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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江南老——by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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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一生一世,江南老
作者:墨宝非宝
文案:
他们相识于家族祭祖,论辈分她叫他哥哥,那年她十几岁,初到江南,看到的是雨下的灰墙枯树,很失望。她不知,这江南年复一年等着北来的大雁,他也在日复一日静候她。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你若不归,我不会老去。
 
本故事纯属扯淡,一周2更,忙了可能更新频率会减慢,此文不V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昭昭,沈策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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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今于佛前,自说誓言(1)
 
  沈昭昭听到雨声,像回到柴桑的沈宅。
  隐约里见一个黑影子举着灯,在乳黄色的光里,她问:“哥哥过洛迦山了吗?”
  那人挂灯在一旁,并未应答。
  是了,哪里会如此快。她等不到他了。
  “将灯灭了吧。”她又说。
  渐渐地没了光,黑暗如涨水的江潮,一点点将她淹没。她用手摸着锦被的边沿,滑下去……滑到地上,指腹缓慢沿地面,探寻着何处有裂痕。裂痕的缝隙里会有香灰,是她命人填的,她喜欢这香气,和哥哥身上的一般无二。
  一切,犹如昨梦。
  她自幼患有夜盲症,日落后,就算是满室灯烛,也仅能见模糊暗影,灯若少了几盏,连影子都瞧不见。幼时和哥哥寄人篱下,生活贫窘,不要说满室灯烛,一盏都是奢念。夜晚对她来说就是噩梦,要抓哥哥的手,抓不到就慌,慌了只晓得哭,哭多了又要连累哥哥遭人冷眼。后来哥哥想了个法子,让自己身上带着香气,让她能时时闻到,如此一来他读书、练剑都能在院子里。
  她是睡,还是在门边玩耍都不再哭闹。
  哥哥从佛堂拿了香灰,在衣服内揉搓两下,能勉强混个几日。日久天长,这香气成了哥哥独有的,而她,也练就了辨香的本事。
  说是辨香,辨得仅是哥哥在何处。
  在她眼里,这世上的人只有两种:沈策和旁人。
  等年龄渐长,她的哥哥成了旁人时常提起的大将军,后战功赫赫,受封为王。半壁江山,皆为沈氏所守。更因沈策手握兵权,宫中被冷落多年的姨母重获圣宠。姨母的亲生子也因沈氏的战功,接连受封,地位与太子等同。沈氏落败三十年,是他从瓦砾荒烟里重振家威,光耀门楣。
  朝廷人,无不想嫁女入沈氏。
  柴桑沈郎,又是多少深闺佳人的心上人?
  纵使他在市井传闻中皆是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恶人,又常被文臣诟病,为读书人所不齿,也无法阻止宗亲贵族们联姻的念头。
  娶她,自然也是拉拢沈策的一条捷径。
  在姨母的授意下,从她十四岁起,民间就开始流传着一些话,有关沈策胞妹的容貌。姨母想借此铺路,为她定一门好亲事,助力沈家。在她看来,却是夸大其实,同哥哥比起来,她仅是“尚可”。
  很快,这传闻便消失了。
  她听沈策的督军们说,是他带军途径一郡,在茶楼里稍作休息,恰巧听到姨母的侍卫乔装成说书人在茶楼讲书,开口便是:“沈氏有女,名唤昭昭,国色天姿,貌若优昙之花……”
  沈策离席而去,茶楼被封,说书人当街被斩。
  三日内,此事传遍十一郡四十二城。从此,再无人敢在私下议论沈策胞妹。
  这些闲话,他从不说。
  时隔三月,她意外摔了一跤,摔破了相。
  他连夜从军营赶回,险些将一众郎中婢女斩了,被她拦下,说是自己不慎所致,怪不得旁人。后养了半年,左脸下还是落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印子,天热时、情绪起伏剧烈时,那块红极明显。
  其后,她每每见人都要用厚粉遮掩。除了沈宅的人,无人知晓此事。
  临近年关,沈策派人送信来,要陪她守岁。
  她欣喜不已,命婢女找出各样式的灯烛,摆了一屋子,又找出存香的木箱。
  沈策料定自己杀孽重,送给她的东西都很考究,件件有辟邪功效。香全要请高僧加持,定期送入沈宅。慢慢地,她集满了几大箱的加持香。
  平日舍不得用,全要等他回家时烧。
  除夕夜,从白日等到黑夜,日头落下,沈策方才现身。 
  本想趁着天明能看看他的样子,这愿望也落了空。
  兄妹俩在屋里相对坐着,她眼里只有他模糊的影子。他鼻梁上有一道旧刀伤,白皙的脸因为这道伤,多了几分阴郁。
  “从小守岁,我就看不清。”她不无遗憾。
  永远在除夕夜看不清身边的人。
  “晚上东西不干净,看不到也好。”沈策的嗓子和脸一样,都受过伤。是十五岁那年领了一路骑兵披着沾湿的蓑衣,穿过冬日里火烧的林子,突袭敌军落下的伤。浓烟过喉,嗓子坏了,形容不出的音色,粗糙、哑,低,却不沉。
  婢女们总说,郡王说话的声音让人害怕,尤其在夜里。
  她不觉得。
  他的影子在动,是上身在动,伴随而来的是清脆的声响,啪地一声,啪地又一声,她凝神听着。
  “手给我。”他说。
  她笑着,掌心往他的黑影前凑。
  掌心落下了几粒已煮熟、晒干的果核:“夷人进奉的。”其中夹着他的体温。
  她的心像被灼了下。
  “脸过来,让我看看伤。” 
  她将案几推到一旁,靠到他腿旁,左脸朝向他。
  那一块红在左脸下方,不大,但因为她脸小,显得很刺目。皮肤上没有疤痕的狰狞,只是红,因为伤过,皮肤愈合后变得薄了,所以才红。
  有多久了,两人没这么安静地对坐着,他没如此认真看过她的脸了。
  “我听人说,你杀了一个说书人?”
  “谁说的?”
  不好提是谁说的,怕他震怒要怪罪旁人。
  哥哥没追问。
  她却像坐在烛火上,浑身要烧着了似的,脸也在发热,一旦脸红,这块伤会更醒目,怕被他看穿,仓促别开脸:“养得差不多了。小伤而已,不要紧。”
  “不要紧?”他笑的声音也是沙沙的,“你若不嫁人,倒不要紧。”
  “我也没想嫁人,谁能娶得起沈策的妹妹。”她咕哝了句,是在撒娇。
  他又在笑。
  怕是这一年的笑,都在今晚给她了。
  没多会儿,剥果壳的动静再次响起,像更漏,节奏和频率都很整齐。
  让她想到幼时俩人在屋子里,那时还没想到用香灰的法子。她被黑暗围拢着,怕得慌,没多会儿叫一声哥,没多会儿又是一声哥,他怕答应多了,被主人家嫌弃,让她不要说话,看着书,用指时不时叩一下木地板,为她驱散心中惧意。
  ……
  隔日再睡醒,她身上盖着他的狐裘,在泛白的日光里,案几上有两个白玉碗,一碗满满地装了剥好的果实,坚硬的果壳则堆满了另一个玉碗。
  “郡王说,你肯定要看看这些果壳,不让收拾。”婢女在一旁说。
  她趴在那,盯着它们看。
  果实是酱红色,果壳呈乳白色,昨夜吃了不少,此刻终是见到了它们的真面目。
  后来她从下人口中得知,除夕夜,沈策日落前就到了城内,有意等天黑入府。细问下,才知道他是因为受了伤,在肩上,不想让她看到,有意如此。进她的院子前,怕她看出来绑缚着手臂,又让军医拆了绑带,冲洗掉身上的血腥气。
  不久,沈策再收五城,江水两岸皆归王土。
  沈宅所在的柴桑乃军事重地,地处要塞,皇帝担心沈策日渐势大,迟早要有反心,下旨让沈家从柴桑迁到都城。
  这圣旨看似是无上荣宠,实则是想把沈家老少扣住,制衡沈策。
  沈策不想让妹妹做人质,领了圣旨,以“军务繁忙,择日迁宅”,草草应对。姨母来信数封,劝解一年,最后他将沈宅迁回祖籍临海郡,算是各退一步,给了面子。
  回到临海郡后,沈宅扩建数倍,富贵更胜往昔。
  姨母以“祭祖”的名义回到沈家,同她交心长谈,要沈昭昭嫁给表哥,也就是姨母的亲生儿子,圣上的五皇子。如此一来,既能让沈氏和皇室更为亲近,又能让表哥得到更多的朝臣拥护,日后取代太子。
  沈昭昭摇头婉拒。姨母苦心规劝,说她是沈策的妹妹,只有赐婚一条路可走,若不早早请旨赐婚,日后就只能听圣上安排。那时选出来的夫婿,断不会有表哥这般年纪合适,知根知底。
  姨母后来说了不少的话,她没仔细听,只记得姨母朱红色的唇,里头冒出的话全是绵里藏着针,针针刺人。
  姨母走后,这月的一匣子加持香恰好也送到了。她打开匣子,摸了摸香,将手指凑在鼻端闻了闻,想到快要到他二十六岁生辰日。
  她临时起意,带了一队亲信侍卫,离开临海郡,往柴桑而去。
  天大地大,柴桑才是沈家的天下。
  从入柴桑重镇,关卡守卫见是沈家马队,皆下跪恭迎。
  军营在江水畔,和江水一样,围墙绵延望不到尽头,帅旗迎风招展,尽是“沈”字。她策马营外,翻身下马,一刻不停歇往营内而去,正见到斩首叛军。
  二十几个被绑缚双手的男人被蒙着眼,声嘶力竭、高声咒骂沈策。一片寒光过去,兵士手起刀落,二十几颗人头齐齐落地。
  而坐在不远处高台上的沈策。
  在江畔的凛凛寒风里,他和面前的叛军首领皆是上半身光裸,长袍丢在地下。沈昭昭知道,这是沈策的习惯,他每每在军营和同袍庆功,都是如此。今日如此并非庆祝,但今日面前这位叛军头领是他十几年的挚友、兄弟、部下,他横跨鼻梁的这一刀就是拜对方所赐。
  如此相对,是在送行。
  他左手持一酒壶,为叛军首领倒下了一杯送行酒。
  高台下,是一排领兵的将领,或年轻,或年迈,都在安静地看着。
  那头领接过酒杯,几次想求饶,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最后将心一横,仰头,把酒倒入喉中。一道寒光过喉,不光是血,还有没吞下去的酒都从喉咙里,和着血喷溅而出。
  沈昭昭站在台下,衣裙和鞋上都被风带的,尽是点点猩红。她胸口微微起伏着,看到哥哥手握长剑,缓缓归鞘,将那一柄剑高举在前。
  这军营,这江水两岸的土地,全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心潮翻涌,难以自已。
  不止是她,众将士也为此振奋,山呼响应。
  沙场男人们的喊声,震得脚下土地都在颤动,她在人群中,看着他把剑扔给身后人,跳下高台,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还有叛军的血,赤|裸的胸膛上也有,瞳孔里映着的是日光和她,杀气未尽。他眯起眼:“这是哪家姑娘?闯到阎王殿了?”
  众人大笑。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便是郡王无尽宠爱的胞妹。
  “我来寻……”她在众目睽睽下,带着笑,故意轻声唤他,“柴桑沈郎。”
  风刮走了她的话。
  除了他,没人听得清,因为大家还在笑。
  身旁人递来白巾,刚用冰水浸过,用来擦身上的血。他没接,用手背挡开,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又仿佛是她心魔丛生,错看了。
 
  ☆、楔子 今于佛前,自说誓言(2)
 
  那夜,她经历了一次营啸。
  肃杀之地,一声声凄厉的啸音,惊醒了她。带来的都是近身侍卫,帐篷里没人,置身暗夜,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惊。”肩上有柔软的皮毛覆住。
  大战在即,夜惊难免,总有新兵经不住生死重压,噩梦喊叫。过去每逢营啸,他都亲自处理,前往兵士们的帐篷,震慑住他们,谨防有人借此私泄恩怨。今夜他在这里,他知道她对夜,对黑暗有无边的惧意。
  她在找方向,找他在的方位,凭着自己的想象,想和他面对着面:“哥?”
  帐内寂静了。
  他的热息在正前方,落到她的人中和唇上。
  耳膜被营外的脚步声、呵斥声冲撞着,她的错觉越来越多,像能听到风吹着火把上艳红的火苗,无数营地的火把在狂风下齐齐作响,统统淹没了她。
  他为什么没离开,还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敢妄动。
  只怕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姨母说,你又推拒了赐婚?”她不舍远离,仍装不觉,感受他的气息。
  “怎么?想要个嫂嫂了?”他终于出声。
  “是你娶,为何是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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