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by容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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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时意见过他私下待静影的温柔体贴,曾觉是年少朦胧悸动或怜惜所致,听得他亲口承认,幽幽叹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九个月的时间。”
“啊?”
“九个月后,正好是我‘离世’第三个年头,徐家人可真正出孝。在此之前,你先试着打动静影,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让静影从贴身丫鬟兼护卫,变成合格的徐少夫人人选;至于恢复记忆后,她还是否乐意成为徐家一员,大可遂她之愿。”
徐晟一愣,随即理解祖母言下之意。
万一静影无法想起过往,她至少有资格成为他的妻,不致丢徐家脸面。
可一旦记起身份,她如对他无情,可自由来去。
阮时意平静注视长孙:“你要明白,这是一个赌。我固然希望,静影既能变回程指挥使,又能成为徐家人。但此事未必如愿,你可得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说不定,她一辈子就那样;也说不定,你痴心付诸东流,连朋友也做不成。”
“晟儿知道,谨遵祖母教诲。”
“好,即日起,我会让你母亲给静影另辟一处居所,以她发现地下城、立了大功为由,予专人伺候,咱们在礼仪方面多照顾提点。在未作最终考量前,你……不得逾矩。”
徐晟大喜:“是!谢过祖母!……谢祖父!”
他料想阮时意一夜之间心态大变,少不了徐赫吹的“枕头风”,不由得感激涕零。
——祖母挑的祖父,就是好!不愧是亲的!
在阮时意允准下回座,徐晟脸颊绯意未退。
毕竟,他活到那么大,还是头一次在父母叔姑前承认对某位姑娘家有想法。
见大伙儿或戏谑或忧虑的眼光统统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忙将手边的水果、坚果、蜜饯、点心全数端至徐赫跟前。
“祖父,昨晚……一定费了不少心力!晟儿无以为报,嘻嘻!”
话未道尽,阮时意本就凝重的神色如笼了层密云。
昨晚!?
这家伙,几个意思!一得意又忘了形?
或许因昨夜确实激烈了些,今儿徐赫恰恰被静影沉碧逮住,阮时意心里发虚,斜睨夫婿,暗暗心腹:真是名副其实的“徐贪睡”!
徐赫被妻子瞪得心里发毛,唯有摆出端肃神态,好生劝勉徐晟,无非是遵循礼制之类。
周氏则与徐明礼商议,给静影安排何处院落,调配哪些下人伺候,作何等级的配置与用度。
话题告一段落,徐明裕问道:“静影搬离绣月居,母亲的安全如何能保障?要不,再拨两名女护卫,好……”
“咳咳,”徐明初以轻咳打断兄长之言,“大哥府上的事务,哪里轮得到咱们操心?话又说回来,爹娘总不能一直以未婚夫妻名义相处吧?虽说住在大哥家,方便咱们探视,却又耳目众多,不利于二人交流……”
徐赫笑道:“圣上赐了我一宅子,离这儿不远,我正想着等一切归置好了,再把你们的娘‘娶’回去……她名为徐家养女,不必为自己的假死耗费太多时日。”
“娶什么娶?我还没答应呢!”阮时意嗔道。
“事到如今,你敢当着子孙之面说不嫁?”徐赫边埋怨,边往喂她甜桃。
众目睽睽,阮时意死活不肯张嘴。
徐赫手中桃片在她唇边蹭了一阵,见她坚拒,干脆自己吃掉了。
这下,暧昧更浓。
大家默默装作视而不见,无一不腹诽,是不是因为早年没机会看二人甜蜜互动,现在集体补功课?
徐明初大乐,接了适才的话题:“如此说来,咱们当儿女的,还能参加父母的婚宴?爹,三书六礼,丰厚聘礼,盛大婚礼,您可一样也不能省啊!”
徐赫尚未来得及作答,阮时意愠道:“明初,别瞎闹!”
“娘这是心疼我爹了?怕啥?这不是左手递右手的事儿么?”
徐赫乐呵呵附和:“不差那点繁文缛节,就当做给外人看,省得你闷声不响嫁了,别人还以为咱俩奉子成婚呢!”
“……!”
此言一出,余人纷纷盯着阮时意因吃饱而微微隆起的小腹。
阮时意急了,立马收腹:“胡扯什么!怎么可能!没、没有的事!”
徐赫嘀咕:“那可不好说……”
他话音虽小,却不打自招了“频繁偷情”之事。
徐明礼等人唯有充耳不闻,又禁不住浮现诡异笑容,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们自幼所接受的,是父亲早亡,母亲守寡。
哪怕成年后逐渐明白,必须经过“这样那样”才会孕育儿女。
可在他们心目中,母亲终归优雅端庄、无欲无念。
而今“亡父”归来,“亡母”复生,二人白日里偶尔互宠倒也罢了,夜间更是在满府人眼皮子底下幽会……大家为了顾全二老颜面,还不敢声张,千方百计替他们打掩护,可怜天下儿女心呐!
“在未正式乔迁新居,不如请父亲先移居绣月居旁的独门小院,以便照顾母亲?”
徐明礼提了个看似折衷的建议。
旁人难免揣摩“照顾”二字,包含哪几层含义,不由得扬起唇角。
阮时意自知维持多年的老成持重、沉稳严苛形象,到此时此刻已彻底崩裂。
她没再反对。
回想前段时日,徐赫登门认亲时,她的确没全心接受他。
连在篱溪宅院的亲热,也如搁浅了的鱼,死气沉沉。
如今……
阮时意念及昨夜的抗争,乃至主欢……瞬即两颊如烧。
*********
当日,周氏替静影张罗新住处。
静影云里雾里,听从徐明裕和阮时意的吩咐,乖乖搬了进去。
与此同时,徐赫收拾私物,大模大样穿过莲池,成了阮时意的“邻居”,还捧了册页与之探讨,探着讨着,探讨进了书房,屏退仆侍,关上大门,半天没出来。
绣月居上下心照不宣,连晚膳、洗浴的水、夜宵都备了双份。
头一晚,徐赫没敢明目张胆公然留宿,折返回小院落,甚至陪阿六和大犬们玩耍至亥时才回自己的新居沐浴更衣。
待绣月居灯火俱灭,他悄然溜进去,拥住了他的妻。
阮时意半睡半醒,被熟悉的凉意包围,回身往他怀里蹭了蹭,喃喃道:“今夜不许闹。”
徐赫偷笑,轻轻捧起迷朦睡颜,啄了啄她的唇。
经历昨夜的肆意与下午的纵容,他得予她歇息时间,好让她养精蓄锐,再接再厉。
户外夜如泼墨,星斗满天,风摇花叶动,簌簌声夹杂蝉鸣缱绻。
又是良辰美景,正好入梦。
然则三更时分,二人正相拥而眠睡得香甜,忽闻院外惊呼声起。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去品墨阁!”
一听“品墨阁”,徐赫夫妇二人霎时从床上蹦起,摸黑扯过外衫,边裹边往外奔。
——那是存放徐家收藏墨宝之处,包括徐赫、阮时意的旧作,以及大量的名人书画、前朝瑰宝。
若此阁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再也顾不上什么避嫌和面子,直冲出绣月居。
熠熠星光下,十数丈外的品墨阁隐隐腾起明火与浓烟!
阮时意急忙推了徐赫一把:“赶紧去!”
她不会武功,与他同去只会耽搁时辰。
徐赫见沉碧等人已披衣出门,略一点头:“你小心点!”
话未道尽,人已如飞箭般直掠开去。
**********
今夜于徐家人而言,注定倍受煎熬。
待徐明礼夫妇只披草草裹了外披、闻讯匆忙赶来时,二楼火势刚灭,满院子的人乱成一锅粥。
清理烧坏门窗的,搬动画匣的,扫净水渍的,收拾水囊和唧筒的,呼喊着追查纵火者的……大多神情惶恐。
二楼东厢窗边,徐赫正以湿帕蒙住口鼻,两手抱满书册往院内丢;底下徐晟与静影轮流接牢,转交给阮时意展开清点。
四人皆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一看便知全是梦中惊醒。
画作归类好,由于娴带领老仆们送至隔壁的攒安堂,以待重新安置。
“怎样?我父母的画作……”徐明礼颤声发问。
父母健在,世上任何珍贵画作皆无可比拟。
此番仆役齐聚,他好歹要表现出对画卷迫切与焦虑。
阮时意深吸了口气,满脸悲容凝聚浓烈哀伤。
“大人,‘探微先生’旧作因有石匣作保护,且藏于密室,暂无损毁;存放于架子上的名家佳作,部分被烧、被熏、被水浸泡的……估摸伤及近百幅……”
徐明礼容色一僵:“晴岚图呢?”
“刚送回的晴岚图,因束在高阁木柜中,被大火付诸一炬……”
“什、什么!”
徐明礼又惊又怒。
品墨阁以砖石搭建,内不设灯油火蜡,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一次失火事件。
兼之日夜有府卫轮值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外人极难混进去捣乱。
《万山晴岚图》从皇宫回府的头一个夜晚,竟发生了火灾?
这巧合未免太匪夷所思!
若非武功绝顶的高手所为,便是府上出了内奸。
他知此作为父亲新绘,实为替代品。
但嘉元帝对此珍而重之,徐家人却于下赐当夜便保存不当,使画作毁于大火焚烧,无论疏于职守,或遭人陷害,只怕……无法向上头交代。
是什么人在此关头毁画?有何种目的?
眼看守品墨阁的府卫吓得跪了一地,徐明礼扬眉:“彻查!”
“领命!”
*********
天明时,阮时意、徐赫、徐晟、静影、于娴等人已将藏画数尽转移至攒安堂。
着重整理二楼东面烧毁与熏坏的卷轴与册页,其中烧得最彻底的,莫过于晴岚图。
木匣焦黑近乎于炭,内里画纸全成了灰。
徐赫仔细检查那堆灰末,皱眉不语。
“怎么了?”阮时意觉察他的异样,走至他身侧,低声问道。
“不太对。”
徐赫沉吟片晌,悄声补充道:“这套是重绘,其中你从平家人所缴的那幅,他们曾在画的两端郑重其事贴了纯金箔,并盖上藏画章;我复制时还嘲讽了几句,说平家人世代为商,俗气得紧,却被迫依样画葫芦用上金箔……今夜若遇火,真金即便融化,也应留有痕迹……”
阮时意微惊:“你是说……这里头焚毁的,根本不是你那套晴岚图?有人假意纵火,是为掩盖盗窃?”
“不错。你不是说,平家那卷落入安定伯府,如宝贝似的,从未对外展示么?圣上展现给皇亲国戚、翰林画院同僚们观赏时,因画心过长而将其他杂七杂八的内容卷在轴下,故而无人留心金箔的细节,定然不可能往灰烬里放金子。”
阮时意点了点头:“确实,你不说,我几乎把这点细枝末节给忘了。如此说来,有人故意窃取晴岚图,而后放入画作灰烬以蒙骗徐家人?可这火势还没烧旺,府卫便发觉了……如此短的时间,贼人如何带着画作脱身?”
徐赫冷笑:“恐怕……早从咱们把画作藏入品墨阁起,这掉包行动便已开始进行……放火,不过是等夜深人静才有的举动,随便买通一两名守卫,即可完成。”
阮时意暗觉背后寒气来袭,教她毛骨悚然。
诚然,今日上午宫里来了人,浩浩荡荡,大伙儿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往来迎送之上。
外加白日里的防守反而比夜间薄弱松懈,如真有人弄潜入品墨阁,无声无息用一整盒灰烬换取五卷晴岚图,并花上大半日调换出徐家……的确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哼,如此处心积虑……”阮时意眸色渐冷,“看样子,盗窃者应是拥有剩余那卷之人。”
“阮阮,如你所言——走过的路,画过的画,都没白费。我费劲苦心多画的这一套,说不定……能引出最后一幅晴岚图。”
“我那日为何要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阮时意搓揉脸额,语带三分沮丧,三分愤怒。
余人与他们相距了一条走道,听不清对话,只道“阮姑娘”为绝作焚毁而伤心,“徐待诏”温柔劝抚。
偏偏阮时意手上沾了黑灰,在额头上蹭出四五个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