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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by醉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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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放了箭的郎君先后下马,去各自的猎物那儿把箭收回来,李琢期和李齐慎当然也得去。挺巧,他们盯着的都是领头的那头雄鹿。
  李琢期猎鹿爱射颈子,一箭毙命,也省得鹿痛苦。这回也是,他追了好一阵才找到个合适放箭的位置,本来这一箭稳了,背后不知道谁放了支箭,直接穿透了雄鹿的眼睛,雄鹿剧痛之下乱跳,反倒把他的箭避了过去。
  不过反正是猎着玩,谁拔得头筹也无所谓,李琢期在雄鹿身上找到自己后来放的箭,不慎射在了鹿颈下方,口子倒是开了,但鹿还没死,往下的胸口犹在微弱起伏。
  李琢期不由有些怜悯,轻轻一叹:“这鹿也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身在野地,逃过猎杀,也有可能死在泥潭里。”李齐慎则毫无怜悯之心,伸手抓住自己放的支箭,猛地一拔。箭头带着倒钩,这一拔,把雄鹿眼眶里的东西全带了出来,黏黏糊糊地往下滴。
  这一下痛得雄鹿嘶鸣,反倒榨出了最后的力气,它猛地抬头,鹿角对准李齐慎,竭力撞过去。李齐慎丝毫不慌,一把抓住鹿角,迅速丢箭取刀,刀锋一闪,一刀切断了雄鹿的喉咙。
  鲜血喷溅,两人身上全是淋漓的血,腥得李琢期一阵恶心。李齐慎收了短刀,一道细细的血线正好淌过眼下,衬得他犹如修罗。
  但他擦都不擦,反而笑吟吟的,“阿兄,看来这回,是我赢了。”
 
 
第87章 雉鸡
  李琢期下意识地低头, 瞥了一眼地上的雄鹿。
  一刀断喉, 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气管和并生的两根血管, 那雄鹿哪里还能起来,肢体残存着最后的力气,在草地上微微抽搐, 血染红了身下的草皮。风吹过,断喉的位置像是破旧的乐器,漏出嘶哑的声音,混着浓烈的鹿血腥气。
  李琢期先是一阵恶心, 再是一阵恶寒, 好像被切断的喉咙的不是雄鹿,而是自己。
  “阿慎如今也是骑射的好手了, 为兄惭愧。”让鹿血的腥气熏着, 他都怕自己当场吐出来, 赶紧翻身上马,“身上溅了鹿血,趁早回去沐浴吧。”
  这时候内场里收拾猎物的仆役也来了,猎鹿归猎鹿,总不能让这些出身优渥的郎君亲手提猎物。这回猎到的鹿不少,领头的管事在人群里找了找, 找到李琢期:“殿下, 大的都死了, 那几头伤了腿的小鹿怎么办?”
  “……先带回去吧。”李琢期沉默片刻, “别杀, 养在猎苑里也是好的。”
  管事当然无有不从,应声,招呼了几个仆役去抱幼鹿。李琢期则一拉缰绳,率先往回去的方向跑。
  太子一走,其他人也不能久留,在场的郎君纷纷丢了箭,上马跟着他走。没过多久,猎场里除了还在处理猎物的仆役,就只剩下李齐慎,还有几个近来混得不错的郎君。
  霍钧也在此列,不过他没什么站队的意思,一张英挺的脸冷冰冰的,从怀里掏帕子时倒还有点温情:“郡王,脸上有血,擦擦吧。”
  “哟,你还会关心我?”李齐慎不推拒好意,胡乱擦了一把,戏谑地看回去,“可惜这个表情……若不是和你熟,我以为你是要拿帕子闷死我。”
  霍钧懒得理他,从他手里抽了帕子:“郡王,回去吧。”
  “好。”李齐慎应声,在照夜脑袋上拍了一下,翻身上马。
  照夜驯得好,背上一重,立即往前跑。李齐慎骑在马上,闻着风里隐约的血腥气,忽然想起先前切断雄鹿喉咙的瞬间。
  一刀下去,再强劲的雄鹿都动弹不得,那对分叉的鹿角只是装饰或者药材。浓稠新鲜的血泉喷出来,泼湿他胸前的衣衫,和李琢期不同,他不觉得恶心,那一瞬反倒无比酣畅,好像斩断了束缚自己的锁链。
  **
  鹿算是大猎物,回回进猎场,能猎鹿的郎君出来也是让人吹捧着,这回猎到鹿的事儿自然也传遍了。且猎到的还不止一头,晚上自然是鹿宴,甚至还有新鲜的鹿血送过来。
  鹿血性热,年轻的娘子自然不喝,谢忘之当年在尚食局,后来回家,这么多年鹿脯都吃厌了,对鹿肉也没兴趣。她更不想参与贵女间争奇斗艳甚至争风吃醋的戏码,推说身体不舒服,偷偷溜了出去。
  猎场在骊山山麓的林地里,草木葱茏,还有条蜿蜒的河,河水清澈,偶尔能看到在河边喝水的飞禽或者走兽。谢忘之手里没弓箭,也没打猎的心思,隔得不近不远,就这么慢慢地往前走,四下无人,反倒是来了猎场后心情最舒畅的时候。
  走了一阵,她忽然闻到烟熏气,里边又混着隐约的肉香。好歹在尚食局混了那么多年,少时的记忆还没忘,她仔细嗅了嗅,断定是有人在林子里就地烤肉,本该避开,人却没防备,已经进了林子,要避开也来不及。
  好在守着火的是个熟人,李齐慎换了身圆领袍,也不怕脏,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坐,托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往火里加了簇草。他面前则用枯枝支了个小烤架,上边扎了只褪了毛去了内脏的雉鸡,还挺肥,油脂滴滴答答地落进火里,溅起点点火星。
  上回一别,谢忘之没再迎面见过李齐慎,没想到会这么见着,简直是狭路相逢。她一惊,脑子还乱着,手倒是先抬起来,摸了摸衣襟,确定自己的仪容没什么问题。
  然而李齐慎根本不在乎,别说谢忘之也换了衣裳,一身宽松的襦裙,规矩又利落,就算她浑身上下只卷一匹脏兮兮的布,他也觉得她美得举世无双。
  “这可真巧,闻着味道过来的?”他比谢忘之坦然得多,压根不提别的,好像没提过聘礼,也没晚上翻去谢府过。李齐慎招招手,“过来吧,一块儿吃?”
  “……我又不是狗。”谢忘之小声嘟囔,捋过耳侧的发丝,人倒是往前几步,走到了李齐慎身边。
  她穿的是襦裙,地上草皮也显得脏,不好落座,李齐慎想了想,扯了膝上搭着的大袖衫给她,示意她垫在下边。谢忘之也不矫情,按着他的意思铺好,稳稳地坐在上边,这才开始关注火上烤着的雉鸡。
  “这是你猎的吗?”她看着油脂溅起的火星,“唔,油有些多了,翅膀那儿又显得干……”
  “这可不是送进尚食局的,别定那么高的标准,能吃就行。”李齐慎知道她是忍不住,信口说,“我在丰州,想吃都吃不着呢。”
  “丰州没有雉鸡?”
  “有,但不一定猎得到,草原上也不兴吃这个。”李齐慎看了看肉的成色,翻了个面,一阵浓烈的烟熏肉香涌起来,“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叔父去巡逻,正好遇着一对突厥人。冬天草场上没东西,雪地相见就是打,等打完,下了大雪,让雪困住了,回不去天德军城。”
  他拔出短匕,顺着雉鸡翅膀和身子连接的部位切进去,肉汁从匕首边缘溢出,“雪一直没到马膝,我们身上倒是带了御寒的酒,但没带干粮,就这么饿着等雪停。那时候别说这种又油又柴的雉鸡,就是干草,我也能咽下去。”
  他说得漫不经心,甚至顺手切开雉鸡的肉看熟了没,谢忘之却听着胆战心惊。雪原上怕的就是入夜和大雪,人和马的精力有限,若是熬不过去,就成了饥肠辘辘的猛兽腹中餐。
  现下李齐慎在这儿慢条斯理地烤着雉鸡,当然没事,但她就是一颗心都揪起来,沉默片刻:“那……后来你们怎么回来的?”
  “就这么回来的。运气不错,雪只下了一会儿,黄昏前雪停了。”
  “这样啊。”谢忘之放下心,专注地盯着雉鸡,“这么想想,我不嫌弃它了。”
  “那我替它谢谢你?”
  谢忘之一愣,旋即听出略微的戏谑,扭头瞪了李齐慎一眼:“去你的。”
  李齐慎笑笑,不继续招惹她,抽出烤雉鸡的枯枝,让难熟的部位接近火,再撩一下。
  刚才他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却近乎绝境,大雪没马膝,战马都动弹不得,寒风迎面而来,锋利如割,让雪粒擦一下,脸上真会裂开。当时不知道雪会那么快停,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沉,天越来越冷,风里隐约还有几声狼嚎。
  若是雪不停,等入夜,腹中饥饿反倒是最小的事儿,怕的是夜里的寒气和出来狩猎的狼。但那时李齐慎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居然很平静,也就在那个近似绝境的午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过这些事儿没必要和谢忘之说,他让雉鸡离火,想了想该怎么给谢忘之吃。直接拆了大腿和翅膀啃着吃自然爽,但有点不文雅,肉汁和油脂也会滴滴答答地落到衣衫上,李齐慎稍作思索,抽出先前用过的短匕,在火上燎过,再顺着雉鸡胸腹的位置,片了一片肉,递到谢忘之面前。
  胸腹的位置肉最紧实,片下来也完整,表皮烤得焦黄,藏在皮下的油脂溢出去,又带了点炸制的风味,外边那层皮略焦,看一眼就能想象出焦脆的感觉。另一面的肉则保留了肉汁,不算嫩,但应该也不至于柴。
  肉是好肉,问题是放在短匕上,谢忘之总不能用手拿,求助地看了李齐慎一眼。
  “就这么吃。”李齐慎说,“匕首只开了一侧的刃。”
  谢忘之没辙,只能凑过去,小心地用唇齿把那片肉从匕首上衔起来。她不太熟练,咬到肉的瞬间,嘴唇不慎抿到了匕首,铁的气息涌入口中。
  她想到尚食局里的传说,说是海上有种龙鱼,鳞片金黄,是绝佳的鱼脍材料,就着海水现煮都得算是败了风味,只能就地片成鱼脍。吃时当然用不着现磨的山葵泥或者酱油,甚至不能用筷子,得就着沾了鱼油的小刀吃,才能品到最佳的味道。
  不过以她的本事,就算这龙鱼脍摆在面前,恐怕也得吃一嘴的铁味儿。谢忘之嚼着雉鸡肉,扭头看李齐慎,恰好看见他片了翅膀那边的肉,也是就着匕首吃,咬肉时嘴唇同样抿在短匕上,位置都差不多,像是个吻。
  谢忘之面上一红,不知怎么,想起刚才抿到匕首时的感觉,微微的凉,藏着铁和血的味道。匕首上的肉抹了盐和胡椒,那片肉又是特地选的,味道不差,但毕竟在匕首上,就算是不开刃的那面,也让人胆战心惊,然而真衔走了那片肉,又会忍不住期待下次抿上去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或许那就是亲吻李齐慎时会尝到的滋味。
 
 
第88章 赠花
  李齐慎当然不知道谢忘之在想什么, 他再聪明, 也不会刻意去猜,只管抓着新烤好的雉鸡片肉, 先给谢忘之,再自己吃。雉鸡不大,你一口我一口,没多久就分得干干净净,胸腹和翅根的好肉全到了谢忘之腹中,李齐慎反倒只吃了些边角料。
  不过他也不在乎,利落地扑灭火,拆了枯枝,并着剩下的骨架一同埋了, 再去河边打水清洗。虽然李齐慎无所谓,谢忘之也不好坐着让他伺候, 干脆跟着一同清洗。
  最后收拾的是充当餐具的短匕,擦拭干净后李齐慎单手握着, 另一只手点在光亮的面上,指腹按着中间那道浅浅的血槽,顺着向下抚摸。这纯粹是军中人的习惯,一条命压在草原上,夜里都得抱着武器睡, 对自个儿的武器有种说不清的感情。
  这点情思落到李齐慎身上, 还挺微妙, 他微微垂眼, 浓密的睫毛垂落,都遮不住瞳光。短匕的光反在他眼中,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划下去,分明眉眼平和,却莫名透露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迷恋,让人疑心他会忽然吻一下刀锋。
  谢忘之在边上看着他,被这种无端的揣测弄得心跳一乱,抿抿嘴唇:“……好了吗?”
  “嗯。”李齐慎收回短匕,起身,信手拍拍发皱的袖口,“我送你回去?”
  他态度很自然,和先前每回见面都没什么不同,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这么一来,饶是心里念着他先前说的话,谢忘之总有点儿女孩的矜持,不能主动问,只好轻轻点头:“好。”
  李齐慎应声,示意一下,率先往回走。谢忘之理理裙摆,跟上他的脚步。
  骊山猎场离华清宫再近,做人臣子的也没这个脸往里边住,故而除了皇族,跟来的人住的是临时征来别院,也是出自世家权贵,倒有几分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好笑。
  沉默地走了一段,隐约能看见别院的屋顶影子,谢忘之赶紧停步:“就到这里吧。再走近些,来往的人多,让人看见不好。”
  “哦,”李齐慎乖乖停步,嘴上却要故意逗谢忘之一下,“我这么见不得人,送你回来都不行?”
  “当然不是!”谢忘之一急,“我……”
  “不要紧。我见不得人,”李齐慎其实压根不在乎,懒洋洋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谢忘之,“这东西总勉强能见见。”
  是几枝花,大概是从什么灌木上信手折的,截得不长不短,柔软的茎条被拗成交错的模样。开的花偏小,并不扎眼,颜色也是淡淡的紫,让李齐慎这么一折,像是支秀气的簪子,颇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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