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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by醉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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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齐慎垂下眼帘,没说话。
  “不过这也好解决,你若愿意,”李容津停顿一下,“我就是她娘家人。”
  李齐慎眼瞳一缩。
  说来说去,前边都是废话,天下女子那么多,性子温软还会洗衣做饭的千千万,能让丰州节度使、天德军总将做娘家人的却没有几个。这才是李容津的意思,梁贞莲没什么特别的,然而一旦和天德军捆在一起,就是个筹码,重得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拉动那杆秤。
  “你好好想想。”李容津在他肩上按了一下,难得这么自称,“叔父不会害你,也不会逼你,但你自己要想清楚。”
  李齐慎没说话,垂眼看着搭在膝上的手,眨眼时眼瞳里的碎金明明灭灭。
  李容津当然知道这话的分量,不急着听见回复,安静地等着李齐慎想明白。
  等了一会儿,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忽然抬眼,眉眼舒展,面上浮出的居然是轻松至极的笑,带着三分这个年纪独有的轻巧,一打眼还以为是个落拓风流的小郎君。
  “我想了想,这可不行啊。”他笑吟吟的,“我阿娘留给我当聘礼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人了。”
 
 
第65章 归来
  长安城。
  除了东西两市, 各坊内也置了各类铺子酒楼,免得宵禁后不方便。崇业坊内除了玄都观,闻名的正是星月楼,里边最讨巧的则是二层的雅间。一面的屋子全部打通, 连接着外边的露台, 栏杆漆成朱色,垂着轻软的纱幔, 风一吹颇有点飘飘欲仙的意思。
  今日来酒楼里的是贵客,出手大方,一来就包了整个二层,贵胄出身的贵女郎君凑在一起, 临着露台坐,等着朱雀大街上将要来的人。

  “……茶没味儿, 点心也不够脆, 比不得近水楼。”说话的是郑涵元, 出身荥阳郑氏的贵女,一张明艳的脸,细细染着蔻丹的指尖在点心盘子边上叩了一下,“要我说, 虚有其名罢了。”
  “这当然不能比,近水楼开国前就有名声,星月楼近几年才办起来。”杜二郎连忙接话, 这几日他就巴着郑涵元献殷勤, “这就让人换。”
  他招呼过来送茶送点心的小厮, 塞了点碎银,吩咐几句,又凑到郑涵元边上。可惜郑涵元并不想搭理他,意思意思回了个笑,托着下颌,视线绕过纱幔和栏杆,落到了外边。
  “这也没法,凑合着吃吧,横竖我们也算不上来吃东西的。”杜二郎讨了个没趣,另一边的温七娘笑吟吟的,“你说对不对?”
  “谁说不是来吃东西的?”郑涵元让闺中密友看破心思,略有些恼,瞪了温七娘一眼。
  温七娘笑了一阵,不轻不重地打了自己一下:“好好好,你是吃东西的,我可不是。”
  “那你是来干什么?”又有个面生的贵女开口,“莫不是来看哪家郎君?”
  这话有点调侃的意思,温七娘却不恼,仍是笑着,一口应了:“对呀,今儿雁阳郡王回长安,要不是星月楼临着朱雀大街,我才不来呢。”
  长安城里自有个圈儿,世家权贵盘根交错,再不愿意和人来往,也不能真什么都不参加。谢忘之的出身摆在这儿,不得不请她,她没什么攀附的心思,本来算个添头,忽然听见李齐慎的封号,眼瞳一缩,不自觉地坐直几分。
  孙远道敏锐地察觉到,凑近一点,装作递点心盘子:“怎么,谢娘子是不知道这事儿?”
  “谢谢。”谢忘之礼貌地推拒,“我确实不知道。”
  “那若是不介意,我同你说说?”
  谢忘之看了孙远道一眼,迅速垂下眼帘,摇摇头:“多谢好意,不过我听七娘说就行。”
  孙远道纵横长安城,这么多年只在谢忘之这里碰壁,偏偏这小娘子美貌动京华,他一面恼,一面又觉得谢忘之垂眼沉默的样子美得不忍心发怒。他憋了会儿,摸摸鼻尖上的灰,摇摇扇子:“行,若是哪儿不明白,我再同你说。”
  谢忘之应声,不说话了。
  这边没声音,那边温七娘的声音就格外明显,她声音清澈,音量不大不小,听着挺舒服:“……按规矩,雁阳郡王该在丰州守着,不过今年陛下好像打算让各地节度使都进京贺寿。此外年前突厥人犯边,宁王带着郡王把人赶了回去,算是立功,这才回来呢。”
  “我听说如今的突厥人只是借个名头,地痞流氓罢了,立什么功?”杜二郎见不得温七娘夸,生怕勾了郑涵元的心,“你再说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我阿兄说,这支是突厥西部的直属,当年逃窜去漠北的,这回是想回来报仇。可惜碰了个钉子,不仅没报成仇,”温七娘故意吊人胃口,顿了顿才说,“全军覆没不说,那一小支的可汗还被郡王吊死在他们帐前。”
  “……那他受伤了吗?!”
  这消息吓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且语气急促,好像和雁阳郡王是经年的朋友,乍听见这消息,急匆匆地想确认。
  在座的人一愣,视线一动,齐齐移向开口的人。
  谢忘之霎时知道自己失口,刚才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但她不能大喇喇地说她和李齐慎是什么关系,只能解释:“突厥人多凶徒,我……问问而已。”
  “瞧瞧你们,一个个脸色煞白,还不如咱们忘之。”温七娘在临座一个郎君脸上戳了一下,给他吓得苍白的脸留了个指痕,继续说,“这我不知道,磕着碰着或许有吧,不过应当没大伤,不然这回也来不了长安城。”
  “……我明白了。”谢忘之点头,低声说,“请继续吧。”
  没人知道谢忘之和李齐慎的前缘,这就算是个小插曲,温七娘没在意,继续说。反倒是边上的郑涵元直觉不对,侧头看了谢忘之一眼。
  坐在角落的女孩长发半披半挽,打扮素淡,沉默地垂着眼帘,又低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平心而论,谢忘之的脸确实漂亮,说声美貌动长安也不为过,但只要看不见那张漂亮的脸,她这个人就像是不存在,丢进人群里也找不着。
  束手束脚、小家子气,空有美貌罢了,不足为惧。
  郑涵元在心里评价完,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挑选的襦裙,接着听温七娘说。
  温七娘就爱说些有的没的,家里阿耶和阿兄又领的是礼部的职,长安城里的消息不论大小,没有她不知道的。她又接着说了些李齐慎的事儿,像是初到丰州就赢了金葵花、巡边时救了昭临郡主,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头头是道,倒像是亲眼看见。
  谢忘之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任由心绪涌动。
  李齐慎寄来的信乱七八糟,随信附赠的东西也莫名其妙,好像在草原上就没干正事,信里也清清淡淡,对生死博弈只字不提。如今从温七娘口中得知,谢忘之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思,一面觉得李齐慎这人不行,这种大事都不说,一面又隐隐觉得,或许李齐慎是怕她担心。
  “……笨死了。”她想哭又想笑,末了却只是极轻地说。
  边上的孙远道没听清,只听见她说了点什么,刚想凑过去问问,温七娘那边突然吵起来:“我看见了,看见了!过来了!”
  她很有点说书的天赋,先前这么一通,说得李齐慎像是个传奇的主角,听的人都生起几分兴趣,别管是艳羡、敬佩还是不屑或者嫉妒,总归都想去亲眼见见这位郡王是什么模样。
  可惜在座的出身都不错,这么冲出去显得掉价,一时谁都没起身。听着外边马蹄的声音,郑涵元心急如焚,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身边忽然划过一道微风。
  她一惊,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襦裙素淡,披肩上连暗纹都没有。
  率先冲到露台上的居然是谢忘之。
  郑涵元想了想,赶紧也提起裙摆跟出去。
  两个娘子一开头,剩下人也不矜持了,纷纷跟着到了露台上。
  二层的露台也是连着的,宽敞开阔,足有一面楼那么长。谢忘之哪儿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她站在栏杆角边,一眼就看见了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的军队。
  前几日也有节度使带着驻军中的亲兵进长安城,天德军大体也是这个样子,肃穆规整,先骑兵后步兵,天德军的旗在风中展开。
  马上在最前边的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宁王,在他侧后方的则是个年轻郎君,看着二十岁上下,一身轻铠,长发扎成马尾,腰背挺得笔直,神色平静,冷丽如同玉雕。
  五年不见,谢忘之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齐慎。
  他长大了,不再是稍嫌纤瘦单薄的少年模样,身子稳稳地撑着轻铠,给人的感觉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李齐慎少时披着长发,如今利落地扎起来,那张脸就显得格外漂亮,遥遥地能抓人眼睛。相较当年,他的肤色深了些,不再是没血色的苍白,更像通透的美玉,那双眼睛也更漂亮,在太阳底下仿佛熔金。
  一身轻铠的小将军,刚刚击退突厥,且还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朱雀大街两边的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不少年轻娘子含羞带怯,嘴里却忍不住喊着“郡王”,想让李齐慎看她一眼。
  然而李齐慎安然地注视着前方,沉默地控着战马前行,像是压根没听见边上的叫喊。
  谢忘之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心口涌起来的东西如此难言,又如此抓心挠肺,像是要把她这个人撑裂。她扶着栏杆角,浑身紧绷,手却在微微颤抖,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几乎要站不稳。
  经年的思念涌上来,她曾经夜里辗转反侧,趁着侍女没发觉,翻身起来找出一封封信,翻看着那些清淡的字句,一夜到天明;也曾经独坐窗前,不顾指尖磨出的伤,反复拨弄十四弦,在熟悉的箜篌曲里获得暂时的安宁。
  ……原来她这么想他。
  她哪里是喜欢那些信或者箜篌啊,她只是迫切地想要个东西寄托无法言说的思念,借着那些事回忆过往,免得被灼伤骨髓的思念吞噬。
  “……郡王!”谢忘之忍不住了,顾不得身边的人,她伏在栏杆上,像底下的女孩们一样喊李齐慎,“郡王,郡王……郡王!”
 
 
第66章 马术
  谢忘之的声音挺好听, 音色也特别, 轻轻软软, 听着就能让人静下来。但现下喊的人这么多, 她的声音就不讨巧, 淹没在小娘子的喊声里,压根听不真切。
  李齐慎像是没听见, 不慌不乱, 控着马往前走。星月楼大归大, 但再大也就这么一截, 天德军兀自前行,李齐慎的马走过栏杆角正对的地方,渐渐往前,一点点往另一个角正对的位置走。
  谢忘之知道他听不见, 但她忍不住, 避开身边的郎君和娘子, 李齐慎往前行, 她也在二楼跟着往栏杆角的位置走, 一声声喊着“郡王”。她不敢用小字叫他,生怕给他惹什么麻烦,只能混在楼下的那些女孩里, 把经年的思念全部喊出来。
  可惜李齐慎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分辨不出来, 他继续往前, 一直到了另一侧栏杆角正对的位置附近。
  过了这个位置, 就是真的听不见了,谢忘之才不管同来的人诧异的目光,扶着栏杆,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你回来啦。”她无声地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真好。”
  她流着眼泪,面上却是笑的,万千思绪全在脸上,两行泪流得惊心动魄,连一心想着郑涵元的杜二郎都看得愣了一瞬,只想把谢忘之搂进怀里细细安抚。
  郑涵元哪儿能感觉不到这些郎君在看谁,再看看谢忘之,心头一阵火起,旋即又有些微妙的快意。
  出身长安谢氏如何,美貌动长安又如何,像底下的民女一样追着雁阳郡王跑,还不是连个眼神都拿不到。
  郑涵元觉得舒服点,刚想开口意思意思安慰一下谢忘之,底下忽然一阵哗然。
  李齐慎止步了。他抬头,恰好看向星月楼的二层,看向栏杆角上垂泪的女孩。
  姿容冷丽的小将军坐在马上,单手握着缰绳,抬头注视栏杆后的女孩。风吹起他的发梢,李齐慎的视线越过星月楼的栏杆和纱幔,准确地落在谢忘之身上,隔着经年的时光,再度和她相逢。
  先前谢忘之说的话他当然没听见,但他无端地开口,说的话居然像是回应:“我回来了。”
  隔得太远,他声音不大,谢忘之听不清,也读不出唇语,但她笑了一下,眼泪恰巧划过尖尖的下颌,砸在栏杆上。
  风声猎猎,一眼如同千年。
  李齐慎顿了顿,忽然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另一只手在马鬃上摸了一把,发了个什么指令。
  战马接收到,前蹄高高扬起,有要踏人的气势,落地时却换了路数,居然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仪仗队里用的马步,仪仗用的马喂养得和寻常马不同,表演时身披璎珞笼头,若是退两步,接着接下来的动作会格外漂亮。但李齐慎控着的是匹战马,矫健高大,这两步反倒吓得围观的民众吓了一跳,他身后的步兵也乱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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