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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by醉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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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是烈酒啊。”李齐慎带着赞叹的意思,“酒量不佳,怕从马上摔下去,意思意思。”
  他言行一致,真就意思意思抿了一点,忍住喉咙口里烧灼的感觉,原样封好,却没还给阿古达木,“这酒囊暂且借我,等我能像宁王一般喝完,再还给先生。”
  阿古达木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只酒囊,送给你了!酒出了坛子就发酸,不如来我家,我让家里人把酒拿出来,练练你的酒量!”
  “合着你就对我小气!”李容津半笑半恼,“我每回上你家,牛羊肉管够,酒怎么不拿出来,让我干嚼!”
  “没办法啊,这少年郎生得好看,我家里两个女儿,阿丽亚和乌雅汗,留下来和谁一起,都是我赚。”阿古达木说,“你这老男人还顶什么用,喝醉了还要我找人把你扛回城里!”
  李容津一甩马鞭,“呸”了一声,纵马要踏阿古达木。阿古达木生来骑在马上,怎么会让他踢到,一夹马腹,转头跑出去。
  两匹马就这么自顾自跑出去,越跑越快,李容津居然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李齐慎服了,掉转马头,往高昌那边走了几步:“高将军?”
  “郡王见谅,宁王生性如此,此外这是在草原上,多有不尊礼数之处。”高昌说,“末将愿为郡王领路。”
  “请。”
  高昌不说废话,一拉缰绳,令马换了方向,起步朝李容津和阿古达木赛跑的位置过去。
  李齐慎赶紧追上,纵马跑了没几步,身边忽然冒出个声音:“阿兄,阿兄!你是长安城里来的吗?”
  李齐慎心说幸好马跑得不算快,不然一说话保准吃风,“嗯”了一声:“怎么?”
  “那你能和我说说长安城的事儿吗?我没去过。”李殊檀兴奋起来,“长安城是不是特别特别大,里边人特别特别多,我听说里边还有外国人呢!”
  李齐慎扭头看了女孩一眼:“行啊,那我和你说说。”
  李殊檀更兴奋,接着抛出一大串问题。
  李齐慎有一搭没一搭地答,但他就是有这个本事,糊弄人都说得风生水起栩栩如生,哄得李殊檀一会儿叫一会儿笑,好像真见到了长安城里的盛世风光。
  前边领路的高昌回头看了看,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个笑。
  这笑寡淡,李齐慎却敏锐地捕捉到,下一瞬,他也笑起来,明朗澄澈,眼瞳里蓄着整个草原的阳光。
  丰州草场,天德军。
  李承儆把他丢到这地方,随便塞了个郡王的封号,如同逐出长安城,给自己找个安宁,接下来是生是死都不管他。
  但李承儆恐怕永远不会想到,就算能想到,也来不及了,李齐慎要的就是离开长安城,越远越好;再接近军队,越近越好。
  埋藏于心的火再度烧起来,这草场就是他的燃料,李齐慎深吸一口气,抽了一马鞭,迎着朝阳大风,向前方新酿的酒、新烤的牛羊肉,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跑去。
  **
  第二日是和谢匀之约定的日子,先前就和女官提过,谢忘之不急着起床,多睡了一会儿,差不多卯时过半才起。她刚起床,还没洗漱完,就听见尖利的女声。
  “晦气死了!”先起的薛歌书在外边喊,“哪儿来的死猫,快弄走!”
  乍听见薛歌书这么一嗓子,谢忘之惊得慌忙吐了漱口的青盐水,脸都没抹,心急火燎地小跑着推门出去:“猫怎么了?!”
  果然是谢忘之养的,薛歌书露出个笑,双手抱臂,稍稍抬起下颌:“我看这猫半死不活的,晦气,而且我讨厌猫,快点弄走。”
  谢忘之看了木盆一眼。煤球听不懂人话,但能感觉到薛歌书的敌意,奈何一条前腿被棉布扎得结结实实,抬起来都费劲,压根不能跳起来挠他,只能趴在盆儿里,尾巴一下一下拍着盆边。
  看样子还挺精神,谢忘之松了口气,她和谢匀之约好了今天就走,不想临走还和薛歌书吵起来,尽可能温和地说:“它受伤了,我怕它在外边活不下去,就放在外边,不会伤人的。过会儿我就把它带走。”
  “现在弄走。”
  谢匀之还没来,谢忘之总不能揣着猫去门下省找他:“我过会儿就……”
  薛歌书没等她说完,上前半步,一脚踹翻了那只木盆。
 
 
第56章 世家
  木盆一翻, 原本趴在里边的煤球当然没讨着好,幸好它身子灵活,一条前腿不能用也没被顺势掀出去,硬生生用剩下三条腿在木盆边上一点, 往旁边跳了两步。让薛歌书这么一折腾,煤球大怒,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爪尖弹出肉垫, 一副要跳起来挠人的样子。
  当然它一条腿瘸着,必不可能跳那么高, 谢忘之慌忙弯腰把煤球抱起来, 顺着毛连撸好几下,看薛歌书时也有点恼:“你干什么?我已经说了,过会儿就把它带走,不会碍着你。”
  “我说了我讨、厌、猫!”薛歌书没想到谢忘之平常温温吞吞, 在这猫的事儿上居然敢大声冲她说话,一时怒气上头, “现在就丢了!”
  她上前,伸手想从谢忘之怀里抢猫。谢忘之哪儿能让她如愿,一手护住煤球, 另一只手抬起来,试图格开薛歌书。

  两个娘子其实都没什么力气, 推推搡搡, 最多让谁摔一跤, 但煤球的爪子是实打实的锋利,在薛歌书又一次推谢忘之时,它看准时机,猛地一爪下去,挠得她手背上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地上没多久就滴滴答答地积了一小滩。
  薛歌书从小按贵女的样子养着,哪儿吃过这种苦头,当即一声尖叫,捂住手背,哭喊着跑了出去。
  她这么一通哭喊,闹到了几位典膳那边,顺带还惊到了隔壁几个院子的宫女。闹到最后,薛歌书去医女那儿包扎,说是有可能要留疤,薛歌书一惊,旋即哭闹着让谢忘之让谢忘之当着尚食局宫人的面和她道歉,顺带要弄死煤球。
  “我可以因为我没管教好猫,不慎伤了你的手道歉。不管留疤与否,我都会赔。”临走前闹成这样,谢忘之也有气性,不肯把煤球交出去,“但是你先伤我的猫,不是它的错,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她侧身,让周围的宫人能看清。煤球挺会看脸色,知道这时候该装死,整只猫趴在谢忘之手臂上,捆得结结实实的那只前爪耷拉下来,耳朵也蔫蔫的,一副随时要命丧黄泉的可怜样子。
  有几个爱猫的小宫人迅速沦陷,交头接耳,隐隐有指责薛歌书的意思。
  薛歌书哪儿肯饶,手一伸,她手背上也结结实实包扎着:“这猫可挠我了,难道伤人的畜生比人精贵?”
  “猫当然不比人精贵。但若不是你先抬腿踢猫,又来推我,它不会伤你的。既然你这么说,猫是畜生,它不懂事,你先动手,它当然要反击。”
  “好,行,猫是畜生,那你也是畜生吗,你也不懂事?!”薛歌书恼了,“你养的猫,把我伤成这样,那你就给我赔!”
  “我会赔的!”谢忘之抱紧煤球,赌这一口气,“但我绝不放弃它,这一步我不会退。我错在没能控住我养的猫,但若论错处,也是你先挑衅。”
  她抿抿嘴唇,“现在你可以说了,要我怎么赔。”
  薛歌书一愣,旋即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上上下下看看谢忘之:“凭你?也赔得起我这只手?我这只手要是留疤,剁了你的手脚都赔不起!我可是官家女,什么东西没见过,你一个民间来的,能赔得起什么?”
  “不过是去清思殿里做过饭,七殿下还看不上你,让你滚回来呢。现在人家远去丰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舔着脸追上去么?”薛歌书又嗤了一声,她早就看谢忘之不顺眼,如今李齐慎远去丰州,谢忘之没了倚仗,活该落到她手里。
  她盯着谢忘之,“要赔也行,我不要什么东西,我就让你滚!给我滚出尚食局,滚出大明宫,滚回泥巴地里去打滚!”
  这话说得恶毒,谢忘之一时回不上话,抱煤球的手一紧,呼吸都快起来。
  “听好了,我阿耶在门下省任左补阙,和你家可不一样,”薛歌书瞟了周围的宫人一眼,抬起下颌,“我……”
  张典膳知道谢忘之什么来历,生怕她发脾气,脸色一白,打断薛歌书:“行了!互相都低个头,都是要共事的人,道声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不!”薛歌书脾气上来,连张典膳都不管,继续对着谢忘之说,“我要你给我跪下来道歉,再把这猫摔死,否则我就去找我阿耶,绝不轻饶你,你家里人也别想好过!”
  祸不及家人,她是直接把遮羞布撕了,赤.裸.裸地拿权势压人。边上的宫人多半出身民间,听得不舒服,可又确实没办法,谁都不敢拿头和薛歌书硬撞,只能在心里替谢忘之捏一把汗,有几个特别多情的都不敢看下去,把脸埋到了同伴肩上。
  薛歌书等着谢忘之害怕,谢忘之却不慌,沉默地抱着煤球,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张典膳不能把谢忘之的身份说出来,猫伤人的事儿本来就两个人都有错处,一碗水得端平,她急得要命,纠结着怎么开口,忽然听见谢忘之开口,声音低低的,居然很平静。
  “我会走的,用不着你赶。我本来就约好了,是今天走。”她缓缓抬头,直视薛歌书,“但我绝不按你说的做。”
  都到这份上了,薛歌书彻底撕破脸,再次把阿耶抬出来:“那我这就去找我阿耶。”
  谢忘之面上很平静,抱着煤球的那只手却渐渐收拢,骨节泛起森然的青白色:“按你的意思,你阿耶为官,你家有权势,要以此逼迫我吗?”
  “没错。”薛歌书不在乎了,反正谢忘之一个宫女,随便怎么欺负,同批入宫的贵女也不至于为了个宫女出头,“给我跪下,否则……”
  “好,那我按你的说法来。”谢忘之打断她,轻轻地说,“我出身长安谢氏。”
  七个字,像个惊雷,炸得边上的宫人惊慌失措,有几个官家出身的诧异地看过去,不敢置信。最惊的是楼寒月,满脸不可思议,忽然使劲闭了闭眼睛,再拿手搓了搓脸。
  张典膳则知道没回头路了,一声叹息,别开头,让这两个女孩自己撕扯。
  “……你发什么疯?长安谢氏,你也配?”薛歌书从震惊里缓过来,只以为谢忘之是病急乱投医,不惜撒这种弥天大谎,“呵,长安谢氏是前朝世家,你一个宫女,也不照照镜……”
  “我谢氏前朝时自陈郡发家,因时势而门庭寥落,幸有先祖英才,随太成皇帝征战天下,移居长安。”谢忘之再次打断她,淡淡地把记在心里的事情说出去,“我这一支历代为官,最显赫时曾祖父任昭玄皇帝时中书令,后祖父又有任礼部侍郎、吏部尚书。”
  “至如今,我父亲任中书侍郎,阿兄任门下省给事中。我母亲出身琅琊王氏,乃今尚书省左丞之嫡女。”
  “我以出身为荣,但先祖荣光为先祖之勤勉乃至血汗,父母教诲,曰可为荣不可为傲。你说你阿耶任左补阙,本为讽谏之职,你又何故以此自傲,欺辱民间出身的宫人?”谢忘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若论你的道理,谁有权势,谁权势大,就能欺压对方,那么可以。”
  她看着薛歌书,“现在我的出身、我的权势,够了吗?”
  薛歌书信了,脸色顿时煞白,想到先前说的话,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未曾见过燎原大火,手握火星就以为是日月之辉。”像李齐慎那样直接开口骂对方是“两姓家奴”的话太难听,谢忘之说不出口,但她也不打算温良恭俭让,“我本来可以道歉,也知道女儿家的手精贵,我愿意让我阿耶、阿兄帮忙,尽我所能不让你的手留疤,只要你肯答应不再伤我的猫。”
  “但现在我不要了。”谢忘之说,“我不会道歉,也不要你的道歉。剩下的事,让你阿耶来教你吧。”
  听她这么说,薛歌书再傻也懂谢忘之是要告诉家里人,谢忘之的阿兄可是正儿八经的门下省给事中,压了她阿耶一头,真闹起来,她捞不到好果子吃。
  薛歌书慌了,哪儿还有先前嚣张的样子,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想拉谢忘之的手:“忘之,忘之……你听我说,你先……”
  “没什么可说的。”谢忘之不想理她,抱紧煤球,自顾自往外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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