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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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容晚初一眼。
贵妃生得有国色,一向是这些年里连她也多有听说的。只是世人夸起颜色来,难免就生出些轻佻气,非要论德、才,才显得庄重。
一般都是十五六、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家教、学问、见识不同,就养出三六/九等来。
容景升的这个女儿,任谁来评判,也是第一等的。
最难得是她身上有种寻常人家宗妇都少有的沉稳之气,仿佛已经经历过风浪的礁石似的,让人看着从心里就觉得能把事情托给她。
老七能选中了她,或许是从前太过忽视他了。
郑太后心中有些感慨,但这些念头都只是顷刻之间的,她笑着握住了容晚初的手,道:“今年可好了,皇帝把这摊子事分给了你,圣人都说了,亲有事子服其劳,你可不能再推脱!”
进了腊月里,就要总账宫中一年的收支,许许多多琐碎之事。又因为近了年下,过了小年就要封印,除夕祀天地祖宗的祭庙、赐群臣僚属的宫宴,上元的花灯会……样样都要赶在这前头出一个章程。
更不要说容晚初进宫来还不满一个月,身份也只是个贵妃。
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要厘顺这些事务,还能办的漂亮妥帖,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到的事。
——多半都是太子妃升格做了皇后,在东宫先就有了历练,或是头几年里太后手把手地带着,慢慢把新皇后调/教出来。
郑太后抛出了这个难题,就含笑看着容晚初的反应。
容晚初稍稍露出些不安之色。
郑太后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总归要惶恐的,就笑吟吟地给她吃定心丸:“你且放心,我这里把老宋借给你些时日,她替我掌了这些年的账册,寻常的事都清楚的。崔尚宫那里我也交代过了,要是她们敢欺你年少,你直管教训,我替你担着。”
言下之意,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要来找我,凭你自己处置就是了。
她说得这样光明正大,容晚初就不得不含笑叹了口气,道:“您可真是待我厚望了。”
郑太后欣然道:“你可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少时日。”
神色十分的真挚,全然没有一点刻意为难的样子。
容晚初知道她做了决定,也没有再作推辞,就起身行了个礼,道:“儿臣遵母后的懿旨。”
态度温顺又端正。
郑太后就点了点头,重新拉了她的手,道:“说了多少回,在我这里就不要这样的拘束了。”一面兴致勃勃地拉着她,道:“京里的花灯会年年都是一个样儿,来来回回那几家,看都看的烦了,今年你可要想想个法子,做一场新鲜些的出来……”
※
容晚初回了凤池宫,心里就把郑太后兴致上来提的种种想头放到了一旁去。
郑太后虽然在宫务上做了甩手掌柜,说话倒是一诺千金,宁寿宫的宋尚宫当下里就跟着容晚初的车一同走了。
看家的阿敏看见她出去一趟,还带了个人回来,一时有些意外。
听见宋尚宫要在凤池宫住上一、两个月,就知机地先下去带人拾掇屋舍。
宋尚宫没有关心自己的起居之事,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地当中,等着贵妃的垂询。
出乎她意料的,虽然事情已经堆到了眼前来,容晚初却并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事,只是对她笑了笑,温声道:“凤池宫不比宁寿宫宽敞,委屈姑姑了。姑姑先去休憩一二,后头还多有麻烦的时候。”
宋尚宫面上稍稍有些惊讶,却也并没有多说,就笑盈盈地蹲了蹲身子,跟着引路的小宫人迤逦退下了。
厅中重新恢复了宁静,容晚初独自立在桌前垂下了眼。抬手的时候衣袖从黑漆螺钿的桌面一角拂过,她的目光散漫地落在沿桌缓缓流淌的夹绵兰锦上,神态也茫茫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阿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掩在袖中的手里捏着封名帖,在容晚初身边站定了,半晌,看见女主人的视线往她身上转过来了,才轻轻喊了声“娘娘”,道:“戚夫人送了帖子进宫来,想求见娘娘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郑太后:我与世无争。
晚初:我不会主持宫务。
殷七:我……我不想出场T T
第25章 夜合花(1)
阿敏口中说的戚夫人,是容玄明的继室,容家新任的大夫人戚氏。
容晚初身边的人因为先夫人柳氏的存在,并不称呼她为“夫人”,因此才有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柳惜身故之后,容玄明守妻三年孝,才续娶了这位出身野阳侯府的新夫人。
容晚初与她这些年相处,面子上倒也过得去。
阿敏鲜少在容氏父女之间的事情上多嘴,就安静地等着容晚初的态度,见她点了头,才从袖里抽了那封帖子出来,递到她的手里。
那名帖用的是梅花落的素面斜纹笺,纸张挺括又厚实,斑斑点点的红梅缀在纸面上,画工颇有风流雅逸之气,又十分应和节令,显出大家的法度来。
容晚初一眼就认得出这是容玄明书房里的用度。
容景升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雅士,便是容晚初兄妹几个在他身边待过,也不免要在生活中许多细枝末节上受他的影响。
大到屋舍陈列,小到杯盘纸笔,什么季候节气就要用什么款式、花样,都有一套规矩。
她微微一哂。
特地拿了容景升书房里的帖子递进来,想必不是这位继夫人自己的主意了。
她接在了手里,封面上的落款是戚氏自己的笔迹,秀秀气气的,不过是十分寻常的笔墨。她没有翻开,只是道:“你同他们说,我这几日都忙,等些日子再请她进来。”
阿敏没有多问,就屈膝应了声“是”。
容晚初说了这一回话,前头的倦意反而散了,一时之间仿佛竟也想不起之前在思虑些什么,就回身往穿堂里去。
她看阿敏原本没有再说话,以为她要报的事也只这一端,没想到身后脚步声却跟了上来。
容晚初不由得有些诧异,就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侍女有些无奈似的,轻声道:“陛下使李盈公公来过一回,说今日陛下有些事务要处置,便不过来了。”
容晚初脚下微微一顿。
她们这位皇帝陛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这几日天天都要往凤池宫来一趟,便是有事不能来,总要使人来传个话交代一回。
同朝臣上朝似的。
她这凤池宫又不是六部衙门!
就是上一世这个时候,也没有听说皇帝会每天往夕云宫点卯去的。
她自诩同皇帝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深情厚谊,在这时也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没想到阿敏后面还有话要交代:“李公公说,陛下明日的午膳就送到咱们这里来。”
言下之意是明日要在凤池宫与容晚初一同用膳。
殷长阑虽然每天都要来一趟,但不知道是因为容晚初的冷淡,还是心中有别的考量,并没有在这里留过膳。
容晚初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稍稍地设想了一回同皇帝相对共食的情形。
倘若是上辈子那个升平皇帝,只怕不是怄得饭都难以下咽,就是一面疑心她要在饭里下毒,一面又恨不得指使得她一粒米、一片菜叶都亲自夹到他碗里去。
但如今的这个皇帝……
她想起他这些时日里莫名其妙的种种表现,有些恍惚地想着,大概至少这个时候,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罢。
这种感觉也是玄妙而莫名的。
她顺口道:“明日我大约忙得很,这些事你多留意些。”
阿敏几乎以为她要直言拒绝了,没想到却听到了她轻飘飘的应允,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她。
侍女眼神中的讶异实在太过鲜明了,以至于容晚初重新审视自己的反应,也觉得仿佛有哪里生了变化。
她在这片刻的工夫里,察觉出自己越来越难以将前世那个皇帝和如今的这一个等同而论了。
她前头那一辈子短短的二十多年,受过许多的伤害,吃过许多的苦头,到最后父不父,兄不兄,夫婿也不是她的夫婿。说她这一辈子没有恨,是不公允的。
说她不能憎恶名义上作为她丈夫的升平皇帝,也是不公允的。
而她的爱恨都矜贵,从没有想过要浪费这个男人的身上。
容晚初在这难解的沉默中,生出些罕有的惶然无依之感。
她默然静立了良久,久到侍女忍不住轻声提醒她:“娘娘,这穿堂里头风怪冷的,不宜久留。”
容晚初晃过神来,微微地叹了口气,主仆二人就默契地绕开了前头的话题。
两人一道进了屋,阿敏又围着容晚初团团地打转,服侍她换下了出门的大衣裳,容晚初就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道:“明日盘账的事,我有些事要同你交代。”
※
天色已经全暗了,却还没有到宫中下钥的时辰。
轮值的侍卫交接了班次,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九宸宫。
禁中六卫里,专门负责禁宫值守之事的龙禁卫,因为常年在皇帝面前打转,地位十分的超然,即使是同在禁军之中,也有第一优先的选人权。
而龙禁卫的遴选标准迥异于旁人先看体质、武艺,首一条却是身长八尺、形貌俊秀。
长年累月下来,卫中子弟多半都出身富贵之家,彼此之间颇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这时下了值,亦是呼朋引伴,相约夜里在某园某楼相共宴饮。
在这样的人群里,要取道回值房去的反而只是极少数。
于存在小径岔道口同唯一的同伴作了别,就独个转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组值房坐落在九宸宫的西北方向,虽然地处颇有些偏远,但联排的小院,一院一屋一人,禁卫到底是臣不是奴,比起动辄十几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的宫中各司属,称得上十足宽敞,环境十分的舒适清净,也有小内侍负责洒扫之事,平日起居并没有太多不便之处。
至少在于存心里是十分满意的。
憋着一口气,咬牙上京来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摸了摸茶壶,水放了一天,已经冷了,他就习以为常地从箱柜底下拖出个小炉子来,掰开火折子,勾出了炉底的火,等火苗渐渐烧了起来,就从一旁的匣子里头捏起两块拳头大的石涅搁了进去,盖上了炉盖。
火焰开始在炉膛中静静地燃烧。
能落在他手里的石涅都是水合的石涅粉球,里头许多羼杂,不多时就冒了些呛人的黑烟出来,于存被熏得咳了两声,就站起了身,把铁壶放在了炉子上。
屋子里原本冷森森的,围着这个小小的炉子也生出了些稀薄暖意。
水火不容情,宫里原本是不允许私下里生火的,如今虽然规矩一年比一年糟烂,他的老乡替他想法子弄来了这些东西,但到底不大见得光,于存进了门就把院门、房门都紧紧地关上了。
这时大门口忽然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第26章 夜合花(2)
于存心中微微一悚。
他高声问着“谁啊”,一面就掀开盖子, 拎着铁壶就要一壶水浇下去, 门口那人却静了静, 放低了声音,笑道:“老于,是我。”
是他在宫中偶然遇见的老乡, 陈满的声音。
于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陈满原本是跟着七皇子在外头的, 进了宫没有多少时日, 却帮了他许多的忙, 他心中怀着感激, 三步并作两步地开了门,迎了他进来, 又重新闩上了门。
他这样谨慎,倒让陈满露出些欣赏之色, 道:“你最近可好, 他们还排挤你?”
于存笑道:“托您的福, 少受了许多罪。”
他是贫贱子,走了泼天的大运进了龙禁卫, 被那些出身大家的同僚有意无意地排挤, 也是理中常有之事。
他们甚至也不是故意地排挤他, 也没有刻意为难过他。不过是大家没有什么话说,就只单纯地无视他罢了。
这些话,于存并没有主动同陈满说起过。
只是他这半年就在九宸宫中轮差,同在一处, 这位大太监多多少少地见过而已。
他没有多说这件事,只是摸了摸那铁壶,炉火还没有全热,水也还是冷的,只比方才多少有了些温度,他就有些歉意,道:“我这里冷茶冷水的。”
房中不过两把椅子,也没有什么宾主的规矩,他同陈满各自坐了,就关切地问道:“我那日没有当值,怎么后头就听说您去了昭仪娘娘那里,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
陈满面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这话问出来原本就有些失礼的,陈满原本是皇帝从潜邸中带进来的旧人,又曾备受宠信,在宫中很是风光了些时候,便总不免树敌,这几日里这样的话有意无意地也听了若许回。
虽则于存这个人一向赤诚知恩,陈满不至于觉得他也是有意挖苦,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堵得慌,就含含混混地道:“原是陛下和昭仪娘娘生了些龃龉,神仙打架,这河里的鱼可不就跟着遭了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