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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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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碧华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原本猜度皇帝是被魇住了,或是有孤魂野鬼蒙了他的心智,但世人都说天子有真龙之气,不知道是如何有道行的鬼怪才迷得住皇帝的心。
  她咬住了嘴唇,突然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殷长阑眉眼微压,淡淡地道:“朕是当朝天子。”
  他说话的时候手稳稳的,连杯中的酒面都没有稍稍的摇动。
  秦碧华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动作,以期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的破绽,但看他这样的笃定和安稳,一时连自己心中原本的那一点臆测也难以坚持了。
  怀疑的种子旋灭旋生,笃信和质疑之间左右摇摆,就不由得使人又愧又悔又是恨。
  秦碧华眼前微微恍惚。
  殷长阑已经走到了近前。
  秦碧华手臂撑在榻上,忽然倾过身子,用力地扑了过来,抱住了殷长阑的腿。
  殷长阑长眉骤锁,膝下下意识地一折,足尖稍一蓄力,就狠狠地踹了出去。
  他这具身体底子并不算好,只胜在青春年少,虽然被他接手之后捡起了旧日的炼体习惯,但到底时日尚短,力气也不甚完备。
  这一脚踢出去,倘若还是原本的大齐太/祖,当场就能将横练过的大汉踏碎了胸骨,这时放在娇娇弱弱的秦碧华身上,却也只能将她踢得斜斜地飞了出去。
  秦碧华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痛,不消看也知道该是有一片骇人的青紫了。
  殷长阑俯视着她,漠然道:“朕不是不打女人!”
  秦碧华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她挣扎着膝行几步,重新扑抱过来,殷长阑这一次有了准备,没有等她抱住,靴尖已经踏在了她受伤的肩头上。
  秦碧华尖叫一声,仰面躺在了地上。
  殷长阑蹲在她的面前,淡淡地道:“别忘了自己说的话。朕今日杀你,往后为妖为鬼,只管来找朕说。”
  她是真的要死了。
  这个男人真的不会放过她——不管他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殷长阑,他都要杀了她了!
  秦碧华极力地摇着头,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你不会,你不会的。”
  她呜咽了两声,忽而面上露出楚楚而哀致的表情,“七郎,七郎,你只是被容晚初那个女人蒙蔽了。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好?七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她由下及上,斜斜地挑着眉眼,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妩媚而得人喜爱的神态,水光朦胧地望着殷长阑,道:“七郎,我不气你了,我许你宠幸那个容氏,我也不再嫉恨她,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就好了!”
  殷长阑却低着头在打量手中那杯酒。
  他不耐烦与秦碧华多作纠缠,这样短暂的工夫,思绪已经飞到了前头离开的容晚初身上。
  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阿晚也能这样的杀伐决断——或者说,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阿晚分明那样坚韧而柔软。
  秦碧华听得懂的话,殷长阑当然也听得懂。
  容晚初那时口中说着“杀你只为你弑君谋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只是因为秦碧华的那些“惑众妖言”而已!
  她——她怎么会这样突然地维护起这个小皇帝?
  殷长阑微微闭了闭眼,不敢深想下去。
  秦碧华的手臂已经重新缠住了他的靴筒,声声凄楚:“你睁开眼看看清楚,七郎,我是你的阿华啊,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倘若他没有来,这个女人是不是就这样与小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这样的野望,他的小姑娘生得这样的容颜,又怎么可能被这个女人轻易放过?
  ——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在离开了他以后,也就这样寂寂地凋零在深宫里?
  殷长阑静静地道:“既然如此,不如就选你一个人进宫好了。何以要纳这么多妃子呢?”
  秦碧华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听清他最后的一句话。
  男人已经扣住了她的下颌,那只手宛如铁铸有千钧之力,让她被迫大大地张开了口。
  他手腕一翻,青碧的酒水就沿着红唇白齿,汩/汩地倾泻而下,又被人不由自主地吞咽下去。
  鸩酒入腹,没有过多久工夫,秦碧华就疯狂地挣扎了起来,面上神色狰狞如厉鬼,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般紧紧蜷缩在了一处,七窍都渐渐沁出乌紫的血来。
  他前头一生征伐,一双手染满了鲜血,见过的死人只怕要比活人更多。
  殷长阑面上没有一点波动,轻轻地拊了拊掌。
  房檐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响动,有个黑衣少年倏忽间从檐瓦上倒吊下来,身形灵巧得像只猴子,又诡秘得像只潜行在暗夜中的蝙蝠。
  他眉眼十分平凡,进了门就向殷长阑行了个礼,垂着手站在一旁。
  殷长阑看着他,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那少年闷声道:“奉尊主令。”
  殷长阑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记挂着先离开的容晚初,就径自起身出了门。
  冬阳薄薄地挂在他的身上,庭院里簌簌的凉风扑过他衣襟鬓角,吹散了他心里原本因为秦碧华最后那些呓语而生出的窒闷。
  他的小姑娘。
  他微微地笑了笑,大步流星地将偏殿抛在了身后。
  ※
  殷长阑回到正殿的时候,正有宫女捧着铜盆,服侍容晚初盥手。
  九宸宫的宫人不清楚容晚初的习惯,就在温水里中规中矩地点了刺玫花露,又洒上许多花瓣,绛红微紫的花瓣在水里载浮载沉,环着一双玉雕似的纤手,馨香在鼻,无端生出旖旎风华。
  殷长阑在帘下停住了脚,眼眸微微一深。
  宫人发现了他的到来,都纷纷地俯下/身来行礼,正替容晚初端着铜盆的那一个手中晃了晃,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水面微微一漾,就在女孩儿指尖拍起个小小的水花。
  殷长阑稍稍压了压眉,淡淡地道:“看朕做什么,只管服侍你/娘娘。”
  那宫人知道自己犯了错,诚惶诚恐地对着容晚初弓下腰去。
  容晚初不甚在意,拈起盆边的香胰,在手上稍稍打了打,乳白的碎沫就沿着指缘敷衍开了,又散溢在水里。
  她腕皓指纤,一双手细长晶莹,殷长阑一面觉得失礼,一面又难以将视线从她手上移开,只定定地看着,心里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烧得他口舌都微微燥郁起来。
  那眼神落处灼灼烫人,容晚初又不迟钝,被他这样看着,纵是一向稳重,也不免觉得有些发烧,草草地涤净了手,就接过宫人手里的帛巾转过了身去。
  她道:“陛下也忙碌了这一日,正该用些膳食才是。”
  殷长阑应了声“好”,声音十分的温柔。
  冬日日落得早,殷长阑回来时还有些许余晖,不过这样一段工夫,天光就黯黯沉了下来,掌灯的宫人沿廊点起了灯盏,暖黄的火焰光芒就重新笼住了殿宇。
  端盆的宫女就要出去泼水、换水。
  殷长阑却阻止了她:“不必折腾了,朕就这样洗了就好。”
  “可是……”
  ——可是这是贵妃用剩的残水。
  那宫人并没有机会说完了话,殷长阑已经将手浸了进来。
  宫女不由得咬了咬唇,偷偷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少女正低着头,耐心地擦拭着手上的水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殷长阑常常觉得刺玫花香气太过馥郁,不免有些迫人,然而今日这样洗了一回手,仿佛也觉得这花香芬芳到恰好,虽然挂了满手都是,却竟一点都不刺鼻了。
  他侧首就看见少女犹然在那里慢吞吞地擦手,不由得微微失笑。
  他探过手去,将那片帛巾从她指间抽了出来,就顺手握了握她的指尖,盥手的水温热,她的手也并不显得凉,像一段触手生温的暖玉,被他突然地握住了,就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却像在他心底软软地挠了一把。
  殷长阑心情大好。
  他没有继续拉着她,就顺着她的动作放开了她,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用膳罢。”
  容晚初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样坦然,就仿佛前头那些暗暗的小动作都是她的错觉似的。
  她以前可没有发现,原来他是个这样轻薄的登徒子。
  想必是她梦里那个壳子颜色太过寻常,不值得他“见色起意”了!
  她就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没有露出一点旁的表现来,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去,坐在了桌边。==
  皇帝的常膳是八菜一汤,五道甜咸点心,加上贵妃减二等,饶是桌面并不紧狭,也满满地摆了一整桌。
  殷长阑在桌上扫了一眼,就先挽起了袖子,把放在他手边的那一碟春茶明玉卷挪到了容晚初的面前去。
  他稍有动作,围在桌边等着侍奉的宫人内侍就纷纷动了起来,等着他的吩咐,却没想到他不假于人,片刻的工夫,已经利落地换了四、五道菜品的位置。
  等到最后,他伸手去端容晚初旁边一碗山棘凉汤的时候,那只盛汤的小盖碗却被只纤纤的手挡住了。
  殷长阑眉峰微挑,不甚赞同地看了手的主人一眼。
  容晚初笑吟吟地回视着他,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妾替您再传一碗来。”
  山棘凉汤酸甜冰凉,男人既不嗜酸,也不嗜甜,简直没有半点喜欢。
  他看着女孩儿含/着笑的眼,杏子似的明眸,里头倒映着一个眉头微皱的少年人的影子。
  他就不知为何软下了心来,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少喝一点。”
  殷长阑这样一妥协,容晚初就抿唇笑了起来。
  满桌的珍馐被男人这样一换,安置在她面前的就尽是她喜欢、不讨厌、吃得下的菜式。
  这样被人细心地照顾着一点饮食喜好的日子,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
  而一旦重新经历了熟悉的一切,那一点原本还压在心里的,因为彼此容颜、身份和关系变迁而稍生的别扭,就悄无声息地消解了。
  偏偏这个人什么都不肯明说。
  那就让他自己慢慢地磨着好了!
  女孩儿手中捧着冰凉凉的汤碗,细白的齿叼着天青瓷的薄薄碗沿,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了眼睛。
  ※
  这一顿午膳原本就直直拖到了晚上,等到食毕撤了桌,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
  容晚初起身请辞。
  殷长阑心中珍爱她,舍不得有半点轻慢,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留她。
  他起身道:“我送你。”
  容晚初看了他一眼,没有推辞。
  但是等到上辇车的时候,她却婉拒了与他同乘:“臣妾虽然不才,也知班氏有‘却辇’之德。”
  殷长阑其实并不知道谁是班氏,但见她神色明快,还带着女孩儿式的狡黠,望着他的时候眼眸忽闪忽闪的,就知道她心里故意地使着坏。
  他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道:“都依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两架车。
  凤池宫在九宸宫正东,过了霁虹桥,就是一带紫竹迤逦,到宫墙下密密地植了大丛,微风一动萧萧肃肃,使人有腋下生风之感。
  殷长阑却看着那丛竹子,低声道:“太凄清了些。”
  容晚初瞥他一眼。
  她从前在这宫里,只偏爱这样的凄清萧肃。
  彼时心境也不过如这一丛竹,终年寒碧,原不需富贵之华。
  她没有接他的话,只立在门口向他屈膝行了个礼,道:“臣妾这些时日从太后娘娘那里领了活计,宫里头乱的很,只怕要惹陛下的笑话。”
  殷长阑失笑。
  他顺着小姑娘的意思,道:“你好生歇息,倘若活计太多,我替你去向太后说。”
  果真没有进门,就重新上了辇车。
  容晚初目送他一行人的背影隐没在夜色里,留在宫中的阿敏听到门口的响动,已经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娘娘。”她行了个礼,道:“您可算回来了,可出了什么事没有?去了这半日,也没有个人回来递个消息,打发人过去问,只说九宸宫里不许人打扰,悄没声的没一点动静。”
  一面扶着容晚初的手臂,将她细细地打量着,一面又嗔怪阿讷:“你也是个心里没一点数的,不晓得我们在家里担心。”
  阿讷鼓了鼓腮,有心要说些什么,却被容晚初含笑轻轻地看了一眼,只得讷讷地道:“万事都是好的,娘娘也没有出什么事,你直管胡乱操心。”
  一路拌着嘴往里走。
  容晚初犹记挂着白日里在偏殿盘账的女官们,听她们碎碎地说了几句话,就问了起来:“……是打发了回去,还是安置在了这里?这半日可有什么事?”
  阿敏知道她原本的安排,就道:“依您的意思,都留在了宫里,横竖咱们这里地广人薄的,也睡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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