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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江南老——by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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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咬他的耳垂:“嗯。”
  那时他未见过昭昭,不知有前尘往事。外公把骰子给他,讲到四和一为何是红,自然说到唐玄宗和马嵬坡。这骰子是外公和外婆定情信物,外婆让他送给喜欢的人。他说没有。外公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答,不知道。
  他那年十六,对情爱无感,没设想过未来女友的样子。但他有预感,他会等到一个——哪怕是面对马嵬坡困境,万马围困他一人,让他在自身性命和她之间做选择,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保住对方的……女孩。
  “如果是我,面对马嵬坡困境,我会选你。这就是送骰子的意义。”
  ……
  两人对视着。
  她似懂非懂,意识不在躯壳里,早忘了自己问得是什么,撑着下巴,对他柔柔一笑,指不远处的屋檐:“鸳鸯瓦。”寓意多好。
  她曾想盖宅子送他,檐上尽是鸳鸯瓦。
  他并不在意她的思维跳跃,乐得陪她闲话:“对,鸳鸯瓦。”
  “我喜欢江南。”美人靠,鸳鸯瓦,每一处都妙。
  “你喜欢哪,我们就住哪。”他答。
  她高兴了,对他努努嘴。酒杯被递到她唇边,她闻闻,忽然改变主意不愿喝了,推回去。沈策兀自一笑,仰头饮尽,以双眼灼她,只有她。
  昭昭手指在桌面上划着,似乎有委屈。
  “有什么想和哥哥说的?”他柔声问,诱导她,“忽然觉得委屈了?”
  她眼神溜着,溜到地板上,轻声抱怨:“你都没说过爱我。”
  他笑了。
  不是不想说,这话过于单薄、苍白,完全撑不起对她的感情。
  见他只笑不说,她眼底黯了。
  “把脸抬起来。”
  她抬起脸,和他对视。暗红灯笼的光在他眼里,如荒野坠天火,烈焰落湖面。
  “我爱你,”他说,“昭昭,我没爱过任何人,只爱过你。我做的任何事,不管好的,不好的,擅长的,不擅长的,都只对你一个。”
  她乍喜,眼睛弯弯,轻咬下唇,笑得脸都红了。无法言说的高兴。
  酒撞碎了前世今生的一条线,他像回到了千山脚下的深宅。雨落水面,起初是细密无声,其后是珠落玉盘,雨声愈大,风愈大。
  他怕她受凉,用外衣盖她的肩:“抱你进去。”
  “屋里热。”她不依。
  他作罢,以衣裹她,抱到怀里,给她倒茶。
  深夜的雨雾里,她窝在他怀里,仰头想看清面前人,可又迷糊困顿,睁不开眼。这一刻竟像幼时的夜盲,不见人面,只有轮廓。
  她用脸挨着他:“亲我。”
  嘴唇上的濡热,如她所愿。
  吻到深时,她把他压到地板上。灯笼在风雨中疯狂旋转,光影里,柔软的唇在他的鼻梁、眼,还有唇上游走。沈策阖了眼,不想打扰她的兴致。
  两人的影子在原木地板上拖得极长,滑入水面,起伏绵延,比雨还急。 
 
 
  ☆、第三十五章 烟雨落江南(3)
 
  隔日,昭昭将宅子逛了一圈。
  再古朴的宅子,厨房里都是最现代化的。沈策知道她爱吃蛋糕,特地在墙角摆了个冷藏柜,里边是一排排小蛋糕。宅子里的工作人员都可以随便拿来吃,每日吃空,永远能保证隔日有最新鲜的补上。
  昭昭捧着盘子,在挖栗子蛋糕,正好碰到沈策带团队的人来吃茶点。
  这是她初次见他和团队一起,今日的沈策和昨日不同。虽不见外客,没穿西装,以休闲长裤和短袖应付属下,却给人以万军压境、按兵不发的震慑感。他在工作场历来是不苟言笑,偏这群属下不怕他。难怪沈策说过,他的团队都是一堆激进派,和他一样。 
  永远穿着最不商务、最随便的衣服,吵着最凶的专业架。大家来自不同地方,争执多了,互相都把同事的母语学了个七七八八,只为吵得尽兴。“我很多语言都只会听说,甚至有的只会听、不会说,全是听他们吵架吵出来的。”沈策如此介绍自己的属下们。
  而此刻,这些工作狂们全静了、不吵了,盯着她看。
  沈策对于这几年的“消失”,以最简单的“为情所困”一笔带过,所以昭昭在还没露面前,就成为了一个内部传说……以情困住一个这么凶悍的男人,让他放下全部事业人间蒸发的女孩,该是怎样的?这个谜团,笼罩在团队上空五年——
  “我女朋友,沈昭昭。”他说。
  昭昭抿着奶白和巧克力色混杂的蛋糕,被十几双眼睛注视着……她握着勺子的右手,慢慢地、缓缓地对大家摆动着。
  大家静默。
  她静止在那,以目光问询沈策:我是不是一嘴巴巧克力?
  沈策不动声色瞄了一眼门外:当然。
  昭昭心领神会,当即抽出纸巾,挡住自己的嘴,对大家笑着说:“抱歉,知道有客人,我就不吃带巧克力酱的蛋糕了。你们继续。”
  她前脚离开,身后一群人就放肆起来,当即追问老板婚讯。
  “难说,”他在她身后说,“和她求婚几次,都没成功。”
  ……胡说。她边走,边默默回。
  马上有人说,看得出来,老板一直戴着戒指,女朋友两手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是谁被拴住了,谁还没没定心思。 
  又有人说,大家别上当,老板坏得很,连自己女朋友都算计,明知道人家没走远,能听得到,显然是借大家的口在逼婚。
  ……眼看众人在沈策的误导下,离真相越来越远,她经不住停步,回头悄悄瞪了他一眼。
  沈策猜到她终究会回头,一直在餐厅门边,隔着长长的走廊,望着她笑。昭昭的埋怨都散了,还有点窘,是因为想到他身边还有一群人在旁观。
  她到水榭看了两三小时的资料,那一笑都还挥之不去。
  “这位,是昭昭?”
  她一回头,看到沈策身旁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年纪四十出头,却满头白发。发色极均匀,看上去像有了白发后,索性染得全白。
  昭昭手撑桌起身:“你好。”她征询看沈策。
  “这位,就是邵小绾的毫无缺点先生。”沈策语气轻松,介绍着这个中年人。
  她醒悟:“叔叔你好。”
  沈策讲到过,他妈妈再婚的男人贺正霆,年纪要小。少年时对邵小绾一见倾心,他刚毕业回国,不敢追求,只是尽可能出现在邵小绾喜欢去的任何场所,慈善宴会、赛马场等等。邵小绾几次拒绝,他锲而不舍,两年后终于过渡到男女朋友阶段。邵小绾不想再婚,也不再要孩子,想把全部东西留给沈策,一直言明两人关系最多到这里。男人当即答应,为表明态度做了结扎,引起家内震怒,他坚持己见,自立门户。这场恋爱一谈十几年,直到金融危机,男人多年积累资产成了负值,提出分手。邵小绾知此时结婚更像施舍,不认分手,只说等他。两年后东山再起,他再露面已是青年白发,一提求婚,邵小绾立刻答应,还让邵家主动提亲,重修了男人和家里的关系。
  结婚时,他找律师拟了婚前协议,邵家再势大也都是沈策的,和他无关。单这一点,守信一生。
  沈策当时说:“这个人,你有机会见的话,就会知道他比我父亲还严肃老成,可我妈妈就觉得他哪里都好。过去不喜欢我爸的地方,到了他身上,都成了优点。”
  所以哪里有人没缺点,都是各花入各眼,
  对比两家父母,她暗自庆幸过,自己和沈策相遇得早,虽有分合,也算老天照顾了。 
  ……
  “叔叔你坐。”只要有人对沈策好,昭昭就恨不得十倍得好还给人家,尤其这个人在沈策生病那几年,出了大力气。她把被自己的文件堆满的矮桌清理出来,堆到地板上,“叔叔你想喝什么?还是吃什么?你们坐,我去拿。”
  “你妈妈不是说,你宠妹妹,不肯让她做事情吗?”贺正霆问沈策。
  “她是装的,”沈策按昭昭的肩,让她老实坐着,“我们过来前喝过东西。”
  三人都盘膝坐下。
  “我太太说你漂亮得不像真人,沈策配不上,”男人认真说,“她说这话不好直接说给你,像未来婆婆的故意讨好。让我第一次见你,必须转述。”
  她脸热:“谢谢叔叔。”
  “她还说,你眼光了不得,大学帮沈衍太太买楼,两年赚出一套尖沙咀的公寓。”说完,他对沈策说,“你知道我多少朋友都是炒楼到破产。楼市一跌下去,就是那个地区经济崩盘的时候,想升回高点太难了。当初东京经济好,炒楼到高点的那些人,一崩盘再没涨回去。眼光很重要。”
  她被夸得脸红。
  “她还说……” 贺正霆笑着问她,“你还想听吗?”
  “叔叔您再夸,我会被夸坏的。”她玩笑着,摆手拒绝。

  “那好,最后一句,”男人点头,“我太太说,谢谢你。”
  她知道谢的是什么,笑着摇摇头。
  想了想,她也诚恳说:“也谢谢你,照顾我哥。”
  中年男人笑了,对沈策说:“她把自己当你最亲的人了,还要来谢谢我。”
  男人这次来,是送邵家和贺家的古物。
  沈策要陪他送古物去私人博物馆,嘱昭昭到晚饭时间再去。她见沈策不在,想先回沈宅,陪表外公说说话。
  快五点时,她步行回沈宅,刚一进大门,就被人招呼说:“有香港的媒体来。你去看看。”
  沈策不像表外公,他这次的祭祖没有邀请媒体跟访,只有慈善捐赠当天有一批,也都安排在了临近镇上的酒店,不在这里。不过表外公和几个表哥历来不拒绝采访,沈家常招待此类客人,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直接安排在第一进吃茶。
  昭昭走入,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握手招呼。对方递出名片,自我介绍,听话音确实来自港澳。“我们这次来得仓促,沈小姐见谅,”对方客气着问,“不知博物馆那边,今天还方便去看吗?”
  “对媒体一直开放,十点后要锁馆,”她说,“正好我要过去,安排多一辆车一起去。”
  “那太好了。”对方深表感谢。
  因为是从沈策出生地来的人,自带亲切感。她在安排车间隙,从沈宅找了第一批古物的文字资料,给对方晚上到酒店看。“从这里到博物馆要多久?”对方问。
  “大概一小时不到。”
  “那路上可以聊聊吗?”戴眼镜的记者掏出录音笔,“能和沈家后人取材,比看文字资料更有挖掘度。”
  “好,你坐我的车。”她欣然同意。 
  出沈宅,正是夕阳西下,水畔华灯初上。
  她带着文字记者上自己的车,余下那两个助理和摄影记者在后一辆车。驶出镇子时,记者看了眼后视镜,说:“这里真热闹。”
  有吗?她也看后视镜,后边堵着十几辆车,有要开出来的,有要进去的。
  可能又是表外公的什么贵客来了。
  她还在回忆客人名单,车突然刹住,身子惯性撞上了前排座椅。脖子旁,冰凉的金属压到皮肤上,这一秒被无限拉长,她能感觉到自己颈动脉跳撞上去,撞到金属片上……没人说话,她和司机都不敢动,在凝固的空气里,一块白色的软布擦过她的脸,压住口鼻。
  “下车。”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
  ……
  感官慢慢复苏。
  没有光,雨声,还有风扇鼓鼓在吹。木门被打开,甚至还有水浪声。
  她呼出的气息全打在面前的黑布上,心跳得极重,每一下都砸得自己耳鸣。她不敢妄动,看不到外界,感受到的是手脚全被绑住了。她微动了动嘴唇,闭上眼,试图让自己能抗拒恐惧,尽快冷静。这是绑架,她只知道这一点。
  不停有人走动,说着泰语。她听得懂一部分,这半年学过。
  全是男人,在讨论这里的雨,讨论这个水上木屋。
  “你们……要什么?”她声音干涩,克制不住声音的抖动,“想要什么?”
  人声静了一霎。
 
 
  ☆、第三十六章 烟雨落江南(4)
 
  沈策坐在私人博物馆的办公室沙发上。
  从被拳师提醒,他就怕祸及昭昭和家人。他做了无数种预设,对方是直接来找自己?父亲?母亲?昭昭妈妈?还是昭昭?十几个小外甥、外甥女?会是哪一个?还是喜欢到处旅游的沈衍和太太?还是家里的老人?……沈家全部的人,从昭昭开始,他都做了保护措施,连昭昭远在英国的姐姐和爸爸,他都小心安排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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