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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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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尚宫在一旁屈下膝来,道:“回娘娘的话,确是已然有四个月了。”
  容晚初就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道:“天子体仁喻德,自思国事繁忙,连时常承欢太后娘娘膝前都不可得,而诸位年少,却只因要为天子一人的享乐,而无端罹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心中十分的悯疚。”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一点疾厉之色,却让屋中许多人生出恐慌之意来。
  有人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娘娘……”
  “嗯?”容晚初含/着笑意看了过去。
  她柔声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那人却在她的目光中埋下了头,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许氏一颗心在她的轻声细语里直直地向下沉了下去,只觉得一身都浸在了冰水里。
  她想的并没有错……
  只恨她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许氏坐在椅子里,却听见自己的牙齿上下打着颤时“格格”的声响。
  容晚初眼风都没有往这边再荡一下。
  她依旧慢吞吞地撇着茶沫,仿佛只是随口说着什么饮食天气的闲话,慢慢地道:“如今民生常苦,天子欲以身为则,俭简內帏,推恩天下,因此几番思量,特拟恩旨,使诸卿归返双亲膝下,往后婚嫁随心,也使世间少些思亲、思子的哀苦。”
  她话音未落,殿中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跌落的闷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初:真都当我好脾气呢╭(╯^╰)╮
 
 
第49章 惜芳菲(2)
  殿中一众秀女心情原本就十分紧绷,这时不免有人顾不上规矩、礼仪, 就循声望过去。
  沉重的黄杨木圈椅仰面倒在地上, 宫女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 “砰砰”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只是一径地请罪, 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前面, 本该安坐在椅子里的袁沛娘却站立着, 一双手在衣袖的掩映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仪态, 不免有些狼狈, 也依旧把腰挺直了,只低低地垂了头, 道:“娘娘恕罪,妾身失仪了。”
  底下有人悄悄地交换着眼色, 猜测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她怎样的“失仪”, 以至于鼓弄出这样大的响动。
  有人挤破了头想要留在这深宫里,求个锦绣前程, 就有人流干了泪想要出宫去, 过上太平安稳、天伦共聚的日子。
  容晚初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地笑了笑, 并没有一点惊讶。
  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宫人还在一味地磕头,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神色和语气都温和,道:“这一点小事既做不来, 就自己出去领罚。”
  尚宫局自然有规束宫人的例则。
  那宫人脸色灰败地伏在地上,被底下两个宫女走上来拖住肩臂的时候,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道:“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容晚初充耳不闻,只淡淡地敛了睫,见袁沛娘尴尬又沉默地站在那里,还反过来安慰道:“不过是桩意外,你们又是娇客,大不必如此惶恐。”
  她越是温柔和气,有些人心里的石头就吊得越深。
  何况“你们是娇客”这样短短的一句,已经把这些半只脚踏进六宫的“御妻备选”,轻而易举地推到了门外去。
  袁沛娘在这个时候,也陡然间明白了她前头说的“知会”里头的意思。
  胜利者是不需要高声呼喝来彰显自己的,再轻声细语也无损于她的威权,反而加倍显出她的体恤和尊重来——
  但她此时此刻越是温柔,就就越比得她们这些人,像是她眼中的一场笑话……
  明明知道是“敌人”出了丑,却还能如此雍容大度地替自己遮掩……
  紧握成拳的手掌心里,长长的指甲折断了,齐根涌/出/血来,浅杏色的衣料,袖口处很快就晕开了一点朱砂颜色,袁沛娘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定定地站在那里,竖着耳朵……
  听着容晚初笑意温醇,和声说道:“天子有慈悯四海之心,是国朝的善事,也是仁君的恩德,诸卿该以此为幸才是。”
  “以此为幸”!
  袁沛娘几乎要笑出声来。
  涌到喉头的笑意却翻成了凄苦,她猛地抬起头来,想要撕破她虚假的面皮,高声地质问她:“如此得志猖狂,你就不怕将来色衰爱弛?”
  她只来得及张了口,眼前却忽然蒙蒙一黑,整个人就这样委顿了下去。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失仪”,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了。
  对面的许氏与她结下了仇怨,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本该欢欣雀跃才是,此刻却有种由衷而生的、物伤其类的寒意。

  她从昏倒在地上的袁沛娘身上收回了视线,向上首悄悄地一掠,却对上了容晚初沉静而毫无波澜的目光。
  许氏身上一凛,低低地埋下了头。
  容晚初轻描淡写地道:“本宫听闻袁姑娘纯孝,如今才知道果然不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竟然欢喜得太过了。”
  她微微感慨地道:“倒是本宫考量不周,大悲大喜,确是太过伤身了些。”
  许氏在心里暗暗地苦笑。
  贵妃容氏,京中原本都传言她为人性僻,鲜少与人交际,是个低调高洁的性子,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口齿这样的凌厉。
  这一身指黑为白的手段,只怕就是袁沛娘也没有想到过吧。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头,只当做自己并不存在。
  容晚初浅浅地感叹了一句,就有些疑惑地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宫人,温声道:“还不去替袁姑娘请个太医来?度支员外郎的千金在宫中暂住,倘若不能全须全尾地还回去,陛下和本宫可怎么同袁大人交代。”
  阿讷就脆生生地应了声“是”,当真亲自退了出去。
  她前头一直站在容晚初的身边,如今让开了位置,就露出身后一名身量高挑、神色凝郁的女官来。
  吕尚宫前头一直战战兢兢的,不敢随意地抬头、窥视,生怕惹了容晚初的眼,但一直暗暗地关注着上头,这时候对上了那女官的脸,心里就猛地一跳,涌上了一股说不明白的危机感。
  辛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坏了事,被打进了浆洗房为粗使了吗?
  吕尚宫心里乱糟糟的。
  辛氏顶着她直勾勾的注视,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低眉顺眼地站在容晚初的身后,同支应茶水的跑腿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吕尚宫对凤池宫和宁寿宫之间一度汹涌的暗流,虽然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也不过是局外人,探听得三言两语,看见了最终的结局。
  当中发生的种种细节,并不是她有心打探就能知道的。
  她所听闻的,也不过是原本尚宫局的总掌事崔氏,忽然之间就被褫夺了权柄和女官的品阶,发配到了浣衣局中。
  “凡宫人年老及有罪退废者,发此局居住,内官监例有供给米盐,待其自毙,以防泄漏大内之事。”*
  崔氏在尚宫局深耕二十年,里里外外称得上只手遮天。
  贵妃容氏入宫不过数月,看上去温柔明媚,可亲可欺。
  可是容贵妃不声不响地得了太后娘娘的让步,虽然还只挂着“协理后宫”的名头,实际上却把六宫的权柄都握在手里了。
  崔氏却不明不白地进了浣衣局,从此余生不过是熬着日子等死罢了。
  吕氏还记得自己听到消息的时候,身上乍然起的一层冷汗。
  辛柳是同崔氏一同消失的。那一天就有人到储秀宫来,提拔她暂做了储秀宫的尚宫执事。
  她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辛氏的下落,只得到一个语焉不详的答案。
  辛氏是崔氏的膀臂,如今这样莫名地不见了人影,想也知道必定与崔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她一度只当辛氏是悄没声地死了。
  这也不值当什么意外!
  不过一、两天的工夫——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有意寻的由头,还是当真只是恰好到浣衣局去办差,就在负责冬日厚重棉衣的浆洗房外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影。
  在宁寿宫呼风唤雨、深受太后娘娘倚重的宋尚宫,摘去了头上、手上的金玉钗环,和旁的获了罪的宫人一起,做着浣衣局里最苦痛、最磨人的一项差使。
  她在小院子外头定定地站了许久,揉了几回眼睛,若不是实在熟悉宋氏的身形眉眼,她怎么也不敢确认。
  当时与她同行的旧友拍了拍她的手臂,低低地提醒她:“这里头都是得了主子交代的,人多眼杂,不要久留了。”
  得了主子的“交代”,也有好的“交代”,和坏的“交代”。
  会被专门安排到冬院来,是唯恐人活得太久了。
  吕氏打了个寒噤。
  旧友在浆洗房吃过了苦,能熬出这一点头,不知道见过多少事,只是仿佛不经意似地提醒她:“太后娘娘/亲自过问的,原同我们不相干。”
  宋尚宫当初,也是太后娘娘/亲自点了名,与崔掌事一并辅佐容贵妃的。
  崔、宋二人都出了事,为什么辛柳反而毫发无伤,还这样光明正大地跟在了容贵妃的身后?
  吕尚宫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冰冷下来。
  辛柳仿佛是得了什么差使,侧身从人群当中退了出去,在小宫女携着的木匣里取了枚香饼,续进了烟气将尽的香炉中。
  手脚轻快又利落,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容晚初的身后。
  吕尚宫只定定地看着,以至于身边的小宫女都按捺不住,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如梦初醒地低下了头。
  辛柳直到这时才微微地抬起了头,向着吕尚宫在的方向不咸不淡地掠了一眼。
  廉尚宫看在眼里,并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
  宫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并不在容晚初的心上。
  她只把/玩着那碗茶,笑盈盈地不说话,别的人也不敢出声,只能静悄悄地等在那里。
  宫人扶着昏厥的袁沛娘,退到了耳房里去。
  得了传唤的太医匆匆进门来,替袁沛娘看了脉象,硬着头皮上前来回话:“袁姑娘只是身子骨并不十分健旺,有时起身猛了,偶然迷过神去,或是一时的心神激荡、急火攻心,都是有的。”
  太医说出来的话,几乎要让许氏以为他是提前得了凤池宫的交代了。
  这话说出了口,袁沛娘往后在这一屋子的人前头,还能有什么名声可言?
  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款款地道:“娘娘容禀,妾身确曾听闻袁姐姐有些不胜之症……”
  她微微地笑着,若有所指地道:“妾身也知道娘娘是最慈和的,当日翁姑娘生了病,娘娘不但亲自来探,还接了翁姑娘往……”
  往凤池宫去住!
  她的话没有说完,容晚初已经一眼看过来,笑容柔和,让许氏心里跟着一跳。
  就听见容晚初徐徐地道:“本宫曾听陛下提及,许姑娘的父亲是国朝肱股之臣,却不知道原来许、袁两家的交情这样亲密。”
  袁沛娘的父亲是度支司员外郎,许氏的父亲却是盐铁司副使。
  三司掌朝廷财政,向来与吏治之事同为重中之重。
  被容晚初这样单单地将她的父亲拿出来说一句,许氏面上霎时一白。
  她在宫中,得不到多少外头的信息,但也能知道前些时日朝廷上,皇叔赵王因为贪墨而除爵、罪徙的大事。
  她对上容晚初仿佛含笑又仿佛洞彻的一双眼,心里狠狠地跳了起来,有种油然而生的不安之感。
  这时候的惶恐,却又不同于之前想通了贵妃在秀女这件事上真正态度时的冰冷。
  容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氏将手撑在了圈椅的扶手上,避免了跌坐下来的狼狈。
  容晚初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她一句,见她知趣地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微微地敛了睫,终于把手中的盖盏放回了桌上。
  极轻的一声响动,却像是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她道:“辛柳。”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辛氏越众而出,在她面前伏下/身去,应道:“娘娘,奴婢在。”
  容晚初浅浅地笑道:“你在储秀宫司事多时,姑娘们的事,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如今送姑娘们回家去,本宫也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务要把姑娘们都服侍得妥帖才好。”
  辛柳身躯微微地颤抖,是压不住的激动。
  她捏紧了拳,掌心的刺痛让她平静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奴婢定不负娘娘的托付!”
  吕氏呆呆地站在那里。
  容贵妃,没有如她所担忧的那样,斥责她,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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