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中蛊之后——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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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随着灭佛越发深入,也不是没有查处出家财万贯,蓄养僧兵,乃至在寺庙清净之地藏污纳垢的邪僧之流——一旦查出,这些邪僧就会被斩首示众,榜文公示。
至于慈济寺……要做就要彻底,独独放过天下众寺之首的慈济寺,只会让那些被查处的豪寺还以为自己能够卷土重来而已。烧经文,碾舍利,所为不过是一个斩草除根。
即使再有佛法在大靖流传,那也一定是他百年之后了。
大长公主对着司马萧行了一礼:“见过圣上。”
“大长公主不必如此。”司马萧扶起了银瓶大长公主,又转头看向一边的无音,“当年你在父皇座前讲经的时候,也不曾下拜,如今见了朕,也不肯下拜么?”
无音下拜行礼:“草民见过圣上。”
他不再自称“小僧”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脑子里想到的,却始终是小姑娘那句“委曲求全”,他不是不曾“委屈求全”过,只是他不能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委屈求全。
那就像是在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尊严。
司马萧看着他,薄唇轻抿,过了一刻才同银瓶道:“还请大长公主先出去。”他和银瓶虽然是姐弟,情分却如同母子,只是即使是母子之情,在皇家也很单薄就是了。
银瓶看了看无音,又看了看司马萧,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养大的孩子,却被他坚决的请出了御花园的湖心亭,她焦急的等在外面,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当无音垂眸由司马萧身边的大监从湖心亭中带出来的时候,她同时也收到了圣上的口谕,要她好好操办无音的婚事。银瓶自然喜不自胜。
待到两人走远了,司马萧才叹了口气,从边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小把鱼食来,撒进湖水之中,引得那锦鲤拥簇争夺。
他看着那些锦鲤,又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聪明人,怎么就跑去当和尚了。浪费。”
温宁原本在大长公主府中百无聊赖的等着,银瓶又特地嘱咐下人不许来打搅她,没人和她说话,她自然无聊的不行,无音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给自己泡茶。
说句实话,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这个长了头发,换了衣裳,更显得异常俊俏的年轻人到底是谁,直到他开口:“小檀越。”
“啊……圣僧?”温宁眨了眨眼,“呼,你长了头发我都认不出来了。”
无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温宁给他搬了个凳子:“你入宫和圣上聊得怎么样?”只是没等无音开口她先伸出手来,“嘿,还是别说了。”她道,“肯定还是老样子,对吗?”
“也不全是。”无音望着小姑娘,一双眼睛里微漾了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小僧……换回了二十年。”
温宁眨眨眼:“圣上……”
无音摇头:“不可说。”
他同靖帝的谈话,天知,地知,佛祖知。他知,靖帝知。
余下的,便不再需要有人知道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告诉他,日后不管是尊佛,还是灭佛,他都要所有人知道,不管是漫天神佛,还是寺庙僧众,都只能是皇权手中的一样工具,绝不能三代尊佛,而使佛大于天子之事。
而他告诉那个君王,佛法来到这个世上,为的只是劝人向善,解一切苦厄,普渡众生。若是君王有能,百姓能丰衣足食,民安于室,又何必担心天子地位受到威胁。
到最后,他始终是那个无音,可以委曲求全,却做不到唯唯诺诺。
圣僧无音的婚事在永安府传开了,有人讥诮,有人叹息,有人不忿。只是银瓶大长公主寻回了走失多年的儿子,高兴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一律不许有人多言外头的事,又高高兴兴的操办起了无音的婚事来。
她心思细腻,知道温宁只有一个师父,还不见了踪影,便将她安排在别邸,又派两个常年侍奉她的侍女过去照顾温宁,当时四角俱全,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待到成婚当日,迎亲的队伍一路从公主府开道到了别邸,那光景着实热闹,有两个喜娘拿着篮子向外抛撒喜糖,小娃娃们喜不自胜,跟在轿子后面说着吉祥话抢糖吃。
无音……裴瑛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他本是俊俏青年,又是大喜之日,他一身红更是钟灵毓秀,貌比潘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小姑娘都不由的捂嘴偷笑,看着他指指点点,只对着轿中的新娘羡慕万分,说是郎才女貌,新郎官是如此人才,那新娘自然是天上的仙子降下来的了。
又有市井无赖不忿,吵嚷反驳:“还了俗的和尚,算得什么人才,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无音具听得见,只是脸上沉静,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吵嚷归是吵嚷,只是当那个身着凤冠霞帔,姿容出世的少女,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轿子,将手放在那少年郎的手上,抬起眼来的那一刻,喧闹的人群都静了。
怕他们吵了一声,便惊碎了一对璧人。
虽是狼狈不堪,僧人还俗娶妻,不成体统的样子。
可是,偏偏新娘子又是这般美。
若没有那事,说是神仙眷侣,也莫过于此。
那敲锣打鼓声传了一路,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却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面上留着胡须,发髻扎歪了,约莫三十余岁背着行囊的中年人正站在甜水摊边上吃酒酿,随口问了一句那小贩:“怎么回事?”
“长公主丢了多年的儿子寻回来了,今个娶亲呢。快快快,快点喝,喝完了我还抢彩头去呢。”
“什么?还有彩头可以抢?”听到小贩这般说,中年人把酒酿往嘴里一倒,给了一枚铜板,抹了抹嘴,“那我可得去凑个热闹。”
这般说着,他撒开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却被看热闹,等着抢彩头的人壁挡在外头,便将行囊除下,踩在脚底,伸着头往里看,恰好看到那美艳清丽的新娘子把手搭在那新郎官的手上。
他看清楚了。
“哎呦我去!那是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白芷:我就三年没回家!我徒弟怎么给拐跑了!
现实世界里的佛子,经历过裴家千娇万宠的继承人,到被赶去出家的大起大落,百年的修行足以积淀他作为年轻人的傲慢,不成熟,以及软弱和自欺。
梦境里的佛子,只有二十余岁,自幼在佛门,天之骄子,顺遂聪颖,灭佛破戒是他的第一个劫数,他软弱,自欺,不成熟,带着年轻人的自视甚高。
到是阿宁,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都是小憨憨。
第80章
温宁乖乖的做在大厅一侧的侧座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边上的无音看着他,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上座。
上座白芷气的眼睛都快歪了。
“我怎么就,我怎么就走了三年,回来你就自作主张把自己给嫁了呢?”白芷用手背敲着自己的手心,一脸的痛心疾首,“师父我不同意,你才几岁?你说说你才几岁?”
一边的无音开口想说,被白芷伸手止住话头:“臭小子你先闭嘴,待会儿再找你。”
无音只得闭嘴。
先前他知道这是温宁的师父,江湖中盛传的妙手回春神医白芷的时候,早就听闻他性格古怪,不喜与人过多交往,也知道温宁是他唯一的弟子,虽然他出去云游,三年不归,被小姑娘抱怨“不靠谱”,疼爱这个徒弟,将她试做亲生女儿倒也是真的。
老父亲出门在外,放心的把女儿放在家里,回来却发现女儿被个还俗的僧人拐走了,还成亲了,难免发一通脾气——为了防止白芷冲撞到皇族,也就是银瓶大长公主,无音只好将他请到偏院客厅来相认,远远的避开银瓶和裴琼等贵胄。
温宁微微抬起眼来,偷看了一眼气的直喝茶的白芷,小小声的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师父你三年不回来,三年能发生多少事呀……”
当年一句“我南渡去婆罗洲看看。”说走就走,三年渺无音讯,要不是她和陈村的村民相处融洽,平时多有照顾,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独自住在山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就算你师父我南渡婆罗洲,九死一生,三年不归,你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吧?”白芷指了指边上的无音,“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个还俗的僧人?咋,这世上没男人了”
无音:……
他知道自己还俗这件事情,过分让人羞于启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白芷这话有点怪怪的。
“再说了,你当初不是说了,待到及笄之年,就自己把头梳起来,不成亲,不嫁人么?为师我劝了你半载,一点用也没有,我这才走了多久,你就改性了?”白芷的声音高了八度,一脸的窒息,“那为师当年为什么劝你想清楚?”
“师父!”温宁跺脚,“我这又不是真的成亲。”她噘着嘴,手指搅着大红的婚服袖子,一脸委屈,“圣僧以后还是要回佛门的,他说了不碰我的。”
白芷更加窒息了。
“他说不碰你,你就信?!”
他的声音又高了两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说什么你就信?”
白芷看着一边的无音:“你自己说,我的徒弟好看吗?”
无音:……
他想了想,决定守戒:“自然姿容清丽,袅娜可爱。”
白芷又把脸转向温宁,用手背拍着手心,痛心疾首:“你同他住在一起,每日瓜田李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晚上还得同床共枕,用一条鸳被,假以时日,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哪个男人能恪守诺言?”
温宁低着头,并不敢继续辩解了,只好自己在那边小声,小声,再小声的自我安慰:“修佛不算男人。”
无音:……
虽然道理他都懂,但是……
他憋了半晌,才轻声问道:“小檀越,为何污蔑无音?”
温宁瞪大眼,慌乱的看着无音:“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修行佛法的人,不都觉得凡人的身子脏污,如梦泡影么,那又管什么男女,没有男女,那不就是不算男人了嘛。”
无音:……
熟知佛法的无音叹了口气,纠正道:“小檀越,不是这么解的。”
“凡人寄生躯壳,有嗔痴贪爱之苦,故当做梦幻泡影观,虽苦,而不动心志。”他柔和的像是在给满心困惑的信女解经,眼里映着一袭嫁衣如火,面若芙蓉的小姑娘,若是被这双眸子看着,怕不是再怎么坚定的信女,也要心生动摇,盈满一池春水了。
温宁低下头,又不敢看他了。
“不、不是吗?”她脸颊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对佛经会错了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行了行了,”白芷头痛的打断二人,“你把徒弟还给我,既然还是要再入佛门,那别拖累我徒弟,写了休书,放我徒弟走。”
无音默然:“自然不会蹉跎小檀越太久。”他站起来,双手交叠,对着白芷下拜道,“还请白神医再宽限些时日,无音一定恪守对小檀越的诺言,秋毫无犯。”
白芷看着他,无音只是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他,澄澈见底,仿佛一汪寒潭。
两个人对峙着,只有小姑娘默默地在二人中间举起手:“有没有人,问我一句……”
白芷气笑了:“你说。”
“我现在同师父走了,是欺君之罪。”小姑娘缩着脖子,小小声的解释,“我信圣僧,师父若是不打算离开永安府,可以在湖边小筑边上也住下……看着圣僧呗。”
白芷:……
好主意,不愧是我徒弟。
无音:……
道理他都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怪怪的?
“唉,”白芷又坐回了上座,看着青花瓷茶盏里剩下的残茶,叹了口气,“对了,”他伸手拎起边上的行囊,打开那看上去有坚固,又沉重的竹编箱,露出里头的东西来,“看看为师从婆罗洲冒死带出了什么来?”
“我跟你说,我那可是九死一生,差点十死无生了!我以船医的名义,乘昙家卖瓷的商船南下婆罗,又碰上风浪,勉强才在澹州靠岸,又碰上澹州毒瘴,一路北上才到了南理,又在那差点被追杀……”白芷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三年里各种惊险刺激,险象环生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