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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by醉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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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长生刚把嘴里的糕咽下去,有点茫然。
  谢忘之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面上迅速红起来,戳过长生的指尖发烫,她赶紧把那只手背在身后:“我平常喜欢看猫吃东西……”
  “怎么,”长生会意,故意逗她,“又把我当成猫了?”
  又提这个,闹出来双倍的笑话,谢忘之满脸通红,看着长生,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长这么大,除了阿娘,没让人这么碰过,乍被谢忘之戳这么一下,居然并不讨厌,长生笑笑:“那你想摸摸我吗?”
  谢忘之惊了,茫然地眨眨眼睛。长生的头发很好,漆黑柔顺又根根分明,像是上好的缎子,在太阳底下微微反光,又有些细碎的绒毛,看起来比猫肚子还软,勾得谢忘之吞咽一下。
  她不太敢相信,迟疑着:“真的可以摸吗?”
  “不。”长生冷硬地拒绝。
  “……哦。”谢忘之有点失望,想想也是,哪儿有随便摸别人头的,“那就算了。”
  长生看着她:“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谢忘之连忙解释,“我知道不能随便摸别人的,其实戳别人也不可以,是我自己做错……”
  “不是这个。”长生打断她,“我瞧着你之前就不太高兴,是遇上什么了吗?”
  遇上是遇上了,真扯出来能说小半刻,但谢忘之直觉这种事情不能乱说,何况和长生也算不上多熟,她抿抿嘴唇,想着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可以和我说。”长生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我在宫里没什么熟人,也不爱说话,不会说出去。”
  谢忘之微微一怔,看向长生,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脸上就贴着“苦恼”“烦闷”之类的词。
  这样子不好看,又是萍水相逢,宫里谁都有烦恼,没那个善心听一个小宫女絮絮叨叨,长生却没嫌弃她,安静认真地看着她,等她把烦恼说出来。
  谢忘之忍住莫名的酸涩,吞咽一下:“那我说了?”
  “嗯。”
  谢忘之看了长生一眼,挑挑捡捡地把石曼晴的事儿说了:“……就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她骗我们,心里憋着气,憋得难受。”
  就这么点事,在长生看来没什么,别说石曼晴一个小宫女,玩的心眼根本不够看,真到哪个殿里,没两天就让人连皮带骨吞下去;就是她阿耶来,从七品的主书而已,到他面前也得恭恭敬敬行礼。
  但他也知道谢忘之不一样,能认认真真说好人坏人,还能对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这么好,可见她没吃过什么苦,总是对人心存着点幻想。还是小娘子,天真点没什么不好,长生不打算戳破这个泡影,想了想,把头凑过去。
  谢忘之愣了:“你……”
  “要摸吗?”长生叹了口气。
  送上门的头岂有不搓之理,谢忘之在襦裙上擦擦手,颤着指尖伸手,轻轻搭在长生发顶,揉了一下。
  人的头发和猫不太一样,长生的头发软,不像猫那样毛绒绒的,在掌心里最明显的感觉是柔顺,真像是摸一匹锦缎。谢忘之没忍住,多摸了两下,收回手又不好意思,指尖在掌心搓了搓:“我好多啦。谢谢你。”
  让人摸头的感觉挺怪,却不讨厌,长生也不知道怎么了,懒得多想:“下回我把煤球抓来,你摸它。”
  谢忘之眼睛一亮:“好!那我做这个糕等你来。”
  **
  长生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真抓了煤球来。煤球平常傲气,扑鸟抓鱼,哪个宫人都不理,到长生手里就蔫了,乖乖地趴在地上让谢忘之摸。
  谢忘之摸了个够,把石曼晴甩在脑后,九月二十当天做樱花糕时心情格外好,上蒸笼时还能低声哼个曲子。
  她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心情好,边上的石曼晴看着却莫名恼火。
  海棠透花糍做起来麻烦,用的糯米皮得反复擀成半透,里边的豆沙一遍遍地锤,都是重复的力气活,一套下来手都快累断了。又是皇帝秋狝回宫传的第一次膳,典膳、司膳都过来备菜,打下手的小宫女进进出出,根本没人能帮她一把。
  看着边上轻轻松松的谢忘之,石曼晴越发恼。她好歹是主书的嫡女,进宫来却在厨房里蹉跎,还得耐着性子讨好上边那群女官。她做得也不少,等真要打听萧贵妃的事儿,一个个的全像是被缝了嘴,阿耶又在外朝,打听后宫就是找死。
  结果到最后,萧贵妃喜欢什么,这消息居然还是从谢忘之嘴里说出来的。
  石曼晴翻了年就十五了,是及笄的时候,阿耶来信说看着想给她议亲,可若是没法爬上去,在宫里就是蹉跎岁月,出了宫,哪家好郎君会想要个混了五年还是小宫女的娘子?
  也不知道这回的透花糍能不能在萧贵妃那儿讨个好,石曼晴又急又恼,恰好听见遥遥地传来一声,是孙典膳的声音,听着发急:“忘之,这儿没人了,你快过来做个梨羹!”
  樱花糕蒸着就行,谢忘之没多想,应了一声,连忙小跑过去打下手。
  梨羹得先把梨一整只的梨挖空,往里边填银耳、枸杞、红枣和梨丁,再上锅蒸,花的时间长,但说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就是烦,所以往往拉小宫女去做。
  谢忘之在那边挖着梨,一只梨还没挖空,门外进来个传膳的少监,直奔着蒸点心的地方去。大厨房是好几间连着的,做羹汤和点心不在一间,边上又正好一锅汤浴绣丸上锅,煮得咕噜噜的,谢忘之听不清那边的声音。
  石曼晴却听得清清楚楚,少监掐着嗓子:“点心好了没?贵妃娘娘急着吃呢,别慢手慢脚的,让贵妃娘娘等急了,炖了你都赔不起。”
  阴阳怪气又夹枪带棒,石曼晴恨死这阉人了,面上却不能显,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去取海棠透花糍:“已经做好了,您稍候。”

  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看不出来,面上恭敬就行,少监舒服了,看着石曼晴把透花糍放进食盒里,下颌一抬:“那个呢?”
  石曼晴顺着看过去,正是谢忘之做的樱花糕。
  才刚上锅,蒸点心的火又不能太旺,樱花糕肯定是夹生的,怎么着也不能入口。按理不能呈上去,但既然是这少监点名要的,厨房里现下又乱糟糟的,来往的人太多,就算事后清算,大不了尚食局一同背锅,罚最重的肯定是谢忘之。
  往上爬的机会不多,但凡能少一个抢的人……抓住机会的可能就多一分。
  这一迟疑,少监还以为她是不乐意,冷哼一声:“怎么,这糕点取不得?”
  “……不。”念头冒出来就止不住,石曼晴紧张得手都在发颤,哆哆嗦嗦地掀开蒸笼,把里边的樱花糕拿出来,也装进食盒,“奴婢笨手笨脚,少监恕罪。”
  少监懒得理她,点点头,边上立即有小内侍从石曼晴手里取了食盒。
  看着来取膳的内侍走远,石曼晴才松了口气,半靠在灶台上,心跳如同擂鼓。
 
 
第7章 忌讳
  往上数两代,两位先皇对吃穿用度都不怎么在意,先皇后也都节俭,到当朝,皇帝却性喜奢华。秋狝回来当日是修整,说是在麟德殿设个家宴,参宴的不过嫔妃和几位皇子公主,摆出来的菜却不少,传膳的内侍宫女排成行能一直列到太液池。
  李齐慎照例迟到一刻,慢悠悠地晃过去。他穿了身靛青色的圆领袍,外边加了件黑色的罩纱压住,长发披着,细细的辫梢在肩前一晃一晃。
  这打扮好看,但也扎眼,他一落座,座上的李承儆看不下去,不轻不重一声咳嗽:“阿慎,虽是家宴,也要注意仪容。”
  “这样舒服。”李齐慎懒得理他,自顾自夹了一筷子醋芹。
  李承儆被噎了一下,当即想发作,但在一众嫔妃面前,他总不能跳起来打儿子,强忍住怒气:“你看看你阿兄,像你这般年纪时已很懂事了,且虚心些,多向他学。”
  座下的李琢期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敢。”
  这礼行得舒服,李承儆点头示意李琢期坐下,又看了李齐慎一眼。
  李齐慎却没看他,视线落在对面的李琢期身上。李氏皇族天生好容貌,李琢期长得不差,但更像早逝的崔皇后,相较而言就少了几分味道。礼仪倒是没得挑,从小被立为太子,生怕行差踏错,在家宴上都绷得像是个假人。
  李齐慎想笑,面上却绷住,垂下眼帘时相当乖顺:“我会的,还请阿兄多教教我。”
  “阿慎自有天性,又师从许学士,不敢与学士相比。”李琢期赶紧推拒。
  你来我往几回,李齐慎都厌了,李承儆却很满意。他一个太平皇帝,父亲和祖父太出众,他守成即可,国事上没什么表现的余地,就只能在家事上表现。看着两个儿子兄友弟恭,对他也恭敬,他就舒服了,由衷地感到为人父的舒畅。
  他不能依着性子摆弄这个帝国,但他能摆弄两个儿子,就像塑泥人,随心所欲地把儿子捏成他想要的样子。
  边上的萧贵妃揣摩着他的心意,适时地往李承儆肩上一靠,带着点撒娇的意思:“陛下,上些点心来吧,妾想吃些甜的。”
  这话其实有点突兀,李琢期看了萧贵妃一眼,还没和她对视,立马收回视线,规矩地盯着面前的素菜。
  幸好还有个太子妃,和萧贵妃一母同胞,长袖善舞,赶紧开口:“娘娘喜欢些什么吃的?妾近来新学了几道,听闻是大食那边的做法,不若下回,娘娘赏脸尝尝?”
  接下来这既是姐妹,又是实际上婆媳的两个女人也来往几次,一个说“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一个说“不麻烦,能为娘娘做些吃食是三生有幸”,听得李齐慎喉咙口都有点不舒服。
  面前的菜都是尚食局精心准备的,一个比一个复杂精致,生怕上头看不出他们多用心,李齐慎却没胃口,无端地想起了那个会做咸口点心的小娘子。
  若是谢忘之想给人吃什么,一撩袖子就能做,做完还非塞人嘴里,之后一脸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评价。
  ……不对,他想她干什么?
  李齐慎抬手敲敲脑壳,刚放下手,呈点心的宫女上来,从他面前走过,其中一个端着盘熟悉的糕点,淡粉色,塑成樱花的样子。
  他脑子一抽,还没想明白,声音先出来:“停。”
  一列宫女全停下,跟在后边的看看领头的,领头的看看李承儆,再看看李齐慎:“……殿下?”
  人都叫住了,还能怎么办,李齐慎咳了一声,装作突然有兴趣的样子,视线落在樱花糕上:“那个粉色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樱花甜糕。以面粉与豆沙调和,花汁染色,塑成樱花的模样。”
  “拿过来。”李齐慎说。
  “阿慎,宫里是短你吃喝了吗?”李承儆又不顺眼了,“怎么中途截下来?”
  “殿下年纪还小,想吃什么,随他去就是了。又是家宴,条条框框的,谁都不高兴。”萧贵妃生怕吵起来,扯扯李承儆的袖口,她今年刚满二十,这么一扯,倒还有几分小娘子的娇俏,“妾急着尝点心呢,陛下何苦这么折腾?”
  萧贵妃这么一撒娇,李承儆骨头都酥了,也不好再说李齐慎,免得让人觉得他这个做阿耶的小心眼,连忙搂过萧贵妃的腰:“就你着急。接着呈上来吧。”
  李齐慎清晰地听见隔桌的楚芳仪一声冷笑。
  昭玄、平兴两位皇帝一生都空置后宫,就守着一个皇后,等到李承儆这里,像是要把父亲和祖父的份全补上,恨不得从三夫人到八十一御妻全凑齐,一年能换仨宠妃。萧贵妃入宫后倒是消停了,可是李承儆今年四十,算算都能当萧贵妃的阿耶,两个人黏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好笑。
  李齐慎把笑硬憋回去,信手拈了块樱花糕。一入口,他立即觉得不对。
  豆沙这玩意是炒出来的,横竖全熟,外边那层皮却半生不熟,入口一股生面的味道,混着花汁的香气,不恶心,但咬在嘴里也挺难受,李齐慎喝了口茶才压下去。
  谢忘之先前说过她的樱花糕被选中了,一没有害人的心思,二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绝不会特地送个半生不熟的糕点上来。
  李齐慎微微一怔,还没想通,先听见上首贵妃一声不轻不重的叫声,旋即是盘子被打翻的声音。
  麟德殿铺了砖,盘子落地,一声脆响,里边的东西滚了一地。
  是透花糍,白的隐约透出里边泛红的豆沙馅,红的则鲜艳欲滴,都塑成海棠的形状,手艺挺好,颜色也像,一打眼还以为是新摘下来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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