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三叔——by赫连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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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钧恍若没有听见,在呼啸的冷风中,马蹄声破空而来,这一夜城内喧闹,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周莺冷得直打颤,床铺上有一张薄被,但在深冬,没有炭盆取暖,饶是有一层被子也足以将人冻透了。
不知是否老夫人授意,抑或是那玄凝自己的主意,是要她认错服软,叫她接受惩罚,许这满室冰寒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没人在身边的时候,越发怀念过去有人陪伴的好。
在这幽冷黑暗的屋子里,她难免又忆起当年。柜子里面很挤,空气很稀薄。
母亲又失控了,在前院打砸着东西。
她在那空屋中,找到一个柜子爬了进去。
只要不给母亲发现,就不会挨骂,不会挨打……
她躲在里面,堵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声来。
周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那大火是从廊下蔓延进来的。外头传来杂乱的可怖的尖叫咒骂。
周莺喘不过气,热,闷,又呛得厉害。在那狭窄的柜子里,她的呼吸差点就此停住。
有人凿开门,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破旧的没人会在意的破柜子里找到她。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干净整齐,修长宽大的手。
他靠近,提着她的手臂将她背起来。
周莺张了张嘴,口中溢出一声哭腔。
有人冲过来,举着剑,他将她放下,提剑冲了上去。
房梁上的橼木烧断了,一大块儿断木坠落下来。他一剑刺过去,溅了满脸的血,听到身后的声音,惊恐地回过头去。
挥剑斩向那块断木,还是有一截撞到了她。
火光憧憧中,她干净的额角擦破了,很快就肿起来,女孩儿懵怔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就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他冲过去将她抱起来,拍她的脸:“喂!你可别死!”
她似乎听见了,眼球动了下,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他顾不得了,将她重新背起来冲出火海。
一间间房屋,一重重院落,漫天的火。
黑暗中她甚至意识都不清醒,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揪住他的衣领。
“砰”地一声,什么人弄出了巨大的响动。
无数的脚步声,犬吠声,嘈嘈杂杂,乱了梦境。
周莺掩着被子坐起身,眸子在一片黑暗中闪闪发亮。
外头有人在大声吆喝,有女人惊惶的尖叫。
周莺站起身来,有人一脚踢开了她这间屋子的房门。
火光。
火把,灯笼,小道姑手上的蜡烛。
照亮了屋子,照亮了她,照亮了她的视野。
嘈杂的人众退开去,从中自觉地让出一条路,顾长钧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心尖儿上,伴着她如鼓的心跳靠近。
旁人都站着什么人,周莺顾不上去分辨。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无数惊愕的抽气声中。顾长钧解开氅衣披在她肩头,瞥一眼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人群在后退,他抱着她一步步朝前走。
周莺闭上眼,火光刺目得叫人忍不住落泪。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抱着她走了出去。
旁人的眼色,旁人的惊疑,那些猜忌,那些流言,顾不上去在意。
她焦急,孤单,无助的时候,他总是在。
又一次,朝她伸出手。
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顾不上去想。
周莺从没有如此刻这般倾慕他。
她想过成全。祖母不同意,她可以留在这里,代发修行,清心地过一世。她可以不再见他。
她原本是这样想着,可这一刻,她知道,他是她的劫,放不开手,这一生,只怕都放不开手。
道观的门大敞着。
跨出门槛,顾长钧顿住步子。
周莺在他眸中看见倒映着的火光。
她转过脸,几辆马车停在那儿,陈氏小心地搀扶顾老夫人下车。
周莺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挣开顾长钧。
顾长钧没有松手,他紧紧抱着她,目光平静地落在顾老夫人身上。
顾老夫人一步步靠近。
陈氏迟疑片刻才跟上来,怕顾老夫人动怒,怕他们母子为着周莺伤了情分。
“娘……”陈氏想劝。
顾老夫人摆了摆手,定定立在阶下,叹了口气,然后提声道:“没见你们姑娘病着?还不搀上车?”
顾长钧面色有丝松动。
落云和秋霞上前,尴尬地给顾长钧行礼,然后搀住周莺。
周莺抿了抿嘴唇,推开二人的手,上前一步,铿然跪在顾老夫人身前。
“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了,三叔他……”
顾老夫人没有看她,祖母,三叔,这些字眼让她连听都不忍听。
好好的儿子,那么出众的男子,仕途顺畅,无限风光。
为着一个女人,都要葬送掉了。
值得么?值得么?
今夜过后,这个秘密再也藏不住了。
他大张旗鼓天上地下的寻人,急疯了一般。
藏不住了,明日,所有人都将知道顾家的丑事。
顾老夫人闭了闭眼睛,然后无力地瞟一眼顾长钧,语调生硬地道:“还不走?”
回去的城门前,燃着无数的火把,把半边天际照得透亮。
顾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朝城里去。
举着火把的一队官兵迎上来,打头的正是罗百益。
他穿着松了两颗纽扣的差服,歪戴着官帽,笑嘻嘻地上前,“哟,这不是顾侯爷吗?听说侯爷星夜找寻一个姑娘,几乎将整个四九城翻个遍?啧啧,头回听说顾侯爷这种艳事,真新鲜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九点,不见不散。
第41章
“人找着了?听说连老太君都给惊动了, 这位到底是个何样的佳人,竟值得侯爷这般?”
罗百益伸长了脖子一面说,一面就靠近了后头的那辆青帷马车。
手里的长剑挑着那车帘, 作势要掀开。
顾长钧面无表情, 他身边跟着的护卫便上前来拦住罗百益。
罗百益瞧了瞧顾长钧这边的人手, 若真手贱去掀车帘,两方对上, 今晚这安定门可就安定不了了。他悻悻地收了剑。挑眉笑道:“顾侯爷什么时候办喜事, 可别忘了请我去喝杯喜酒。”
车里, 顾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已极。越是不想人知道, 越是有人偏要来凑个热闹。
陈氏瞧瞧顾老夫人神色, 硬着头皮掀了自己这边车帘:“罗将军,我们老太太年纪大了, 坐久了车腰骨受不了,您看……”还是不要闹下去,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了吧?
罗百益嘿嘿一笑:“好说,顾二夫人, 唉,顾侯爷也真是的,自个儿为美人儿奔波也罢了,作甚连带折腾着长辈?”
罗百益扬手道:“还不给顾老太君让出道来?把你们刀剑都收收好, 惊着老太君,爷饶不了你们!”
他那些手下有的是在附近巡防的,有的是适才陪他一块儿从酒桌上过来的, 纪律绝对称不上严明,军姿站得更是毫不整齐。和顾长钧所带的人马全然是两种面貌。
负责防卫安定门的将领松了口气,适才多怕两方对上,顾长钧是军中统帅,罗百益是皇亲国戚,他该帮哪个?适才可难为死他了。
罗百益退了两步,马车行进起来。后头那辆青帷小车经过身边,凉涩涩的风吹在密闭的帘子上。罗百益依稀瞧见个模糊的轮廓。
他头皮一紧,脚步加快赶在车边。
顾长钧纵马横插过来,抽剑格挡住罗百益的手。
罗百益这回不肯让,转腕避过挡住自己的剑鞘,左脚原地一踏纵跃而起,顾长钧眉头微蹙,一掌推出,拍在罗百益胸前。
罗百益给击退一丈。
顾长钧收了剑,凝眉看向罗百益:“内里是女眷,还望罗将军自重。”
罗百益给他一掌打得气息不匀,嘴里泛着一阵血腥气。
“顾长钧,你下黑手!”他都没施展开手脚,顾长钧就暗地来了一记重击。在这个上头,罗百益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顾长钧平生最厌恶与这种泼皮无赖打交道,脸面他们不在意,讲道理他们又不肯听,迫得他动了手,彼此都不好看。
“顾长钧,怎么了,不就是个女人嘛?你不敢叫我瞧,莫非这女人见不得人?”罗百益瞧了瞧那车帘,强自压下喉头那股不自在。
顾长钧默了会儿,抬手敲了敲车壁:“既罗将军非要知道,罢了,莺娘,你与罗将军见个礼。”
莺娘……罗百益呆若木鸡。
车里的人迟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个犹豫的声音。
“罗将军万福,事急从权,小女便不下来行礼了。”
这个声音……
罗百益脸色难看极了。
他嘴唇张了张,半晌发不出声音。
印证了,又如何?做什么要印证?还不如不知道!
适才那个荒谬的想法,一冒出来,他都有种深深的负罪感,怪责自己胡乱的猜测玷污了她的玉洁冰清。
他梦里都求不来的姑娘,就是顾长钧满世界去寻的人?
若早知是她,他一定不会往那暧昧的方向去想。
可现在,顾长钧刚才喊她小名时的语气,方才阻止他掀帘子时对她的回护,以及他为她掀翻了整个四九城的阵势……
罗百益呆呆地张着嘴,一回神,撞上顾长钧不耐的、轻视的那双眼睛。
罗百益觉着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当成神明一样爱重的姑娘,被顾长钧这个没人伦的王八蛋给哄到了手?
“我们深夜行路,给罗将军添麻烦了。”她话说的客气,语声无比的温柔。
罗百益想翻脸去揍顾长钧一顿,可是闹起来,必然要令她也难堪。
他头一回觉着行事为难。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试过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和立场。
头一回,为着面前这个隔着一道车帘,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孩子……
罗百益紧紧攥住拳头,想装作没瞧懂顾长钧那幅宣示主权的样子,打了个哈哈笑道:“哎哟,原来是……原来是……哈哈哈,误会,误会!快快快,顾侯爷您们请。让开,你们都让开,快!”
适才还剑拔弩张,转眼跋扈的罗将军就认了怂。
他的亲兵们没瞧懂这是一出什么戏,原是听说顾长钧满世界的找一个姑娘,罗百益正喝着花酒也要过来瞧瞧笑话奚落一番的。
此刻他们将军这幅见了鬼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顾氏一行去得远了,亲兵们围上来,“将军,不是说要给那顾长钧上点眼药,叫他也憋一回气吗?怎么回事?适才车里的人说什么了?罗将军可瞧清了?是个什么样的娘们儿?”
话音刚落,罗百益红着脸扑了上来,一把把那说话的亲兵按在墙上,挥拳打在他肚子上,“王八蛋,你喊谁娘们儿?你他娘的!”
众人慌忙过来劝,抱着罗百益的拳头陪笑道:“将军,有话好说啊……”
罗百益没了心情,甩脱了亲兵的手就大步往回走。
不知不觉又开始飘落雪花,罗百益顶着寒风越走越快。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顾长钧发什么疯,顾莺又犯什么傻?
叔侄……他们是叔侄啊!!
安平侯府的祠堂里,周莺跪在香案前。
老夫人还未消气,她不敢近前去惹老夫人心烦,跪在这祠堂里,向养父母告罪。
她回不了头了。
过去顾长钧亲近她,她慌乱懵懂又不敢抗拒。她以为自己只是逆来顺受,只是习惯了去讨好,去服从。
今晚,她连自己也骗不了。
她心里的人,是三叔,是顾长钧。
顾长钧坐在顾老夫人对面。
天际已泛了白,雪花细碎地飘着,伴着呜咽般的风声,窗扉敞开着,却没人顾得上去关。
屋里的气氛冷极了,陈氏都给撵了出来候在廊下。
谁也想不到,顾长钧会对周莺有想法。
更想不到,周莺那样胆小怯弱的姑娘,会大胆到和自己的三叔偷偷往来。
其实连陈氏也不确定,周莺是不是顾长琛在外私生的孩子。
这乱如麻的关系,必然会给整个顾家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
陈氏也觉不安。
屋里顾长钧握着杯茶,浅啜一口便放下了。
缓缓抬头,眉目深沉音色醇厚,“母亲,儿子想聘娶周莺,做安平侯夫人。”
老夫人手在袖中抖得厉害,她闭了闭眼睛,别过头去,“若我不应,你是不是,还会闹一场更惊天动地的动静出?”
顾老夫人眼泪滚滚而落:“你成心……成心叫我,叫你自己,都回不了头!”
顾长钧垂着眼,两手交叠撑在膝头。
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了口。
“儿子对周莺,是真心。母亲若肯成全,长钧……感激不尽。母亲若执意不肯,做出伤害周莺的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