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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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自纠结是否留他吃顿便饭,徐赫已主动开口:“时候不早,我先回去画图。”
阮时意大为意外:“要不……喝口汤再走?”
“阮阮,我再耗下去,怕是舍不得走。”
近乎于“小别胜新婚”,他疯狂思念她,但必须克制,尽量克制;而他的妻或多或少心生挂念,才会倍温柔相对。
若他借机放纵,未掌握分寸,反而招致她的抵触之情。
得学会见好就收。
阮时意不再多言,带上两名小丫头,亲自送他从花园侧门离园。
“阮阮,接下来……我得潜心作画,只怕未必能常来。所幸咱俩挨得近,你若……”他本想说“想我”,碍于外人在场,强行改口,“你若有事找我,随时过来,或让阿六跑腿也成。”
“嗯。”
阮时意垂下美眸,以睫毛掩盖复杂眼光。
“好了,先就此别过。赶紧去用晚膳,别饿坏自己。”徐赫信步下台阶,笑而道别。
她怔怔目送他迈开长腿,融入黑暗巷道,未及细想,回身夺过小丫头的灯笼,提裙追出。
“三郎!竹林路黑,你、你拿上!”
徐赫停步接过竹柄,笑颜因灯火映照而和暖——他的阮阮,待他越来越好而不自知。
他决定,暂时不提醒她。
四目相对,正欲再装模作样说两句客套话,忽闻巷道子拐角处传出细碎脚步声。
二人不约而同转头,却见数人提灯,簇拥两名女子渐行渐近。
月华与灯火交映下,为首女子三十有余,一身素白滚雪长裙,靡颜腻理,盛颜仙姿,仪静态娴,如画中仙娥。
阮时意与徐赫同时一愣,目不转睛直视对方,再也顾不上看其余人是谁。
那女子亦蓦地定住步伐,以无从遮掩的错愕眼神,细细端量他们二人。
阮时意呼吸如凝,周身发麻,竟有天旋地转之感。
她不得不敛定心神,冲着那张和达八分相似的面容礼貌而笑。
并竭力睁着双眼,防止泪水决堤。
——阔别十七年的女儿,离她仅余两丈。
*****
骤然撞见“阮姐姐”和“先生”在澜园侧门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秋澄无比震惊。
她受两位舅舅之劝,借“除孝”为由,不顾父亲阻挠,携同母亲千里迢迢赶回大宣京城。
既为养精蓄锐,亦为避异母兄长的爪牙。
母女二人低调抵京,听闻有辆前所未见的花车驶向澜园,秋澄好奇心重,拉了接风的大表哥,兴致勃勃来看个究竟。
不巧,母亲说多年未踏足澜园,想到附近走走,三人便在仆役护送下抵达城东。
路过夜市,小逛了半柱香,他们打算从后巷绕行至前门再拜访,岂料迎面撞见两位熟人。
秋澄呆然。
在她的认知中,阮家姐姐应是她的未来表嫂。
即便秋游北山遇袭,先生于危难时刻体贴入微,并亲送佳人回园,这对于民风开放的赤月国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
但夜幕下孤男寡女后巷相会嘛……
秋澄下意识偷望徐晟,讶于他的兴奋状,但更令她诧异的,是徐明初反应奇特,如撞见世间最离奇之事。
徐明初杏眸圆睁,丹唇张翕:“这……怎么可能……”
她抢上数步,似要看个真切,未料脚下一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阮时意大惊,全然忘却身份礼节,试图冲上前去扶,因不慎踩到裙摆而倾歪,被徐赫展臂捞回。
“慢点儿,见到小公主也不必着急成这样啊!”徐赫迅速镇静提醒她。
阮时意立马会意,努力扬起笑脸,一步步走向来人。
她早该有所准备。
没料重逢这一刻来得突然,且徐赫恰巧在身边……
唉!又是大型捉奸现场。
她镇定向三人行礼,和颜悦色问候:“见过王后和小公主,见过大公子。”
徐赫尾随在后,坦然一揖。
“呵呵呵……”徐晟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先生一回来就闹得全城皆知啊!快带我去瞅瞅花车!”
徐明初如惊魂未定,来回扫视徐赫与阮时意二人,半晌后才尴尬笑道:“原来二位便是秋澄所说的‘先生’和‘姐姐’……我一时眼花,还道是……”
“……娘,您怎么啦?”
秋澄往时常与徐明初闹别扭,自外祖母去世后,越发珍惜母女亲缘。
此番回国,她念在母亲病弱,大大减少了对抗,变得乖巧顺从,二人关系日益回暖。
如今见贵为一国之后的徐明初,全无平日的高贵端方,不但神色狐惑惊诧,连说话也半吞半吐,秋澄只道她凤体不适,急忙搀扶询问。
“没、没什么,”徐明初笑意微凝,“我只觉他们……像极了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阮时意毛骨悚然,脸色发白,背上冷汗直冒。
即便女儿五六岁时已有记忆,她那阵子起码二十五岁上下,且容貌早因奔忙而沧桑……
难道时隔三十年,徐明初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至于徐赫,他早在徐明初出生前离开,怎么可能被自家女儿认出!
徐晟同样被姑姑的言论惊到。
他正月初已知赤月王室这对母女归来之事,特地赶来澜园,本想告诉阮时意,遭她修理一番,只顾斗气,事后不了了之。
此际,他深知祖母毫无防备,难免失态,心下过意不去,连忙缓和气氛:“既然姑姑贵体违和,咱们一家人也别讲究礼节,直接从侧门进去小坐歇息,可好?”
“我……确实有些晕,但喘口气就好。先不打扰阮姑娘,”徐明初清澄水眸落在阮时意殷切的容颜上,如有审视和猜忌,“既是一家人,来日定有相聚之时。”
秋澄虽觉失望,终究认为母亲身体重要,只朝阮时意与徐赫挤眉弄眼,搀着徐明初原路返回。
阮时意隐忍情绪,在徐赫相伴下一送再送。
待母女二人上了马车,由徐晟陪同离开,她再也控制不住,咬紧下唇,眼泪簌簌而落。
徐赫叹了口气,展臂拥她入怀,轻轻抚过她的发,柔声安慰。
“既往不可追,明日犹可期。”
一阵夜风拂过,深浓悔恨含混浅淡感伤,因温凉怀抱驱散,渐渐飘散于融融暖春夜。
第70章
“徐太夫人”离世满一周年, 徐家人请来一众得道高僧,在山上做了整整三日大法事。
其后,徐明裕一家正式结束晓苫枕砖的日子, 返回城东徐府。
歇缓两日, 徐家上下齐聚首辅府, 举行另一场庄重仪式, 将新丧者神主牌位烧掉,并取一小撮香灰,加入历代祖先的香炉内,以示“太夫人”与徐家祖辈团圆。
他们于新牌位刻上徐赫与阮时意的名讳,在府门外贴红对联,表示除孝复吉。
一系列祭品、牲醴、供品、碗菜等无不精细, 流程严谨, 不在话下。
阮时意待儿子、儿媳、女儿异常恭敬客气, 凡事亲力亲为,使二媳妇纪氏的疑虑与醋意逐渐打消。
只因她与徐晟、秋澄交好, 很快和嫁入靖国公府的孙女徐媛、二房孙子孙女“熟络”起来, 并以兄弟姐妹相称,一同做面食点心为供。
繁琐礼节结束, 众人移步至中堂落座,品茶闲聊,详述一年来的种种。
阮时意亲手捧出徐明裕的印鉴, 将生意大权归还, 只负责打理“太夫人”留下的房宅、良田、书画商铺, 及“探微先生”之作。
徐明裕在她建议下,把城南商街交至年满十六的长子徐昊之手。
徐昊在男孙中排第二,自幼跟随父母走南闯北,为人处事圆滑不失沉稳,反倒比堂兄徐晟更老成。
他一袭白袍,身量未长开,俊秀面容已稚气尽退。
眼看二孙子郑重接过契约、信物、钥匙等物,阮时意在旁含笑,眼底免不了掺杂慈爱与骄傲。
她留意到,徐昊身侧多了一名青年护卫。
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板结实,肤色甚白,眉目清秀,依稀有些眼熟。
徐晟看出祖母的疑惑,侧身挨向圈椅扶手,悄声解释道:“那是阿煦,和静影一起被救,算是病友,但来历不明。二叔原本没打算用他……因阿昊不会武功,旁人均不合适,只能这么定了。”
阮时意一直不希望静影暴露精湛武功,以免身份外泄。让阿煦公然随徐昊出入繁华闹市的决定,令她莫名忧心。
“你提醒你二叔,最好让阿煦当暗卫,切莫招摇过市。”
徐晟颔首应允,转头见静影冲阿煦笑得灿烂,长眉禁不住轻蹙。
阮时意知他对静影颇为上心,趁儿女忙着勉励徐昊,压低嗓音道:“别忘了,你是徐大公子。”
徐晟亦知,如若静影始终无好转,徐家人固然不会待薄她,却绝不容许他们发生牵扯;要是她恢复记忆,以当初杀伐狠绝的强硬个性,必然不会搭理他。
无论是天真憨厚的小花,或是傲然挺立的孤松,皆非徐家长孙的良配。
徐晟鼻头微酸,闷声应道:“我晓得。”
“好了,别一副‘奶奶死了’的模样。”阮时意软语安慰。
徐晟听她拿自己来调侃,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殊不知主位上那双锐利眼睛,正看似不经意瞄向交头接耳的祖孙二人。
目睹儿女孙辈重聚一堂,阮时意深知,守孝的肃穆悲伤过后,生活将重新步入正轨。
而她和徐赫明明尚在人世,却因身份更换,暂时未能享受天伦之乐,不由得万分感慨。
摆在跟前的事有好几桩,一是地下城事件尚未明朗,二是《万山晴岚图》秘密未解,三来徐赫身份需找合适时机透露给子女,四是……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地下城密道调查一事,超出她管辖范围,她本不该多问;但立心铲除徐家的幕后凶手仍逍遥法外,她难免提心吊胆。
她原想着,如衔云郡主不肯交还晴岚图,她大可借临摹为由,暗中揭开内层,查看秘密。但数次跟夏纤络接触,对方高兴时热情拉拢,不悦时冷硬推拖,仿佛存心看她的后续计划。
为今之计,她只能凭借书画盛会打听最后一幅的下落。
她料想盛会一旦举办,徐家上下自然会认识徐赫。
届时,她寻个隐秘处,跟子女道清来龙去脉。
至于她和徐赫该如何相处,在得出结论前,理应按照原定轨迹而行。
阮时意陷入沉思,无意识转动左腕的羊脂玉镯,全然未察觉一丈以外那道乍露惊疑的目光。
*****
三月末,翰林画院内外广场整整齐齐摆满画案,筹备已久的书画盛会即将展开。
对书画感兴趣的达官贵人陆续抵达,被邀请至广场两侧高台落座,享用酒水果品等。
徐家后人虽不再涉足书画界,但身为“探微先生”画作继承人,阮时意、周氏和徐晟结伴而来,低调坐在角落,细心观察场内情况,不时讨论几句。
不多时,一身男装的秋澄神采飞扬步入会场,一见阮时意和徐晟,大剌剌地挤到二人之间。
徐晟嫌弃:“你身为赤月国公主,干嘛不到对面台子?”
“呵!我是半个徐家人!”秋澄丹唇轻勾,“凭什么不能坐这儿!”
徐晟闷哼一声:“既然是半个徐家人,给你坐半边椅子!”
秋澄怒了:“欺负人是吧?姐姐不姓徐,怎又跟你坐一块儿?”
“我高兴!”徐晟得意一笑,眼光落在她双手环抱的布包上,“你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秋澄脸颊微红:“不关你的事!”
徐晟来了兴致:“给我瞅瞅?是你的画?”
“想看?先打一架再说!”
表兄妹如常闹个没完,阮时意和周氏互望一眼,无奈而笑。
正吵得不可开交,秋澄忽然噤声,嚣张态度尽收。
阮时意微觉讶异,抬眸正正对上齐王夏浚的笑容,连忙与周氏、徐晟起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徐夫人安好,公主别来无恙,”齐王简单打了句招呼,笑眸转向阮时意,“上回行宫温泉之行,不知阮姑娘是否合意?”
此言一出,余人脸色骤变。
秋澄去年离京前,齐王待她颇为热切,送这送那异常大方。
从秋澄微妙反应可辨,这丫头或多或少对齐王有那么一点意思。
此番,齐王一来便表现和阮时意熟络,还提“行宫温泉”这等略含暧昧的言词,听起来像是他相请的一般,教阮时意心下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