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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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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夜的阿敏一向警醒,这一点细微的声音叫醒了她,她翻了个身,被站在窗前的伶仃影子吓了一跳。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气音似的,叫道:“娘娘?”
  容晚初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只管睡,并不用起来服侍。”
  阿敏哪里还躺得住。
  她坐起身来。
  熏笼上盖着给白天准备的衣裳,她就从上头拿了件薄斗篷,披在了容晚初的肩上,一低头,才看到她没有穿鞋子,又到床边去取了她的木屐子,蹲下/身来服侍她套上了脚。
  容晚初就站在那里由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一下就动一下。
  阿敏担忧地看着她,漏进室内的月光浅薄,柔银色的弱光里,少女面上也恹恹的,仿佛被抽去了喜怒和精神,只有一片无所适从的疲惫。
  阿敏柔声道:“娘娘是在为白天的事担忧?”
  容晚初神色怔怔的,也没有回应。
  侍女微微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婢不知道娘娘心里头为什么这样的不爱与陛下相处。阿讷那小蹄子教您宠坏了,行/事有时候也太没有轻重了些,不但不劝着主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
  她说得一片赤诚之意,容晚初眼睛微微动了动,落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劝道:“不拘您心里头怎样,如今您已经进了这宫里,又何必同陛下闹气呢?便是再有什么想头,也该站稳了脚步,往后再徐徐图之。哪有就这样旗帜鲜明地立起山头、一副要同陛下‘划江而治’的架势来的!”
  她这话已经十分的僭越了。
  但若不是实心实意地向着容晚初考虑,她这样周全玲珑的一个人,原本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又倘若这一个容晚初,仍然还是原本那个初初入宫、天真又稚弱的小小少女,这一席话也再妥帖恰当不过了。

  容晚初就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哑声道:“我心里有分寸。”
  阿敏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她今夜里第二次叹气了。
  她这一次却就没有再说什么,扶住了容晚初的手臂,小声道:“娘娘,这一会子时候还早,奴婢服侍您再睡一会吧。”
  容晚初被她扶着手,重新躺回了碧纱橱里,在阿敏想要落下帐子的时候忽然开口,轻声道:“帐子就不要下了。”
  侍女顿住了摘玉钩的手,柔声应了“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容晚初望着月光倾洒的缺口,似乎许久都没有入眠。
  ※
  前往柳州平乱的军队并不都在京中调拨,容玄明只在京卫中选了一营火器卫,并两支护送先期粮草的兵士,就由钦天监择了吉日准备开拔。
  临行的时候,主帅容玄明例行进宫来谢恩辞君。
  殷长阑没有在九宸宫里,容玄明扑了个空。
  看守门户的年轻侍卫还是容景升的拥趸,叫他“容大人”,脸色都憋得泛了红,有些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陛下早间移驾弘文馆去了。”
  容玄明微微扬眉。
  殷长阑在弘文馆听两位翰林讲学。
  李盈来报“容大人到了”的时候,两位老翰林花白的鬓角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仍抱着读书人的体面和尊重,肃然地行礼,说“陛下国事要紧,老臣且先告退”。
  殷长阑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朕先送了容大人,稍后还来请教。”
  容玄明已经进了屋。
  殷长阑是来听课的,屋中设了三席,年轻的天子就从北面那一席上站起了身,他有些少年人修竹似的清瘦,容玄明微一恍惚,竟生出些这小皇帝比前阵子初登基时更长高了些的错觉。
  他定了定神,取下头盔夹在了腋下,略略欠身行礼道:“陛下。”
  殷长阑从鼻腔中“嗯”了一声,先扭过头去指着桌角几本书,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这几册书给贵妃娘娘送过去。”
  为了给贵妃送书,倒把贵妃的父亲先冷在了一边。
  李盈躬身应了句诺,不敢去看地中容玄明的面色,恭恭敬敬地捧起了那几本书册,退到屋外的时候,忍不住抬起袖子拭了拭额角不存在的冷汗。
  大军出征在即,容玄明今日披了甲胄,腰间挂着口剑——负剑上殿、见君不拜,不过是他今日滔天权势的缩影而已。
  他微微垂了垂眼,随意地掸了掸头盔上的红缨,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厚谊,臣心中实在惶恐。”
  殷长阑看着容玄明,却只是笑了笑,道:“贵妃娇憨可爱,是朕要感谢容大人费心教养。”
  君臣似乎都只是随口一提,三言两语之间就转到了眼下的军务上。
  等到容玄明带着皇帝亲赐“上斩奸佞、下除贼子,君自便宜予夺,无不可杀”的天子之剑,大步走出弘文馆的大门的时候,迎面正碰上皇帝打发去凤池宫的大太监回来。
  他微微停了步,俟李盈走到近前,忽而问道:“陛下怎么会忽然想起到弘文馆来听课?”
  李盈原本以为他要问贵妃的事,正有些犹疑,没有想到他并没有关心凤池宫,不由得松了口气似的,照实道:“陛下早间说起贵妃娘娘才华横溢,因此也想要学些风雅之事,一时兴起来此。”
  容玄明心中微微有些怪异。
  但那一点怪异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笑了一声,道:“陛下果真是性情中人。”
  他没有多问,很快就大步离开了。
  李盈站在原地,回头将他的背影看了几眼,才舒了口气,小跑着进了弘文馆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七:我阿晚还不认识我,没事,我能挺住。(男人不流泪
 
 
第21章 小重山(2)
  李盈先前到的时候,凤池宫正在待客。
  他也不敢随意地窥视,被宫人引进了门,就弓着身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口称“贵妃娘娘”。
  坐在贵妃娘娘下首的那一位客人十分的安静,连呼吸都浅浅淡淡的,也不说话,看见他进了门,就低下头来啜茶。
  杯盖和茶杯之间也没有一点瓷器摩擦的微响。
  贵妃容氏似乎微微地笑了笑,说了声“请起”,语气和煦,同皇帝亲至的时候截然不同。
  大太监不敢多想,谢了恩,就站直了身子,依旧低着头,将手中的木匣子打开了,交给一旁的宫女:“陛下今日在弘文馆瞧见几册书,使奴婢给贵妃娘娘送来。”
  ——实际当然不是这样。
  单看皇帝把两位老翰林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为了翻出这几本书来,费了多大的工夫。
  李盈心里也有些犹疑,不知道该不该替皇帝主子悄悄地说上几句好话……
  他稍稍向上溜了一眼,不敢抬高的视线只在贵妃鹅黄的裙摆上一扫而过。
  裙摆水一样拂落在地面上,衣裳的主人听到皇帝的赏赉,似乎既不激动,也没有期待,稳稳地坐在那里,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贵妃和声道:“臣妾谢陛下天恩,李大人辛苦了。廉姑姑,帮本宫拿上来罢。”
  除了初时片刻的停顿,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
  他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贵妃身边的尚宫廉氏端走了他手中的木匣,轻捷的脚步声渐远,在贵妃身边停了下来,倾下/身去向女主人展示匣中的书册。
  他就听见贵妃娘娘极轻地“咦”了一声。
  李盈的心跟着一提。
  不是他说。
  哪里有给女孩儿送礼物,送这些朝中老大人都未必爱看的《算经》、《数术》的。
  弘文馆什么都少,唯有书多。就是因着容大人来了,顺手这么一送,随便拿几本话本、诗集,只怕也比这个合适些。
  ——那两个老翰林,听见皇帝御口一开要的是这几本书的时候,脸上那个表情,红的蓝的绿的,真是什么颜色都有了。
  李盈一面想着,一面战战兢兢地等着贵妃接下来的发作。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却觉得上首似乎没了声息。
  脚有片刻的酸麻,他稍稍倾了倾身子。
  似乎是廉尚宫为人细心,注意到了他动作上的细微变化,轻轻地咳了一声。
  贵妃娘娘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李盈听到书页被合上、放下的声音。
  容贵妃道:“陛下的美意,臣妾心领了。一时见猎心喜,怠慢了李大人。”
  她问道:“不知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贵妃娘娘的话语间竟然带了薄薄的愉悦之意。
  李盈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又顾不上多想,只连忙恭声道:“分内之事,担不得娘娘一句怠慢。回娘娘的话,陛下并没有旁的交代,只吩咐奴婢务要将东西送到娘娘手上。”
  容贵妃颔首。
  她招呼一旁的廉氏:“代本宫送送李大人。”
  李盈重又行了礼,跟着廉氏退出门来。
  就看见廉氏从袖中抽了一封鼓鼓的香囊来,不动声色地按进了他的手中,女官声音也压得低低的,问道:“大人可知陛下何故忽而给我们娘娘送了东西来?”
  李盈只觉得那香囊有些烫手。
  他原本在直殿监时,不过是个下三品的洒扫佥书,手中权势有限,后来到了九宸宫,因着那时陛下的潜邸旧人陈满得势,知事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好看的花架子,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就更不敢轻易接人孝敬。
  没有想到凤池宫出手这样的大方。
  廉姑姑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笑盈盈地道:“大人,奴婢也是惦念我们家娘娘,怕娘娘哪里做的不妥当,招了陛下的烦心。大人在陛下/身边服侍,自然也盼着陛下心思畅快些,也算是咱们做奴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她言笑晏晏的,若有所指地道:“咱们服侍主子,主子自然也愿意给咱们做主的。”
  李盈心思微转,就把那香囊揣住了,道:“姑姑这话言重了。陛下早晨翻箱倒箧地找了这几本书,还为此求教了一回大儒,特命我给贵妃娘娘送过来的。”
  廉尚宫却笑了笑。
  她轻声问道:“容大人是不是进过宫了?”
  李盈骇了一跳。
  回来同殷长阑回话的时候,就把这一段如实地复述给了皇帝听:“奴婢绝没有露过半点意思,不知道廉尚宫是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回事上……”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是了。
  殷长阑眉眼淡淡的,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只鼓鼓囊囊的香囊就放在黑漆的长案上,他随手解了封口,里头倒出两个八分的银锞子来。
  那香囊松绿色面,绣着最常见的万字不断头吉祥如意纹,绣工平平,针脚也不出彩,更无什么标记。银锞子是尚宫局过年统一倾出来的制式,各宫都有许多。
  除了手笔大方,没有半点可以被人当做把柄攻讦指摘之处。
  殷长阑面色平静,将银锞子重新装了回去,抽了系绳,随手一抛。小小一团松绿色在空中一掠,李盈下意识地摊开手,就轻易将它兜在了掌心。
  “拿着罢。”
  皇帝的声音里倒也听不出不悦之意。
  李盈怔了一怔,就看见皇帝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面抬起手来抻了抻腰/腹,一面就向外走。
  他连忙追了上去,窥着殷长阑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那以后……”
  皇帝就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道:“话一个字都不要漏地说给朕听,银子就当是朕赏你的。”
  大太监不由得咧了嘴,很快就反应过来此刻是在御前,又躬着身谢恩。
  殷长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李盈乐了一回,才想起了什么,追着皇帝的脚步,问道:“您不听两位大人讲学了吗?”
  “不了。”他似乎听到皇帝模模糊糊地笑了一声,道:“朕不是这块材料。术业有专攻,数算的事,还是交给懂数算的人就好。”
  李盈懵懵懂懂的。
  殷长阑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备车辇罢,朕要到校场去。”
  ※
  凤池宫中的容晚初在送走了李盈之后,没有急着继续翻看那几本书。
  阿讷在侧间烧茶,这时又沸了一滚,提着泥壶进来向桌上换水。
  漏窗外头开了一株早梅,枯褐的树枝上殷/红的颜色,显出十分的明艳来,那花香却淡淡的,烹茶的水也是梅花雪,两下里一碰,就在梅香里透尽了茶香。
  微苦余甘,口舌生津。
  容晚初浅浅地啜了一口,道:“霍姐姐存得好水。”
  坐在她下手的德妃霍皎就笑了一笑。
  她生的极冷艳,这时浅浅一笑,就如晓寒初绽、一朵凌霜,即使是容晚初这样每日在镜中看着世间绝色的人,也不由得微微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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