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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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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长阑含笑反问了一句,容晚初微微有些疑惑地仰过头去,总觉得他声音里藏着某种不知名的异样,低哑中仿佛有一颗颗的砂砾,磨在她的耳中,生出与外触不同的、难以纾解的痒来。
  书案后空间有限,她站在桌沿和男人的身体中间,这样稍稍进退、又仰起头,就把上半身都靠进了殷长阑的怀里。
  殷长阑下意识地抬手拢住了她的腰。
  他原本是怕她站得不稳跌了跤,但女孩儿一截纤细的腰/肢落进他掌心,柔软的触感立刻就让他的手臂都僵住了。
  微凉的长发贴上他颈侧的血管。
  他眼睫微垂,就看到发丝的掩映下,女孩儿白玉似的耳廓肉/眼可见地漫上了红色,像要滴出/血来。
  殷长阑忽然挑起唇角,无声地微微笑了笑。
  他的小姑娘。
  他闭了闭眼,没有再更进一步做出什么举动,只微微倾了身子,从笔山上另取了一枝湖笔,在砚池中舐了一回墨。
  容晚初被他握着腰揽在怀里,与那一日病中被他照料又不同,一颗心“砰砰”地胡乱跳着,脸上蒸着热气,生怕被看去了满面的红,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小心翼翼地转着眸子去看他。
  男人侧脸锋毅而沉静,微微垂着眼睫,执笔的手腕徐徐移动,她看到他忽然勾起了唇。
  这个笑容仿佛有种难言的意味,像是追忆、怀念,有些微微的苦,但当他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又有些不知名的温柔和戏谑。
  容晚初以为是自己的窥视被抓了个现行,羞窘地转开了脸。
  他写字的时候她只顾着看他的脸,到这时逃避似地垂下眼,才将视线落在绢幅上,留白的地方只写了两句短词。
  她喃喃地念道:“还梦阳关雪,年年惊岁华。”*
  很多年以前,她曾经对他说:“晚是岁华未晚的晚,初是只如初见的初。”
  她跟着他走过了许许多多的河山,最后离开他的时候,却连只言片语没有来得及给他。
  ——“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殷长阑察觉有异,抬手握住了女孩儿的下颌,扶着她侧过脸来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
  男人一颗心在她眼底的水光里都揪痛了,什么心思都顾不上,只将声音放得更轻更柔,犹怕问痛了她,低声道:“怎么了?”
  容晚初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腰,女孩儿像是失了巢的雏鸟,固执地不肯抬起头来,就这样缩在他怀中,殷长阑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肩,一下一下轻柔耐心地拍抚着。
  “七哥,对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衣料的阻隔还是什么缘故,女孩儿的声音显得闷闷的,但语句仍然流畅,没有听出太多哽咽的意味。
  殷长阑稍稍地放下了心。
  他低声道:“阿晚没有对不起过哥,阿晚能到哥身边,已经是天命对哥最大的恩赐。”
  一颗小脑袋在他胸前用力地摇了摇,力气大得一头顺滑的长发蹭在衣料上,都微微生出些凌/乱来。
  暖意流进他心里,他一手梳拢着她的发丝,黑色的水流泻过他的指缝。
  “哥这一辈子,出身草莽,命贱如尘,倘若没有你那时相救,早就作了荆野之中一捧无名白骨。”他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容晚初贴在他胸前,一时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安然之感。
  她低声反驳道:“七哥才不会。”
  孩子气的反驳让殷长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哄劝似地道:“哥有阿晚,当然不会,嗯?”
  容晚初被他哄着小孩儿一样的语气窘得脸红,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道:“就算没有我,七哥也会开江山霸业,为天下共主,四海来朝……”
  她对他永远这么有信心。
  殷长阑微微失笑,见她情绪终于转好了,就决定不与她争辩这个问题。
  明瓦的窗格外透进窸窸窣窣的声响,殷长阑伸出手去将窗屉稍稍推开了一点,就有雪花打着旋儿,从狭窄的缝隙间钻进来。
  容晚初喃喃地道:“下雪了。”
  小雪已经飘了半日,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却转大了。
  女孩儿脱开了他的怀抱,带着些欢喜地凑到了窗边去,殷长阑怀中霎时一空,微凉的空气卷进来,无端使人生出些失落之意。
  男人将手虚虚地握了握,见窗前的小姑娘雀跃的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
  殷长阑和容晚初单独在一处的时候,宫人侍女都知趣地远远避在外头,到两个人肩并肩地出了屋,才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宫人有序地传布了午膳。
  李盈的干儿子蔡福冒着雪匆匆地赶到凤池宫来,殷长阑就站起身来,披上了外出的风氅和兜帽,嘱咐容晚初道:“若是要出去,就使他们扫净了雪,靴子也挑耐滑的,不许单图好看。”
  容晚初笑着推了他出门:“再不能那样傻的。”
  到申初时分,却有将作监的内宦冒着大雪登门。
  来人有七、八个,为首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年纪,但外表看上去却与同龄宦官颇为不同,有些内侍罕有的刚气,独个儿进来给贵妃磕头的时候,容晚初看见他一双结着许多伤疤和老茧的手。
  “臣将作少监董季,叩见贵妃娘娘。”他说话也一板一眼的,态度十分的恭敬,道:“陛下有旨意,着臣等把凤池宫的明瓦窗子一水都换成琉璃。臣因此特来先量一遍尺寸,搅扰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明瓦不过微微地透一点光,比起琉璃的通透,自然是云泥之别。
  但琉璃易碎,能镶窗子的大小又难得,宫中至今仍然唯有九宸宫的窗子尽用的琉璃,余下连宁寿宫和暂时空置的永安宫,也只有主殿用上了琉璃窗。
  董少监说着话,面上没有什么旁的神色,容晚初心中却像是蜜罐里又倾了一勺蜜。
  她上辈子活到后头,在这宫里立得稳稳的,旁人谁也不敢来碰她,她也自己做主换过了窗子,原并不觉得这东西稀罕。
  她抿着唇,面上却都是笑意,道:“有劳少监大人。倘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同廉尚宫打招呼。”
  董季应了一声,又磕了个头,就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阿敏就笑道:“陛下一定是看您成日价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怕屋里昏暗,伤了您的眼。”
  阿讷却道:“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是想着换了琉璃窗,娘娘就在屋子里一样能看见外头下雪,免得出去吹风。”
  容晚初道:“聒噪。”
  将两个侍女都瞪了一眼,就站起身来往内室去了。
  阿讷和阿敏对视了一回,又各自笑盈盈地转过了头去。

  董少监带人把凤池宫大大小小的窗子都量过了一遍,天就已经擦黑了。
  廉尚宫脸上带着喜气,按例打发了赏银。
  隔了一天,将作监的人带着头一拨琉璃板,又到了凤池宫来,先把容晚初日常起居的正殿和暖坞的窗子换下了。
  阿讷顾不上仪态,趴在窗台上,凑近了去看那晶莹通透的琉璃,一面赞叹道:“屋子里霎时间就亮堂了。”
  容晚初笑她:“偏偏我亏待了你,教你瞧见点好的就拔不动脚。”
  阿讷被她打趣惯了,私以为一定是因为姑娘当日给自己取名“讷”的缘故——她后来听姑娘读书,知道了原来“讷”就是迟钝的意思。
  名字就笨笨的!
  难怪她总是没有阿敏聪明。
  她气鼓鼓地出门去给容晚初烧茶换水。
  廉尚宫笑盈盈地进门,向容晚初行礼,道:“贤妃娘娘的母亲进了宫,由贤妃娘娘陪着过来,想给娘娘磕个头。”
  眼看要到年下,宫中人口不繁,有名分的只有三位一品的贵主,还是容晚初前日里传出去的消息,允了宫妃的家人进宫来略解天伦。
  她就微微地点了点头,道:“请甄夫人在前头等一等。”
  阿讷就先进来替她更衣,道:“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宫里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先在外头翻腾起来。”容晚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没有簪戴什么妆饰,就起身来出了门。
  甄漪澜和她的母亲在前殿的正厅里静悄悄地坐着。
  四壁都是垂手静立的宫人,连说一句窃窃之语都嫌响亮,甄漪澜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椅子里,帕子绞在手心,勉强生出一点柔软的暖意。
  甄二夫人的目光却落在大块大块的琉璃窗上。
  前日刚下过大雪,大约是得了主子的交代,路边的积雪并没有铲除,天光照在雪面上,又透过窗上晶莹无暇的琉璃,银亮亮地折进屋子里,把纵深幽远的殿堂都照得通明。
  甄二夫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就听见屏风后头有丛丛脚步声转了出来。
  少女衣衫简素,梳了个单螺髻,一支莲头羊脂簪挽着,倒披了件珠灰色面、白狐狸里子的斗篷,进了厅中就由侍女解下来抱开了。
  她含/着笑在主位上坐了,就先道:“夫人,多时不见了。”
  甄二夫人一时有些微微的恍惚。
  倒是甄漪澜比她反应得快上许多,站起身来屈了屈膝,道:“贵妃娘娘。”
  她笑盈盈的,语气十分的真诚,道:“臣妾进宫来,臣妾的娘/亲在家中牵挂极了,知道是多蒙您的仁恩,才能母女相见一见,就想着当面来谢一谢您。”
  “贤妃说哪里的话。”容晚初也跟着笑容微微的,道:“都是陛下和太后娘娘恩慈。”
  都是场面上的话。
  甄二夫人也定住了神,道:“原是该给娘娘磕个头的。”
  没有等到宫人上前来阻拦,就伏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容晚初忙抽开身避过了,道:“夫人是长辈,这如何使得。”
  甄二夫人被宫人扶着起了身,笑容满面地同容晚初契阔。
  容、甄两家都是门第相若,从前也颇有见面,彼此总能找出些话来,加上甄二夫人有心放低了姿态,两下里说了几句闲话,虽然都不痛不痒的,面上却极尽和乐融融。
  到一盏茶冷了,两壁的宫人却都垂着手,恭恭敬敬地侍立着,并没有人上来换过茶水,甄二夫人就站起了身,笑道:“叨扰了娘娘这半日,臣妇就不多打搅了。”
  容晚初并没有挽留,笑着叫了“廉姑姑”:“替我送了甄夫人和贤妃娘娘。”
  甄氏母女携着手上了回程的辇车。
  甄二夫人一上车,就靠着围子闭上了眼,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甄漪澜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垂了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车上说话不便,下车进了宫门,屏退了侍女,甄二夫人就神色冷峻地问道:“容贵妃一直如此?”
  甄漪澜笑了一笑,反问道:“娘说的如此,又是如哪一个‘此’呢?”
  她这副模样,让甄二夫人一口气堵在了喉间,含/着怒意看了她一眼。
  甄漪澜就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娘不在宫里,只知道外头传的话,不知道这里头的实际。可是我就在这宫里,却也只知道宫里传的话罢了。”
  “你大伯父回来之后,直说‘容景升养了个好女儿’,你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是你姨妈私下里同我说,说是宫里头,如今太后娘娘都退了一射之地,把宫权都交在了贵妃的手里。”
  甄二夫人被她挽着臂服了一回软,就忍不住生出些疲惫来,道:“原本不是说皇帝宠幸一个姓秦的贱婢?是不是你……?”
  她做母亲,是最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就抬起眼来看住了她。
  “那姓秦的,骨头都不知道凉到哪里去了,原是因弑君作乱起的,同我全不曾有过相干。”甄漪澜垂着眼,慢慢地道:“这话您往后也不要提了。”
  这话就有些忌讳,甄二夫人也不再问,就叹了口气,道:“贵妃在家里的时候,我瞧着也不是个会讨好人的,没想到进了宫里来,倒是都同从前不一样了。”
  “这宫里头形形色/色的。”甄漪澜却笑了笑,道:“您看着贵妃是不一样了,我看着,却唯有贵妃还是那个样儿。”
  她道:“我也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好处,偏偏就迷住了她,只是瞧着当真是极宠爱的。”
  就把前头见过的情形都说给了甄二夫人听。
  甄二夫人道:“我听你大伯父的意思,皇帝同从前却是很不一样了。”
  她说到这个话,就将声音压到了极低,道:“我不过是听你大伯父漏出一点子来,想是从前极懂事的,如今因着赵王爷那个事,就显出不是那个模样了,你大伯父心里头,正不知道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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