过来“打招呼”,眼看退路被假山遮挡,未及细想,顺手拨向那翘起的所在。
“离我远一点!”
“嘶……”徐赫吃痛之余,更因她匪夷所思的举止而惊呆。
瞠目怔立半晌,他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忍痛替她扫落肩头雪,才粗喘着气,磨牙吮血。
“阮阮!你、你这个粗暴的女流氓!”
“……”
阮时意俏脸涨成紫红色,呆然看着自己发麻的手。
欸?她干了什么?
能不能假装……不是她干的?
第59章
晴光柔柔落下,映衬出二人灰头土脸的狼狈, 更加深了“与小三郎打招呼”的尴尬。
嗯, 还真是“打”招呼。
“三……”
历经方才那一击,阮时意连“三郎”二字也觉难以启齿。
可再大的窘迫, 都得暂且搁置一旁。
地下所见之事,明显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务必尽早寻求帮助。
极力平定心绪,阮时意厚着脸皮,摆出正经状:“三郎, 我先去一趟首辅府;你想个法子, 尽快多复制一份图纸。”
“成,”徐赫日渐习惯由她作决断,“你先吃点东西, 换套衣裳再动身。”
阮时意瞋向他又是鼻血又是灰尘的胡须脸, 迟疑半晌,掏出丝帕,沾了点雪水,抬手给他细细擦拭。
兴许冰水太凉,反倒显得他那张脏兮兮脸稍嫌滚烫。
徐赫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打了个措手不及, 兼之心事重重, 没再撩拨她,而是弯起唇角, 给了她一个感激且宽慰的笑容。
“傻笑什么了?不知道自己的大花脸有多丑?”
“再丑, 你也不能嫌弃。”
“我就嫌弃!”她嘴上嗔怨, 手上动作无比轻柔,反复轻拭,一丝不苟。
于娴循声而来时,恰巧目睹他们温情脉脉的一幕。
略显沧桑的面容,浮现起姨母般的欣慰微笑。
半个时辰后,阮时意坐上赶往徐府的马车,至晚方归。
听闻“先生”在折兰苑紧锁大门一整日,连仆役小厮送饭也被拒在门外,她亲自端了热汤和面条,敲开院门。
其时徐赫已用半透丝绢大致勾勒全图的大概,正累得腰酸背痛,饿得前胸贴后背,见来者是她,长舒一口气。
当他坐在八仙桌旁喝猪骨汤、吃手擀面,阮时意仔细对比新老图纸,大致讲述在首辅中的商谈。
如她所料,徐明礼闻言,难掩震惊狐疑,也表达对她冒险的担忧,恳求她切莫私自行动。
问及如何觉察端倪时,她为了不供出徐赫在翰林画院偷梁换柱之事,谎称是从原来那几幅晴岚图所得。
这番话,印证了她在“生忌”当日对徐明礼所说的,“画中藏有外曾祖父的遗言”。
徐明礼提及,早些年的确有人报失踪,也曾在城外郊野发现两具无人认领的孩童尸体。
关于此事,母子之间的争议之处在于,阮时意更偏向及时处理戏园子下的囚禁与虐待;而徐明礼则认为,此举容易打草惊蛇,尤其入口隐蔽,且地底下四通八达,人员分散,如未把控全局,万万不可轻易出动。
他甚至明言,此案必定涉及朝中重臣,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敌我难辨的形势下,理应进行更精确的调查。
阮时意自知为人处事难免带几分妇人之仁,也更相信儿子在大形势的判断,只请他彻查幕后主使,但尽量别把阮家人扯进去。
倘若陈年旧案掀起,远在南国的族亲大抵无多少影响,但京中尚有名声显赫的阮思彦,哪怕情谊淡去,她也希望堂弟平安无虞,不必遭受无妄之灾。
徐赫吃完面条,听阮时意讲述过程与结论,觉察她脸颊在灯影照耀下隐隐泛着红,暗觉奇怪:“儿子还说什么了?”
阮时意明眸掠过窘然,“他、他……很隐晦地问,是谁陪我探寻秘道。”
“你如何作答?”
“我没吭声,岔开话题了。”
徐赫笑得发抖:“阮阮,你这不摆明‘此地无银’?”
“那你要我怎么说?——‘是你那没死还很嫩的爹陪我去的’?抑或是‘你老不正经的娘在澜园养了个小情郎’之类?”
“哈哈哈……阮阮,你总算承认自己‘老不正经’!”
“我、我那是举、例、子!”
阮时意鼓腮,趁着他未扯出上午那件“不正经”的事,连忙转移话锋。
幸而徐赫分得清轻重,提议找个不着痕迹的办法,先封住假山入口,免得某天从地里钻出个人来。
阮时意这才后怕,又与他商量细节,陪他细化图纸。
直至戌时离开,徐赫破天荒未像往常那般逗弄她。
*****
当夜,阮时意受连串噩梦滋扰。
时而梦见自己独自迷失在地下密道中,时而则与徐赫躲在狭小角落里缠绵不休,时而梦见,京城沉没地底……
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环视房中熟悉的家具、帐子、衣橱、条屏等物,久久未回神。
直至沉碧端来洗漱用具,向她禀报“大公子和小公子一大早来澜园作客”,阮时意顿时清醒。
徐晟与家人相处虽直来直往,但大体上少有任性之举。
事前不打声招呼?且来得这般着急?
是徐府中人有了新发现?他带上毛头,为作掩护?
阮时意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梳洗完毕,换上素净衣裙,匆匆赶去偏厅,未料仆役告知,大公子正在折兰苑请教“先生”书画问题。
她心中更觉突兀。
徐晟那小子对书画压根儿没兴趣,当初随她和秋澄学画,纯属陪同,何以一大清早不等她起床,便直接去寻徐赫?
她担心徐家或地下秘道情况有变,顾不上旁的俗务,提裙直奔折兰苑。
近来日暖,冰雪消融之际,阴处冷冽气息并不妥协。
她裹紧夹棉袄子,加快脚步,尚未抵达,先闻墙内溢满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再观垂花门内窜出两条大犬,欢喜万状朝她飞奔,她微微一怔,领着大毛二毛一探究竟。
一贯安静雅致的折兰苑,因毛头、阿六和双犬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蹲坐于空旷处,笑嘻嘻堆雪人,而徐赫与徐晟则从未融的厚雪中搜集干净雪团,供他们使用。
平素萦绕在徐赫眉宇间的些微感伤,被春日阳光驱散无踪。
他双目凝视初次接触的小孙子,笑容慈爱且欢畅,不住叮嘱阿六要照顾“小弟弟”,又亲自给毛头搓雪球。
见阮时意进门,他冲她咧嘴一笑,继续与孩子玩耍,助其把一个个大小相近的雪球排成长队。
阮时意见状一头雾水,并未着急去抱毛头,而是步向挖雪的徐晟。
“大公子和毛头大清早到访,所为何事?”
徐晟嬉笑道:“在家快发霉了,跑来与您聊聊天。”
“府中……无异样吧?”
“嗯?没有啊!”这下轮到徐晟惶惑不解。
阮时意琢磨不透长孙用意何在,见毛头小手被冻得通红,又心痛地让他先缓缓。
可毛头正玩得兴起,有懂事的阿六小哥哥和体贴的“叔叔”照顾,连亲哥也抛在脑后。
玩到一半,大人小孩打起了雪仗,你来我往;双犬兴奋无状,闹作一团。
阮时意扶额莞尔,猝然遭一雪球砸中小腿,转目见是徐晟使坏偷袭她,怒而加入混战。
徐赫全程护着毛头,偶尔不露痕迹帮一下阮时意;阿六通晓他心思,直接站队“婶婶”。
最后,等于所有人都在和徐晟对抗,砸了他满头满襟雪粒,直到他大叫“投降”,阮时意才放过他,逼着他把半湿外披除下。
闹腾半日,毛头终于肯停下来歇息吃东西。
阮时意自是小心伺候,一口一句“小心噎着”,回头却见徐赫手拿笔纸,闲坐角落,含笑勾画着什么。
日影细细碎碎落在他发间,也透进他的清澈眼底,使得他的眼神如有暖暖软软的祥和感。
那份热切,源自血脉相连的爱意。
他缺失太久了,无意间收获一丝半缕,竟喜不自胜。
阮时意心头绵软,端起一盘梅花酥,挪步行至他身侧,示意他也吃两口。
他凝笔向她报以微笑,却不伸手接过,趁无人注意,稍微张嘴。
阮时意没好气地拈起一块,快速往他嘴里塞。
他笑而叼住,继续低头用勾线笔勾勒石桌边的场景。
眸底光华潋滟,流转无尽蜜意。
徐晟蓦然回首,正好捕捉到二人微细的小动作,意味深长的窃笑自嘴边缓缓扬起。
*****
原以为徐家兄弟玩一上午便回,不料临近中午,徐晟突然嚷着要做午膳,兴致勃勃拉于娴去准备物料。
阮时意对这离奇举动全然摸不着头脑——徐大公子脑子抽风了吗?
看着他从呱呱坠地到如今满二十了,何曾见他进过厨房、碰过油盐酱醋?
待众人在厨房院落中并排几张长桌,徐晟已捧出各类肉菜、面粉、鸡蛋、调料等物,开始给大伙儿布置任务,要求阮时意、徐赫、于娴、静影、沉碧、阿六每人负责一道菜。
“晟儿,你今儿是怎么了?净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阮时意趁余人进出摆弄食材,将徐晟拉到一旁。
“好玩啊!”他戏谑而笑,“大过年的,咱们家没能到处拜年,不找点事折腾,日子怎么过?”
阮时意对于时下年轻人的想法茫然无头绪,见徐赫揉了个小面团给毛头玩耍,又捏了小猫小狗小兔子等动物造型,形象生动可爱,逗得孩子喜笑颜开。
她心下暖意流窜,不好多说什么,任凭大家捣腾。
当下,于娴领着不擅厨艺的静影、沉碧按人头擀面皮、剁馅儿包饺子,先保证人人有得吃;阿六则忙于把大毛二毛牵走,防止捣乱和偷吃;毛头自顾玩面团猫狗大战的游戏,徐晟四处游走装忙碌,剩下阮时意和徐赫面面相觑。
“不如……我来炒两个小菜,你再随便弄点?”徐赫征询她的意见。
阮时意微觉讶异,见他麻利挑选鲜笋、鸡蛋、香葱等物,她自然也不便游手好闲,系好围裙,取了豆腐、五花肉、干贝等,到厨房内洗切烹煮。
她年轻时也曾下厨,做些精致的小点心给孩子们品尝,但随着徐家家境重回巅峰,任何事皆有大小仆役完成,再加上下有儿媳操持,哪里用得着她动手?
半个时辰后,三种馅料的饺子出锅,她那道简单寻常的家常豆腐也被端上八仙桌。
意外的是,历来被伺候惯了的徐赫,竟做出一道嫩笋肉丝炒滑蛋,以及一大盘虾仁肉末蛋花羹。
虽不能和名厨相比,倒也有模有样,色香味俱全,堪堪把她的给比下去了。
对上阮时意震惊目光,他笑而解释:“我在外地奔走数月,并非每日能遇到适宜住处,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书童得安置车马、干杂活,我便慢慢学着做了几道菜。加上和阿六同住,也没少下厨。自知厨艺不佳,没敢给你试,这回被迫献丑了!”
事实上,阮时意从未过问他出门远游那年的经历,只在和秋澄闲谈时,从旁探听他的足迹曾遍布四国。
他不主动谈及,她亦不愿多问。
一则怕勾惹伤心事,二则唯恐不必要的关心,招致他更多的误解。
毕竟,她起初打定主意,和他各走各路,情丝能断则断。
而今细想,经过岁月砥砺,她固然不再是他当年娇憨柔弱的妻,可他将军府三公子的骄傲洒脱,又能剩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