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只想出嫁——by三日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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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成连忙起身,迅速将自己清理干净,又手脚麻利地伺候银冬出浴。
银冬穿好衣服之后,已经是午膳时间,膳食房早早备好,已经派人来询问是否传膳了。
平通要婢女传午膳的时候,银冬却抬手阻止了。
“今日午膳朕要去含仙殿用,不必准备了。”
银冬坐在书桌之前,刚刚沐浴过后,他的面色粉白,长发因为还湿漉着,所以没有束起,全都散落在肩头,收敛起那一身的阴鸷,他此刻看上去温柔无害极了,完全没法将他和刚才沐浴水池突然发疯的人联系到一起。
但是只有随身伺候的这些人,为他办事的这些人,才会知道银冬这一副外表下的真性子。
平通同任成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同跪在地上,他们虽然未曾想到,舒妃竟然能够胆大到私闯龙临殿,但让她遛进来,到底是他们的疏忽。
“舒妃是用陛下曾晋封的时候赐下的环龙佩进来的。”平通说,“那环佩……有些像陛下身上所佩戴,下面的人这才放了行。”
“这都认不出,眼睛留着也无用了。”银冬哼了一声。
“疏忽的已经全部压下了,陛下看如何处置?”任成声音发苦。
银冬抬眼看向两人,面色明显不好,“朕这宫中守卫松懈成这般模样,方才若是刺客,怕是朕现下尸首已然冷了。”
“奴万死。”平通任成同时叩首。
连守护在暗处的暗卫也是膝盖一软,方才他们见着嫔妃进来了,也一直盯着呢,但凡她敢有任何不对的动作,必将当场毙命,何来的尸首冷啊……
但是银冬这样说了,便是天子震怒。
天子震怒……最后所有人全部杖责发配到别处,连平通和任成都未能幸免。
杖责之后,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回来,银冬抬眼看去,平通白着一张脸咬牙躬身道,“陛下说要去含仙殿用膳,臣方才跑了一趟,长公主还未曾回到宫中。”
“嗯。”银冬头也不抬,只提笔在奏章上勾勾画画,“不急,朕还不饿。”
他话音一落,肚子就十分绵长哀婉地咕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要死鸭子嘴硬。
银冬动作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合上奏章,又重新打开了一个。
万金之体,当真是饿不得的,尤其银冬这个天下之主,说到底不过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刚刚吃完一转身还能再吃一顿,更是半点饿不得的。
何况他可是在私狱忙活了一上午,行刑也是体力活,片刻后任成咬牙出去,很快便端回了一碗温度适宜的甜羹,轻轻地放在了银冬的手边,走到近前,银冬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银冬提笔悬停,侧头看了一眼任成,又看了一眼平通,眼中情绪温软,再不见方才的杀意凛然,嘟囔,“朕不喜这甜腻腻的东西,还能到处跑,难不成是执杖的人徇私了?”
“奴有罪!”任成平通噗通跪地,眼见着要哭了。
银冬却嗤了一声,笑起来,两个人连连请罪,银冬盯了两人一会,挥手让他们起身,莫说是他们,谁能想到恰巧赐给舒妃的玉佩,同他的密令肖似。
“好啦,”银冬声音柔和,“起身吧。”
“陛下……”任成平通不敢起。
银冬索性搁下笔,嘴角笑意盈盈,片刻后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将任成端来的甜羹喝了个干净,末了还道,“太腻了……长姐或许会喜欢,要膳食房再做一份,待朕去含仙殿时候带上。”
这便是这件事彻底过了,银冬肯喝下任成端来的东西,代表他仍旧信任他们。
任成看到之后,面色一喜,后背都汗湿了,同平通快速对视一眼,连忙道,“遵命。”之后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伤都不疼了似的,去膳食房,要他们再准备一份甜羹。
等到任成带着盛装着甜羹的食盒回来的时候,银冬估摸着时间,已经将半干的长发束起,任成将食盒放在桌案之上,躬身道,“陛下,含仙殿传话,长公主已然回宫了。”
“嗯。”银冬应了一声,平通已然将他仔仔细细地打理妥当了,他却还是站在铜镜之前左顾右盼,嘴角带着浅笑,不断地伸手扯扯这里拽拽那里,活像个即将要见情郎哥哥的闺中小姐。
手腕上的一点伤,已经仔仔细细地包扎好了,看上去和中衣的袖口一般无二。
“你们不必跟着了,去处理下,一股子血腥味,”银冬说,“要封义跟着吧。”
封义是最近两次哄得银冬开心的小太监,嘴甜得紧,还擅修须发,平通任成听了嫉妒得牙直痒痒,但是他们确实得处理,否则一时不得脸事小,丢了命瘸了腿事大。
好容易整理得当出了门,带着遮阳罗伞的步撵早早地等在龙栖宫门口,银冬上了步撵,抬撵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起撵,快步朝着含仙殿的方向走去。
银霜月居住的含仙殿,正是在帝王后宫的最深处,修葺之后,其奢华程度直逼悬置已久的皇后住所,凤栖宫。
天真的她只以为是她的冬儿弟弟疼惜她感恩她,才将她安置在后宫之中,怕她寂寞还总是陪伴她。
银霜月对此内心深处是非常的惶恐的,这本不应该是她能够享受的皇恩,以至于这偷来的锦衣玉食万人之上大约夺走了她所有的气运,落得个天煞孤星的命格。
从前银霜月是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皇帝同她在一起那么久,不也一样脚踏山河尊贵天下?
但是今天她信了,彻彻底底地信了,回程的路上,在闹市之中,亲眼见着赶去赴她约的庄郎官,被路过的马车撞飞拖行整整一条街,身首分离死无全尸……
那头颅就滚到银霜月的脚边,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她……
“呕……”银霜月已经呕了一路,回到宫中还没丝毫的消减,事故发生之后,皇城的巡城卫已经迅速清理了现场,银霜月的车架隐秘刻纹被认出,由巡城卫护送回来。
银霜月又呕了一会儿,听闻平婉说皇帝宫中差人来打听了,便连吃了几颗酸死人的梅子,生生把恶心劲儿给压下去,快速洗漱换衣,收拾妥当,这才派人去通报要皇帝过来。
人生太苦了,她神思还有些恍惚,她真的不能再害人了,先前那些驸马全都是获罪,她还能自我开脱,他们到底是有罪,才会获罪,跟她克夫的命格只是凑巧。
冬儿还曾经戏言,说长姐是他肃清朝臣的利器。
但是近日这个闹市意外,滚到她脚边庄郎官,是无论如何也用这种理由含糊不过了,庄郎官虽然眼见着心术不正,却也只是冬儿身边的郎官而已,还未曾真的在朝中担任什么职位,何罪之有啊!
她真的不能再害人了,先前冬儿没有受她的影响,肯定是紫微星相护。
银霜月勉强打起精神,命平婉令小厨房准备好冬儿喜欢的膳食,坐在桌边按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一点点平复,庄郎官如此年轻,若是远在靖阳的水都大人知道,不知要多么伤心。
银霜月计划着过几日要去城外寺庙一趟,请庙中的大和尚,好好地为庄郎官诵经超度一番。
她从前带着冬儿四处奔波躲藏的时候,乱葬岗也住过,死人倒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已经许久没有见这样血腥的画面,冷不防地看到,属实太过刺激,银霜月深呼吸了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心悸,又教平日里给她梳妆的小婢女秀梅,为她发白的脸扑上一点薄红,精神瞧着才总算好了些。
这时候皇帝的步撵也总算到了,通报的小太监一喊,银霜月连忙站起身,朝着门口迎过去。
几乎是银冬一下步撵,银霜月就已经到了近前,甩开一众侍女,有些踉跄着上前,一把便抓住了银冬的手腕。
“冬儿……”银霜月一直平复,不想让冬儿看到她这样慌张,但是一见面,就什么都忘了,她的依赖是在银冬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刻意被培养出来的,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冬儿……庄郎官他……”银霜月面容凄苦,毫无规矩礼制可言,慌慌张张地拉着银冬一路进了内殿,向来低低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些,但嗓子坏了,也只是气声提高。
将当今帝王连耸带拽地弄进内殿,银霜月半边身子快倚到银冬身上,眼中蕴着近乎绝望的情绪,“庄郎官他死了!死了!就……就死在我的脚边……”
“不对……”银霜月摇头,“不对……他被马车撞了,身体都……”
银冬手腕上的伤处被紧紧抓着,血浸透了一点布巾,但是他已经没了痛觉。
银霜月已经许久未曾靠得他这样近,他心中那无论多么压制,用鲜血淹没,深夜孤寒地坐到天亮都无法压制的孽欲,因为他前不久才挣脱的禁忌梦境,和此刻贴着他,一低头就能梦境成真的小脸,陡然间山呼海啸地疯涨起来。
银冬声音被碾过一样,比银霜月还要哑一分地呢喃,“长姐……”
作者有话要说: 银冬:长姐,你别酱,我……我不行了。
银霜月:庄郎官死了!我真的他妈克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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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所渴所爱
“冬儿,庄郎官真的死了,是为了赴我的约……”银霜月表情犯苦,“国师的批命果然是对的,我是个天煞孤星啊……”
“长姐……”银冬咬住下唇,压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反应和晦涩神情,扶住银霜月的手臂,安慰,“什么天煞孤星,长姐莫要自轻自贱,长姐定然是吓坏了,先到桌边坐下,再同我细细地说。”
两个人私下无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用什么尊称,还如当年在外流连的时候一般,以你我相称。
当年银冬登基的时候,银霜月也曾规规矩矩地叫过尊称,只不过最终被银冬的伤怀模样打败了,银霜月到现在都记得,才戴上帝王冕旒,龙袍因为赶制并不很趁少年过于纤瘦的身材的银冬,那日下朝,趁伺候的宫人不注意,私自将传国玉玺卷进袖中,欢欢喜喜地抱着来找银霜月。
他要给长姐看看,从今往后他们便再也不用受苦,他已然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但是少年兴奋地过来,被银霜月端端正正的大礼,一句“陛下”给生生叫哭了,他那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颗,顺着脸滚下来,简直把银霜月所站的地方都砸出了大坑,她站立不稳,连忙上前去擦他的泪,银冬却抓着她的手问她,“难道我登基了,长姐从此便要与我生分了?”
少年声音如泣如诉,银霜月哪里还能坚持什么礼仪,她的冬儿可从来没那么哭过呢。
于是那之后,两人之间便还如从前一样,再没曾让任何的礼仪束缚过。
“长姐坐这里。”银冬抓着银霜月的手,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眼睛环视了一圈,身边伺候的包括跟着他进来的,便全部退了下去,跟着银冬来的小太监封义,手脚麻利地将银冬带来的甜羹放在了桌上,而后迅速地退出去,银冬正准备给长公主倒茶的手一顿,便打开了食盒,直接将温度适宜的甜羹端出来,放在了银霜月的手边。
“长姐先喝点热东西压压,”银冬亲自搅了搅汤匙,那浓稠的甜羹是用红豆搭配着各种各样的果肉制成,颜色泛着鲜红,若是平日里看上去会是顶有食欲的,但是才刚刚见了血,见了涂尸满街的银霜月见了,却眼眸一闪,强行压下去的恶心劲儿再度上来。
银冬观察着她的神色,眼中片刻地闪过不忍,但是想到那日祥溪园中长姐顺势被庄楼拥住的模样,眼中晦涩和阴霾迅速淹没了不忍。
他嘴上担忧关切,“长姐喘得为何这样急,你身体本就不好,先不急说,这是我今日专门命膳食房的人熬制的,滋补消暑,清甜可口,最对长姐口味。”银冬说着,索性伸手拿过来,搅动几下,亲手舀了一点,送到银霜月的唇边。
“长姐嗓子不好,快喝点润润。”银冬一双眼殷殷切切地看着银霜月,不同于他任何时候的模样,他看着银霜月,那双无辜至极温润有余的双眼,弯弯地垂下来,活生生像两弯垂着的月牙,带着明显的钩子。
这当然不是刻意,若是他此刻见了自己的模样,必然会立刻收敛,但是银冬无论再如何算计,却还是掩藏不住生而为人所无法时时自控的情绪,那便是心中所思所想,所渴所爱。
好在他无论表情多么的春情荡漾,在银霜月这里不亚于媚眼抛给瞎子看,在她的眼中,冬儿就是冬儿,无论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尤其是此刻,她根本无暇去注意银冬的神色,只是看着凑到嘴边的血红色的甜羹,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胃袋,“呕……”的一声,推开了银冬的手,捂着嘴跑到了隔间,扒着刚刚倒过的痰盂,又呕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