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朕有了读心术发现所有人都在骗朕!——by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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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禹宸利落的略过了魏安一刻不停的琐碎心声,只揉着昏沉的额角垂下了眼眸,没错了,他不到七岁时,便在苏府里与苏明珠一道偷偷喝过果子酒。
明珠喝了酒后会越发能说能闹,他喝多之后却只会躺下睡的死沉,反而能得一夜好眠。想来,昨个贵妃也正是因着还记得这个,才会特意叫他饮酒安眠。
想到这,赵禹宸自个都未察觉的弯了嘴角,他吩咐魏安用沁凉的井水浸湿了帕子,借着这冰凉的湿意,猛地一颤,这才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重新思量起了方才的正事——
既然不是因着喝酒,那就只剩这天赐的读心异术了。
前几日只是偶尔听到旁人的心中所思,他身上都并无异状,昨日在望乡台只几息的功夫,非但当时刺的他头疼欲裂,直接昏迷,且过了一夜都还是这般昏沉疲累,看来,如昨日对着太傅一般,有意去探听旁人当时未曾想到的心底之声,对他的精神乃是极大的损伤,也不知这疲累还会有几日,是否会伤了根本,有损寿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想来,他昨日还是太过冲动,日后,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如昨日那般的探听之法,他是万万不能再妄用!
一面想着,赵禹宸也一面起身由着周遭宫人们服侍洗漱更衣,只不过因着他头脑昏沉,行动都有些迟缓了起来,比平日更衣所用的时间也就长了一刻钟,这般一来,等得他换上龙袍,洗漱妥当之后,时辰便也不早。
按着他往日的行事,通常便会直接去奉天殿,免得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因此,魏安虽然口中说着“已备了早膳,陛下多少先垫补些,”但手上却也同时去拿了朝珠朝冠,只待他拒绝,便要上前戴上。
但叫魏安没想到的是,赵禹宸听了这话后,犹豫一瞬后竟是当真点了头,便不急不缓的款款行到了外头桌前坐了下来。
倒是魏安愣了一愣,这才忽的回过神一般,连忙摆手催促着外头的侍膳们内监们手脚麻烦的上了菜,亲手一道道的在赵禹宸的面前摆了,一面摆着,心里还在暗暗道:【旁的倒都见惯了,倒是这腌萝卜条不错,爽口,又新鲜,配着白粥最便宜,正是这几日才最好,再腌些日子,失了本色,可就不是这么个味了。】
赵禹宸闻言挑了挑眉,按着魏安所说去拣了那萝卜条,果然入口爽快,余味酸甜,早膳上用来开胃倒是再合适不过。
魏安当这御前总管有些屈才了,这份本事,合该去掌御膳局才是!
赵禹宸这般想着,便叫魏安等人都退下几步,只自个慢慢的用罢了早膳,饮了一盏浓茶,觉着精神稍稍缓过来一些,这才起身如平日一般,不急不缓的进了奉天殿。
他今日到的迟,阶下的文武立在殿内等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听着外头的清脆的鞭响与悠扬的唱礼声,这才一个个的神色一正,躬身行礼。
赵禹宸面无表情,步履威严的行到了御座之前,目光从立在百官最首,鬓角都已斑白的董太傅身上一扫而过,声音与面色都沉的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仍旧如往常一般道:“太傅年事已高,又久病初愈,赐座。”
果然,隔着模糊的冕旒,立在阶下的董太傅丝毫未曾察觉到年轻帝王与往日的不同,他仍旧满面忠贞的先推辞,这才屈膝谢恩,勉强挨了半个锦凳。
赵禹宸年少登基,又有梁王一系欺他年小意图不轨,内忧外患之下,为了避免主少臣疑之祸,赵禹宸自登基起行事便有意沉稳老成,喜怒皆不形于色,因着这般缘故,赵禹宸今日虽然越发的沉默寡言,但群臣倒也都无一个发现什么不对的,朝会也照旧进行的有条不紊。
进春之后,白日便渐渐长了不少,未过多久,天色渐明,殿内便也渐渐的明亮起来,迎着清早的第一缕初阳,殿外内官面带喜色的行到正中,声音响亮:“禀陛下,西北急报!”
如今朝中战事最是紧要,闻声群臣尽皆凛然,赵禹宸亦是忍不住直身,面色严肃,抬了抬手,殿下内监便捧起手中军报,只将最要紧的几句念得慷慨激昂:
“威武将军苏战大败戎狄,斩敌数万!少将军苏明光手刃戎狄王庭长子吉布哲!边关大胜,西北大捷!”
狄王长子便是戎狄汗王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其下一任汗王的人选,如今竟也死与苏将军长子之手!单这一件,说一句大捷就已经名副其实!
虽然只看这内官的满面喜色便能猜得到不会是噩耗,但到底不如亲耳听到来的更叫人确信一些,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便是瞬间大喜哗然,喧闹几息功夫过后,便有一身材健硕的武官出列上前,声如洪钟:“虎父无犬子!威武大将军骁勇善战,大败戎狄,小将军也手刃戎狄王子!当真乃是我大焘之福!”
苏战原本就为武官之首,此言一出,便仿佛提醒了什么一般,殿内武将皆是连连扬声应和。
朝中文官虽然以往也瞧不上这些莽夫,这这般军功摆在眼前,也少不得要顺势夸上几句,一时间,殿内竟是众口一词,只余对边关将士、对苏战父子的一派赞誉。
在这一派的赞叹之中,最终,还是首位的董太傅缓缓起了身,嗓音虽难免低哑,但历经三朝的威势却也是谁都不能小觑:“将军勇武,陛下圣明,君臣相得,此乃百姓之福,盛世之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边关传信大捷,群臣山呼万岁。分明是这般喜庆的一幕,但赵禹宸耳听着贺喜万岁之声,眼望着阶下最首的董太傅,心下却是只觉发沉。
大焘开国太祖便乃是前朝治下封疆大吏,因着乱世,军功起家,龙袍加身之后,思及前事,便常常心中不安,甚至曾在私下与子孙直言,欲保江山太平,兵权决计不可旁落。
这话说的原本也没错,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手握重兵的边关武将却只需要登高一呼便可自封为王,父皇临终之前都念念不忘叮嘱他万万小心苏家,他心内一日不敢疏忽,偏偏因着西北不宁,苏家原本就已是兵权在握,如今又身立大功,连朝中闻报都是如此场景,险些只闻苏战不知朝堂,苏家在边关的威势可想而知,此情此景,细思之下,他焉能不怕!
若是从前,他事后固然也会重赏苏家,但心内的忌惮只怕也会愈发深重,日久天长……竟是正合了昨日太傅心声。
赵禹宸手心越攥越紧,这大胜的军报来的这般恰好好处,这殿内百官的反应也是这般的滴水不漏,只凑巧到几乎像是故意!而今日大朝会的大捷若当真是故意,那满朝文武,还有哪一个有这般的资历权柄?
为君者,虽为天下之主,看似乾坤独断,生杀予夺,但身处禁宫,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却皆来源与周遭臣仆,若是旁人有心谋算,却也是最容易被人所用,为人所欺。
一念及此,赵禹宸只觉心内深渊一般,只空荡的深不见底——
父皇在位十余年,他登基未到三载,这多年来,原以为的乾坤独断,内政修明,其中,却有多少,是正顺了有心之心的谋算?
第28章
不论赵禹宸心内如何,朝堂之上,却并不允许他沉默太久,等得面前阶下的万岁声略微停下,他缓缓起身,也露出了满面的畅然欢喜之色来,朗声道:“众卿平身,传朕旨意,苏明光年少有为,勇武非凡,特封为宁远将军,苏将军与众将士亦是劳苦功高,待西北平定,将军凯旋,朕亲为他们接风洗尘!”
打从前朝起,便是不论文武,五品为一坎,不论京官还是外放,只要官阶到五品以上,便算是步入了大焘朝堂中心,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五年一次的吏部大比之时回京述职,得以进宫面圣,多少文臣武将熬白了鬓发,直到年老致仕都只能固守于六品,终生不得上进一步。
苏明光以往虽为威武大将军长子,十五从军,但十几年的军功积累,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宣节校尉,如今径直加封了五品宁远将军,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但这是对旁人,对于刚刚立下大功的苏家长子苏明光而言,这封赏却并不过分,比起苏明光这样的后辈来,众人更关心的,却是陛下对苏战苏将军的封赏会是如何。听到最后,见座上的陛下也只是封了苏明光,对苏战等人却只说了些夸赞之言,封赏之事显然是容后再议,阶下的董太傅微微眸光一沉,只面上却是丁点不露,等得赵禹宸说罢,便拱手道:“陛下圣明!”
赵禹宸面上仍旧带着满面的欣慰,只是心内转瞬间却已经思绪千万,他的确是故意不提苏战的封赏,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苏战如今已是一品的威武大将军,若再往上,便是列公封侯,官拜太尉,如今一场大捷便封了,那等得他大胜之后归来呢?封王不成?就算他能狠心给大焘封了一位异姓王,可苏战如今还未到天命之年,世事难料,焉知大焘日后不会再起战事?朝中承平日久,武将凋零,能有战神之称的,为一苏战,若是日后苏将军再立军功,他又该如何赏赐?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紧随其后的便是功高震主,君臣相疑,直至最终,不是帝王诛权将,便是将军反朝纲,而无论哪一种,对赵禹宸来说,都是国失重将,总归是两败俱伤。
若是他没有这读心异术,昨日也没有听到太傅的心中之言,而是当真信了太傅的私心谗言,相信苏家乃是养敌自重,心存反意,那他此刻或许就会毫不犹豫的大加封赏,不必担心日后苏战功高盖主,封无可封——
因为他若信了太傅之言,苏家日后便再无立功的机会。
但如今不同,他既然侥天之幸得了这读心之术,自然不会做出这般自折国之栋梁的蠢事,他虽暂时还不知苏大将军是否也存了异心,但苏家此刻未曾露出丝毫反意,甚至刚刚立下大功,欲为明君,他便不该狭隘多疑。
为上者,行一步虑百步,未雨绸缪,既是如此,他于封赏一事便反而更需谨慎,他要提早留出一条退路来——
不单单是为了苏将军与苏家,更是为了大焘,为了他自己。
这其中种种,旁人且罢了,历经三朝,宦海沉浮几十载的董太傅如何会瞧不出?闪念之间,便也立即明白了陛下心下还对苏战“养敌自重”之事还心存疑虑,暂且也还未曾下定决心对苏家出手。
看出这一点,董老太傅的心头虽略有几分失望,却也大半都在意料之中,若是先帝,只怕都不必他多言,自个便已经满心忌惮,但凡寻着时机,便决计容不得这般兵权在握的苏家。不过新帝到底不同,陛下打四岁开蒙起,便是他一手教导启蒙,他教了小陛下为君之道、圣人之言,也教了小陛下宽宏仁厚,礼贤下士、任贤用能。
世事难两全,他这般费尽心血,小心翼翼教导出的陛下,于他有好处,自然也有不好之处,但不论如何,一位温和贤明的君主,于文臣来说,总好过先帝那般的多疑刻薄之君,至于苏战之事……董太傅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心下却是并不着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从来都不是一句赞誉之言,正是因着将在外,朝中无人,任他战功再赫赫,许多时候,却反而不得不任人鱼肉。
来日方长,陛下这一次未曾下定决心,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自古人心多疑,向来经不得挑拨试探,更何况陛下再是宽宏贤明,也终究是一个帝王……
这般想着,年迈的董太傅便重新缓缓坐了下来,只在凳上静静等着散朝,身后文武百官也都一个个退下了,却没见着有内监来请,这才仰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便主动动步,去了乾德殿前。
董太傅身为帝师,宫人无人敢怠慢,见着他来,乾德殿的小内监连忙通传,之后不过十几息功夫,御前大总管魏安便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带笑的屈膝行了个小礼,笑眯眯道:“董大人。”
太傅恪守自身,素日言行从不肯都一丝逾越,见状只侧了半个身子避了,这才开口道:“昨个陛下龙体有恙,老臣总是放心不下,特来问安。”
“大人客气了。”魏安点头哈腰,满面恭敬:“陛下正召了太医请脉,听闻太傅来,便吩咐小人传话,陛下无事,倒是太傅年事已高,也不必再进内多礼,还是早早回府将养才是!”
竟是都未请他进殿?董太傅微微有些介意,但因魏安态度恭敬,倒也未曾怀疑什么,点头应了。
只不过太傅董峯素来谨慎,虽未曾多想,但心下却也隐隐有些察觉到了他病倒这些日子回来后,陛下言行都仿佛与之前有些不同,一面缓缓转身出宫,心下却也记下了这微小的不对劲,决定回府之后便与娘娘传信,叫她多多留意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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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殿外的太傅,乾德殿内,赵禹宸倒是的确没有胡说,他散朝之后,仍觉很是疲累困倦,心下不安,便吩咐又召了葛太医过来,问他这般贪眠,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对,是否有碍。
“陛下原本就是思虑过重、太过劳神,昨日才会昏迷,能多睡是好事,好好歇几日,龙体便再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