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三叔——by赫连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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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扬声喊她的名字,喊不住,急得叫人去拦她。
周莺想走,自然没人挡得住,她回到青萝苑,打量一番这个屋子,明天,她就离开此地,再也不回来。
周莺叫秋霞将账目整理好,自己瞧了一遍,然后派人送去给陈氏。
陈氏急得不行,连声道:“这算什么事啊?不是一家人嘛?”周莺的打算,是这些年顾家给她的东西,一样都不带走。
秋霞道:“姑娘说了,这张银票还是去岁二爷回来给的,原说给姑娘添箱用,如今姑娘又不成亲,说存在二奶奶这儿,以后有需再来求。”
这是句客气话,秋霞懂事,将周莺的原话美化了。周莺说的是:“还给二婶,这个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带走。”
陈氏从来不知周莺竟是这样难开解的性子,过去但凡她说什么,那丫头都笑着谁“听二婶的”,变脸得竟是这样快。
陈氏没法,只得去了锦华堂。
老夫人刚吃过药,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春熙熬的和周莺平素弄的差些味道,蹙眉呷了一口清茶,听外头说陈氏来了,便有些不耐烦。
“怎么,那姓周的还不肯走?”说的是周老夫人,清早就听说她在门上等。
陈氏强笑道:“娘,周老夫人去了,知道您在病中,不方便见面,求媳妇儿捎个话,问能不能把莺丫头接出去,莺丫头自己愿意,不知娘意下如何。”
顾老夫人料不到竟是这个,当即摔了手边的茶盏:“我们养着她这么多年,外家一到,说去就去?真真是喂不熟的……”
到底顾忌身边站着那些侍婢婆子,周莺在家里口碑挺好,大伙儿都喜欢她,顾老夫人话不好说得太重。
“叫她去!”事已至此,周莺的身份已经通了天,早早叫她回归本家,总好过继续和顾家牵连。届时若皇上要问罪,也可推说顾长琛已逝,家里并不知情。
顾老夫人想到自己这些年付出的真心,替周莺操劳婚事,身子怕自己过世要累周莺守丧……那些都不是作假,她也是真心疼过这个丫头的。
她和顾长钧犯了错,随时有可能连累顾长钧给御史弹劾,顾家给外头抹黑,难道她身为人母,连生气都不行吗?
过去长琛再错,也是当真待她好啊。若不是长琛照顾,他母女能平安活下来,她又能长这么大吗?
斥走陈氏,顾老夫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十年啊,换成谁不是岁月里一段刻骨的记忆?
什么恩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啊。
晚上顾长钧回来时,就听说了周莺要走的事。
周老夫人正式和陈氏交代过,也提出愿意给些酬谢,感激顾家养大周莺。陈氏哪能要这个,这么大的侯府养着那么多人,哪里就短一个姑娘的吃穿用度了?
虽说周莺算是个主子,可她一不出门,二不治宴,三不用度奢侈,算起来也费不多少。
事情就这样定了。
北鸣和顾长钧说这些时,顾长钧只是沉默的听着。
周莺要走,他不会留。
寻到她的外家,就是要她光明正大的做周莺,而不是继续做着这个不能与他在一起的顾莺。
顾长钧起身去了青萝苑。
难得有月,皎洁的光芒笼在铺着积雪的屋檐上,远看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青萝苑里亮着灯,从后窗能瞧见窗纱衫投下的一个剪影。
她侧着脸,手里应是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穿过布料,细细的手腕从宽大的袖中滑出来。他还记得她戴着镯子的那只腕。白腻,纤细,衬以莹润的玉,像雪藕似的。记得抬起那张脸,蒙着水雾的眼睛看过来,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那双叫人心悸的眼睛里。还记得她柔婉的性情,小心翼翼的照顾人,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被他吻住时害怕的样子,记得她柔而润的唇……
记得每一次她喊“三叔”的声音。
屋里头周莺的动作停住了,望着手里的绣活沉默着。她做这些东西习惯了,自己的衣裳都未细心缝制过,熬的那些日日夜夜,心里存满的那些感激。
不值得,都不值得。
顺手拿起剪刀,把手里的东西剪碎了。
腊月十二,过完腊八,街上的氛围都是祥和的,家家户户等着过年,预备年货,走动送礼。街市已经闭户了,往来的多是进出京城的车马。
天不亮周家的车就到了,严氏和周老夫人都在,这回正式地去锦华堂给顾老夫人问了安,送的礼很厚,说的话也很客气。
顾老夫人态度不算好,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外头就传报说,周莺到了。
周老夫人明显激动起来,两手交叠着恨不得能站起身去迎。帘子掀开,周莺走进来。
这间她过去几年每天都要在里面耽足六七个时辰的房里,多了一抹叫她倍感陌生的气氛。
严氏是头回见到周莺,光是听周老夫人说孩子如何如何肖似周芙,她本还不以为然,如今见着,惊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
周莺进来行了礼,依旧规规矩矩,只是没喊“祖母”。
她才站起身,不等顾老夫人说什么,周老太君就朝她招了招手:“莺娘,东西都收好了?”
周莺点点头,迟疑地瞟了眼顾老夫人,“收好了,外祖母。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当初圣上封乡君,赏了礼服和首饰。”
严氏笑了笑:“哎哟,不得了,我们姑娘竟是个乡君呢!我们家可算是奔出头了!”
周老夫人面上一红,忙打眼色制止了她。严氏讪讪地不说话了。
顾老夫人看着周老夫人掌心握着的周莺的手,心里有些微妙的情愫,说不清是苦是酸。
过去那个在她膝下尽心讨好的女孩子,以后就要在别人膝下承欢。
说没感情,那是骗人的。毕竟在眼前十年。
周老夫人道:“顾家养育你成人,把你养得这样好,需得记着这份恩情。今儿你要走了,没什么可回报老太君,给你顾家祖母磕个头吧。”
顾老夫人眼睛一热,忙别过脸去,她不想在这些人跟前表露情绪,更不想让周莺觉着自己有多在乎她。
周莺拜下去,道:“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周莺会记在心里。”
顾老夫人偏着头,没有睁眼看她。
陈氏有些不忍,小声劝道:“娘,丫头给您磕头呢,下回再来,可不容易了。”
顾老夫人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表示。
严氏哈哈笑道:“老太君这是不舍得了?罢了罢了,丫头你磕个头就去吧,免得惹老太太伤心。”
周莺顺势站起身,又与陈氏福了个礼,低声道:“二婶,房里的东西都点好了,您瞧瞧,有什么不妥,您来找我。”
是要与这个家彻底的断开联系,她什么都不带走。
陈氏心酸不已:“孩子,你说这话不是诛二婶的心?”
周莺回身扶住周老夫人:“外祖母,咱们去吧。”
她离开了锦华堂。
屋中还沁着适才开关门时透进来的凉气。
眼前的房间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出去送周莺了。
顾老夫人抬眼,看着空落落的屋子,眼泪迟钝地淌下来。
周莺上了马车,坐在周老夫人身畔。严氏眼睛盯着她手上那只小包袱,“我说丫头,侯府这门大个门户,就给你带这点儿东西?啧啧,真是瞧不出来,够小气……”
话没说完,周老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住嘴!不说话会憋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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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后,巷子里缓缓走出一人一骑,顾长钧手握缰绳,目送马车消失在道外。
从今天起,这叔侄的关系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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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陈氏唉声叹气地进来, 手里捧着几本册子,“娘,丫头走了, 连府里裁的衣裳都没带。”
顾老夫人转过脸, 怔了怔, 许久许久方叹一声:“她这是,带着恨去的啊。”
陈氏忧心忡忡:“侯爷回来知道了, 心里也该不好受了。连夫君上回给的银票都退回来了。”
想到顾长钧, 顾老夫人脸上恢复了几分生动:“去厨上吩咐一声, 今晚多做几样侯爷爱吃的, 把那金茎露温一壶。”
长痛不如短痛, 顾长钧岂能娶周莺。就是名分没了,她做过顾家的姑娘, 总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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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在京城曾是有宅院的,周芙失踪后,晋帝碍于颜面没有揭露她被掳走一事,只是轻描淡写的给个“暴毙”的由头, 暗地里却没少折腾周家。周家旧时的宅院是在那时被没收充公的。
周振一直怀疑是周芙在宫里得罪了皇上,才给家里招致祸端。所以周振灰溜溜的回去守祖产,做事小心翼翼生怕有人提及过去他妹子做过嫔妃,担心万一皇上某天又想起这个事要算总账可怎么办。
他一味的想逃, 可现实不叫他如意,没成想顾长钧叫人告诉他,他妹妹和前太子有染。周振魂都吓没了, 就这样,皇上没诛他九族,算便宜了他们了。
周振候在门前,远远看见自家车马近了,他咬咬牙,强挤出一个笑,迎上前去。
外头置了凳梯,周鶯缓步下车,一抬眼见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样貌生得极好,只是笑容有些诡异,面色青白瞧起来不大健康。
严氏在旁笑着道:“这是你大舅。你还有几个表兄弟姐妹,这回来得匆忙没跟过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周鶯行了礼,口称“舅父”。周振笑着迎她进去,周鶯打量了一下宅院,还挺宽敞,装饰的很用心,如今这寒冬腊月,里头竟养着好些花树,打理的整整齐齐。
进了内宅,在周老夫人住的上院“苍松劲柏”的匾额下,周鶯正式给外家长辈们行过礼。落云也上前磕了头。
周振坐了会儿就去了,周老夫人叫严氏去治吃食招待周鶯,趁着没外人在,把周鶯喊到里间,从袖子里摸出个随身不知带了多久的口袋,攥得紧紧的,往周鶯袖口里塞。
周鶯按住老夫人的手:“外祖母,这是什么?”
周老夫人戒备地瞥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这本是当年给你娘置的嫁妆,她进了宫,没用上。我一直藏着,没跟任何人说,如今你回来了,自当给你。”
周鶯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推回去:“使不得,外祖母,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才回来……”对这个家,这些人,还觉着陌生呢。这么多年没在跟前,才见了第二回 ,周老夫人就把大笔的财产赠给她,周鶯怎么敢收。
她甚至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想法。
周老夫人沉下脸,将那东西强扣到周鶯手里:“你听话,赶紧拿着,仔细给人瞧见了。”
周鶯有些紧张,老夫人背着舅父他们把东西给自己,莫不是担心舅父他们会眼气?
周老夫人低声道:“你小心收着,别给旁人知道,听见没有?”北北
周鶯未及说话,外头严氏就笑着走了进来:“哟,祖孙俩真是说不完的话。娘,饭菜都备好了,摆在前头花厅里吧?”
周老夫人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吧。”
周鶯将手里的东西掩在袖子里,随着去吃了饭。
此宴是为她接风洗尘,是恭贺她终于回归本家,周老夫人和严氏一左一右的陪着,严氏叫人去请周振,下头的人道:“大爷外头去了,说晚上才回。”
严氏面色铁青,咬着牙道:“又不知哪个小妖精勾了他的魂……”
话没说完,周老夫人咳了声,夹了一块鱼填到严氏碗里:“仔细吃着!莫只顾着说话!”
严氏悻悻地瞧了眼周鶯,住了口。
周鶯被带到自己的房间,距离周老夫人宿处很近,与上房隔着一道月门,往左转进去就是一间三通小院,正厅左右两间屋,一间歇息,一间读书或待客。周鶯信手翻了下书架上的书,竟有好几本自己读过的。
她喜欢话本子和游记,也不知是谁布置了这屋子,倒很称她的心。
想到刚才周老夫人偷偷塞给自己的东西,周鶯叫落云阖了门窗,才拿出来看了看。
一个不起眼的布口袋,换成谁也不会想象里头能装着多了不起的东西。周鶯将它摊开,里头一沓旧的发黄的纸。有些都已毛了边儿,不知放了多少年月了。
周鶯一张张细瞧,有铺子,有田产,有银票。
轻飘飘的几张纸,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