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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江南老——by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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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十三岁,我再见你,你正在水榭边看落叶,”沈策也握她的手,默了好半晌说:“有美一人……”说这话时有着难见的温柔。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这句她读过,他在夸自己美,美得让他一见倾心。她也喜欢这诗,尤爱末尾那句: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与子偕臧。多美好。 
  昭昭抱住他,轻声说:“哥你第一次说我漂亮。” 
  沈策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
  十三岁应该是在沈宅。他糊涂了,没有落叶,那是夏天。
  方才的亲密掠上心头,初次经历男女事后的娇柔无可隐藏,也不想藏。反正他现在很平静,先抱一会儿。
  沈衍和她交替,陪在楼上。
  昭昭让自己不要多想,既已做好心理准备,就要平静处之。否则以后的每天怎么过,难道天天以泪洗面?那不行,心态不好,没法照顾他。
  她忽然庆幸,过去三年没在他身边,以她当初的年纪,如果面对从无清醒的他,必然会天天哭,精神也要跟着出问题。真该感谢老天和他妈妈,给了自己读书长大的时间。
  虽如此,她还是心神恍惚,和家里阿姨安排着客房。
  饭后,梁锦珊和昭昭聊着,就往理财上走。像梁锦珊这种每月从家族基金固定领取几万生活费的人,在昭昭家里也很多。大家什么职业都有,理财是必须要学的,以财生财。
  当初妈妈为了锻炼她,从十八岁起就把个人财产交给昭昭,让她管理,不插手不过问,赚钱了按理财顾问付报酬。她给妈妈赚了不少,自己也收入颇丰。
  梁锦珊听说昭昭喜欢买房产,正好自己也想买,和她聊多了两句。昭昭给她推荐了几处,给她看东京的楼,用来保值,游玩自住:“用来做民宿也好,有中介管不用操心。”还推荐了几个经济发展快,或是移民政策好的城市,比如多伦多、纽约和上海,用来投资。经济好人口密度就高,对外的移民政策好,人口密度也会高,人多,自然不怕跌。
  昭昭感激于他们对沈策的爱护,尽心推荐,也愿意把自己想买的都先让出来,更答应在她走前,给出一份详细的书面推荐。
  小孩子睡觉早,梁锦珊早早陪去卧室。
  她坐在暗色的地毯上,脸埋在环抱的手臂里,看着火光。在担心。
  脚步声渐近:“连壁纸的上河图都一样,有心了。”是沈衍。
  “他好了吗?”她惊喜,从地毯上爬起。
  “睡了。这会儿你把他剥光了,他都不知道。吵醒也没关系,他睡得太多了。”
  她笑着瞪了一眼沈衍:“开长辈玩笑,家风呢?”
  “你们两个,和家风也不沾边。”
  她的心飞到房间里,不理会沈衍,往楼梯跑。
  “昭昭。”身后人叫住她。
  沈衍见到那间卧室的装潢后,决定告诉她:“沈策立过一份遗嘱。”
  她停在楼梯上,借壁灯看沈衍。
  “他成年后,拿到了沈家长房的家产,还有母族的全部家产。全给了你。”
  “是你在澳门那几天。” 
  她搭着深褐色的楼梯扶手,手指在抠划着木头,最后对沈衍点点头,上了楼。走两步,停下来认真说:“今晚我在他房里睡。”
  昭昭这回给房间上了锁。
  这里被收拾过,之前乱过,这里隔音好,她搬进来时给每间房都做过隔音,所以在楼下的她和梁锦珊不会被惊扰。但摆设都是她布置的,但凡挪动过,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沈策侧躺在被褥间,睡得沉,眼眸闭合着。白色短袖袖管里的手臂搭在棉被外,很瘦,上臂的肌肉全没了。昭昭蹲下身,看他的眉骨,鼻梁,下巴的弧度。
  虽然很多人会夸,昭昭从不认为自己多美,她没对谁说过,在花糕店,她曾见过一个少年,那才是姿容惊天。
  吃过药的人不会轻易醒。
  她把被角给他掖了掖,房间里很热,她是下意识做的,做完,想想又散开,怕热到他。
  盯着沈策的脸看了一世纪那么久:“不醒也好,当睡美人好了。”
  说完,又是一笑。
  她跑去洗手间,拿了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瓶,白色乳液倒在指尖,一点点给他抹着鼻梁上的疤。这是她常用的祛疤精华,在祭祖时还问沈策要不要用,被他和一群表哥嘲笑。要是当时他听话用了,不知能淡掉多少。
  抹着抹着,她想到他腰下大腿上的疤,掀开被子想给他抹。
  摸到被子察觉不对,全心在他身上,没留意被套被撤下来了。洗手间没有,她到处找了一圈,竟全被沈策塞到了衣柜里,连着床罩也在,凡是落了红的都在。她原本没害羞,太快了,像假的。可见到被他藏好的物事,后知后觉立在衣柜前怔忡半晌,周身不自在。
  想想,他也傻,沈衍上来时他不正常,人家该看到早看到了。
  等他醒过来做这些,沈衍还要佯作不知……
  那夜,她抱着他睡的香。
  醒是因为怀里的人动了。 
  昭昭在梦里翻身多次,重获睁眼的气力。他还睡着。
  她摸他的脸:“醒了吗?”害怕着试他颈下的脉,还在。
  手背被他握住,心也落了回来。
  他睫下的眼,终是睁开,和她两两相对着。深眸里,是她。昭昭在他睁眼前猜的是,昨天的事他恐怕忘了。眼下一看,他也是在猜。
  做事干脆利索的他,在拳台上一招比一招狠的他,也有优柔寡断的这一面了。她抿嘴笑着,往他怀里钻进去:“别想了,是真的。”
 
 
  ☆、第二十一章 再叩君无恙(3)
 
  仿佛潮气未收,男女间的潮热。
  昭昭的眼也带着潮气。让人想到雨落江南,有一美人凭栏倚,全然忘了裙角被风吹落水面。那水,浸透了裙角,还在一点点往上走,欲要在布上走得更远。
  而他沈策,是怀抱美人的那个薄情郎。
  转脸就忘了昨宵欢愉。
  他和昭昭……
  “我原本,”他低声说,“想等结婚。”
  怀里人似乎笑了。
  “笑什么?”
  她摇头,忍笑忍得腹到胃上一窝窝地疼。
  沈策的手往她腰下走,想一探虚实,她被他碰到,抽了一口气:“哥,等等……”谈不上遍体不适,可那处碰不得。他昨夜失了自控力,用“撕”这个词不过分。
  “疼了?”他温柔的问,落在她身上。
  “嗯,”她怨怼着,“一点都不好受,我还以为你会擅长。”
  他笑。这就像行兵布阵,初上阵都是书本上的话。
  除了沈策,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晓得相处的技巧,付出的边界,更没亲密的经验。不知旁人是否如此,隔日,会被对方抱在怀里,揉着身体上的一寸寸。起初她以为沈策是早晨起了,还想要,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真像哥哥,在查验她的伤口,只是这伤处难以言说。他不问,她不说。
  但他还是个男人。
  昨日在浴室的异样再一次涌上前,淹身的潮,把她一点点卷到水里。昭昭的手指从他的锁骨滑下去,失去了胸肌和腹肌的他,少年感反而重了。她的花糕店少年。
  沈策压住了她的唇。
  “我给你拿药,”她用气音在抗争着,“他们醒了。”她还要给他喂药,让他洗澡。
  两人额头抵着对方。
  忽闻教堂的钟声。
  “你看,从家里能听到钟声。”昭昭将棉被掀开,让凉风进来,降降温。
  沈策没强留她。
  醒时他已经闻到奇怪的香味,此刻棉被一掀,这味道更浓了。他对香气并不敏感,分辨不出是浴液,还是什么:“这屋里的浴液,是什么花香的?”
  昭昭再次忍笑:“薰衣草。”
  他狐疑看她。
  过去的昭昭,在十六岁离世。
  其后,他认识的十八岁的她,如今长大的她都是现在的,新鲜的,比过去更美,也比过去更难对付。沈策直觉不是如此简单,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这香味的来源,毫无头绪。他穿西裤时,总觉腰下那片有疤痕的皮肤格外柔软,像……被人涂过什么东西。
  女人的嗅觉灵敏,下楼时,梁锦珊从他身边经过,也被这香吸引了,奇怪地看了一眼沈衍:“你给他抹了什么了?”潜台词是,照顾病人,还顾得上涂润肤露,太有闲心了。
  “没啊,”沈衍也凑近闻,咕哝着,“我走时没闻到香呢。”

  言罢,在脑海中勾出了一张香艳图,低声问沈策:“昨晚真醒了?”
  他瞥了沈衍一眼。
  昭昭在一边煎牛排。
  在想,昨晚给他抹太多,薰衣草香比一般香气重,在棉被里当然不会散。失策失策……沈策眼看她把牛排煎了一个全熟,还在煎。他差不多心里有了谱。
  小夫妻上午带儿子去了魁北克。
  沈策和她借书房,要和自己的团队打一通很长的电话。
  昭昭的书房在顶楼,采光极好,她把窗装成了竖长型,一条玻璃窗,一条竖长书柜,如此穿插着四组书柜,四组窗,围成了一个圆弧。
  褐色的书柜下是墨绿的沙发,沈策等电话时,抽空拆了一盒新手机。在澳门购入,还没机会拆。昭昭把玻璃杯放在木质茶几上:“我还没你的手机号。”
  他把手机递给她:“存进去,我不太会用。”
  触屏手机过去没有,他还没时间细读说明书。
  沈策趁这功夫,用座机连线了团队。
  他工作的一面,她从未见过。团队这几年都在他妈妈的掌控下,外公的支持里平稳运行。几天前和沈策有了初次联系后,今日准备了工作报告,在电话里一项项给他汇报着。
  辞色间,他还是倦的,是使用镇静药后的宿醉效应。他起先是坐直的,手臂撑在自己的大腿上,身子前倾,面对着座机在听。
  后来乏了,挂断休息了片刻,继续连线下个议题。全程六次通话,沈策以了解为主,说的少,听得多。他言辞幽默,拆解问题的角度却刁钻,是个有魅力,但让团队无法轻易敷衍的老板。昭昭设想自己在他的团队,恐怕会二十四小时提着精神做事,唯恐任何差池。
  下午,他想要酒喝,强压了没要。
  昭昭主动给他拿了。她有常识,戒断任何一样东西都要逐步减量,循序渐进。突然停止,对身体的伤害会更大。
  褐色酒液,在酒瓶里晃着,他没倒,想多清醒一会,和她多说几句。
  他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从澳门开始,他就活进了另一段人生里,刀光剑影,浴血杀敌,剑伤毒伤,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私底下的阴谋算计,一样不少。
  漫长残酷的一生度过后,现世对他来说才是幻境。温暖,平静,都让他更戾意难平。
  “你退婚,会不会有麻烦?”他和她找话说。
  她摇头。
  “昭昭,”他低声说,“我要实话。”
  “也还好,就是没股权了。”算是放弃了财产。
  照她的推测,家里培养自己这么久,下了力气。她读书期间,实习了三年,成绩有目共睹。最后表外公和妈妈都不会放自己出去,为其它企业效力,十有八九,还是会要求她回报家里。当然,股权肯定没了。
  她也做好了表外公老了犯糊涂,会生气几年的预估。准备出去做十年,再等着家族召回。不过要看沈策的身体情况,再读三年也可以,顺便照顾他。社会发展这么快,读到学士不太够用,多读书没坏处。
  “我倒是担心你家。”她更担心澳门那边。 
  “也还好,”他故意学她,“最多跪几天。小事情。”
  她在他颈窝里笑。
  这会子沈策对那瓶酒的渴求更盛了,在她感知得到。 
  他环抱着她,在努力让自己的清醒时间延长:“那年从台州走得急,要不然,可以陪你去一个地方。”
  “哪?”
  “千岛湖。”他幼时在那住过半月,想着初夏时细雨绵绵,租船在上千的岛屿间穿行,她该会喜欢。
  日光从酒瓶折出来的光,晃着他的眼,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怀里的热没了,抱着的女孩离开书房。她回来时穿好羽绒衣,把他的大衣也拿来:“我们带着酒,我带你去个地方。”
  昭昭把他带到车库里,挑了副驾驶座最舒服的一辆车。
  将他的衬衫纽扣解开两粒,空调打到最大,开车带他离开皇家山。沈策不喜欢让她看到自己脆弱、软弱,依赖某一种外物的糟糕一面。路上,始终不语,因为药物的宿醉效应,倚在车窗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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