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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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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一片阴影支了起来,遮住了那点碎光映照的影子,让她的眼睛重新回到微微的昏暗里。
  身边有温热倾过来,轻抚落在她颊上,男人的声音低哑温柔:“这回醒了?”
  “呀。”
  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到外界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浅浅的惊讶。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容晚初蒙昧的睡意被他的声音驱走了,就着躺在枕上的姿势仰起头来,对上一双冬星似的,含/着笑意的沉邃眼眸。
  “七哥?”她犹然有些不相信似的,喃喃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我睡了多久呀……”
  “没有多久。”殷长阑又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起来醒醒神,免得晚上吃不下饭。”
  容晚初被他捏了脸,颊上红扑扑的,拥着身上的遮盖坐起了身。
  她睡的时候身上只套了件他的衣裳,这时候衣裳还挂在她手臂上,身上却又搭了一件薄薄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去。
  殷长阑就坐在她的身侧。
  他随意地支着一条长/腿,搭过膝上的手握着那本她睡前在翻看的游记,微微侧着身子,垂眸逗弄着她,像一头饱腹之后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猛兽。
  容晚初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着,忽而生出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来,胡乱地道:“七、七哥怎么在这里陪着我……”
  话说出口的时候,竟然还有些结巴。
  殷长阑微微地笑了笑,道:“今天忽然有人到我跟前来哭诉,我才知道我的贵妃娘娘大发神威。为了维护娘娘的威严,我也只好闭门谢客了!”
  他抬起手来,轻易地遮住了女孩儿含/着水意瞪过来的眼,柔声笑道:“阿晚替我平了件大/麻烦,你说我要怎么谢你?”
  容晚初嘴角高高地撅了起来,道:“不过是因为她们争闹起来,与其教她们大过年里这样没着没落的,还不如早些送回家里去,既圆了天伦之情,也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又同我有什么相干?”
  前头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到后来越说越是顺畅,简直仿佛从最初就是这样的考量,浑然天成的逻辑一般。
  殷长阑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柔声道:“阿晚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道理。”
  赞扬起来也下足了力气,毫不吝惜地道:“世间再没有比阿晚更纯善温柔,更能体贴我心的人了。”
  他说得这样光明磊落,几乎让容晚初怀疑起自己来。
  她一时间有些困惑。
  难道她真的有这么善意无私?
  她不由得讷讷地道:“袁氏和许氏,还有几个人,前头对翁氏生了恶意,寒冬腊月里却布了局陷她落水。这样恶毒的心思,于我是不能容的。纵然遣了她们回家去,我也必定要明旨申斥……她们以为回了家万事大吉,可是却未必能就如想的那样……”
  殷长阑温声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
  容晚初沉默了片刻,道:“其实忍冬已经查明了当日的情形,只是她们那时行/事都在言辞之间,少有实证……”
  她说了半晌,到底喟出一口气来,神态有些怅然,垂睫盯着殷长阑衣袖上的花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单留她们几个人在宫里,脏了我的地。”
  殷长阑不由得有些后悔。
  原本不过是调侃,没想到她心里压着结,反而招了她的心。
  也幸好教他误打误撞,不然更不知道这小姑娘夜里要辗转几宿。
  容晚初眼睫低垂,就看见视野里那只纹着黼黻章纹的衣袖忽然扬了起来,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她颈后,温柔地捏了捏,道:“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
  他含/着笑意道:“家中的儿女都约束不好,何谈治国平天下?”
  容晚初轻轻应了一声,神色到底有些怏怏的,道:“到底对不住明珠,我不曾替她主持了公道。”
  殷长阑微微眉梢微微地动了动。
  又是翁氏。
  说曹操,曹操就到。
  侍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唯恐打扰了房中人的谨慎,道:“翁姑娘求见娘娘。”
  殷长阑放开了手,向后靠在了迎枕里,道:“去罢。”
  他语气有些懒散,容晚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唇,道:“我去一去就回来。”
  殷长阑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声音太过轻微,以至于难以分辨这一声里的情绪。
  翁明珠在前头的小偏厅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容晚初从回廊角里露出身形来,她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去,挽住了容晚初的手臂。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红通通的一片,像只兔子似的。
  一看就是刚狠狠地哭过一场。
  容晚初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这是怎么了。”
  翁明珠声音还闷闷的,有些未歇的哽咽,道:“娘娘,方才尚宫局的姑姑来同我说,明日我就能回家去了。”
  她住在凤池宫里,受容晚初的庇护,尚宫局对她不敢造次,态度也十分的殷勤恭敬。
  容晚初闻言就微微地笑了笑,道:“这是件好事,怎么反而掉起泪来。”
  翁明珠有些赧然,逃避似地转了转头,道:“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您还为我费了心,实在是……实在是羞愧。”
  声如蚊蚋似的。
  容晚初笑了起来,道:“这也值当是个事。”
  她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既然得了消息,就收拾、收拾,明日里等着回家去。我使人给你家里递个信儿,教他们知道明儿到宫门口来接你。”
  翁明珠抿着唇,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晚初。
  她不是一个善于矫饰的人,眼睛里头的不舍几乎全然没有掩饰,但她就这样看着容晚初,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舍不得您,往后还能不能常来看您”这样的话。
  即使是天真如翁明珠,也朦朦胧胧地知道,宫里只有贵妃娘娘一个人,对娘娘才是最好的。
  往后出了宫,内外有别,就只有三节两寿、宫宴朝贺的时候,才能见一见了。
  她会在家里悄悄地烧香,替娘娘祈福、保佑她一生安泰,长命百岁的!
  小姑娘的小心思,容晚初并不清楚。
  她看着翁明珠面上一时欢喜,一时怏怏,又问她道:“是不是我来的太不巧啦?阿讷姐姐都替我去通报了,我才知道原来陛下也在您这儿……”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翁明珠原本搀着她的手臂,在游廊里缓缓地走动,这时候就顿住了脚,道:“那您快回房去吧。”
  她赧然道:“我就是太欢喜了,没有忍住来找您说说话,打扰了您和陛下相处,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面上神色澄澈,站在地下眼神真挚地看着容晚初,还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道:“好。”
  她招了招手,在廊底等着侍奉的青女就趋近来,听她吩咐道:“送明珠回去,我给的东西都替她收好了,一并带回家去。”

  又回头看翁明珠,温声叮嘱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往后家去,倘有什么事,就悄悄地给我递个消息,我替你做主。”
  翁明珠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看着容晚初由人服侍着离开了,小姑娘站在原地,眼睛一眨,无声无息地流出泪来。
  容晚初出门的时候不久,再回到暖坞里来,殷长阑还如她出去时的一样,斜斜地倚坐着,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
  容晚初前头看那册游记看到一半,著者是个前朝不甚得志的书生,在序中自陈落第之后立志游遍山河,但在容晚初看到的部分里,还只是在写西北、北境的风光见闻。
  这些地方,原本都是殷长阑曾铁骑踏遍的所在了。
  她不由得微微地笑了起来,道:“七哥看他写得如何?”
  殷长阑翻着书的时候态度漫不经心的,并没有看得多认真,忽然被她问了一句,就挑了挑眉,道:“远不如阿晚当日的词章。”
  容晚初忍不住轻轻啐他一口,道:“你见过什么好的。”
  殷长阑却合了书,低吟道:“浩歌昔向天阑越。万里寒来玉关雪。旧帐弓刀犹照夜。”
  小小的女孩儿,跟在个草莽将军的身边,看的是早梅风,旌旗烈。写的是边庭月,君侯血。
  少年时新愁赋尽的涂鸦之作,如今被男人低沉而微哑的声音徐徐诵出口,让容晚初一时觉得脸上都烧透了。
  她探臂掩上了殷长阑的口,水润的眸子盯住了他,控诉似地看着,道:“你还说出来!还不快忘了,再不许提的。”
  男人的颔上有了浅浅的绒须,在面上看不出来,贴在手掌柔软的皮肤上,就略生出分明的触感。
  殷长阑还在笑,嘴角微微挑上去的时候,温热的唇/瓣就蹭过了细腻敏感的掌心。
  容晚初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殷长阑迎着她的视线,抬手将她的手握住了,微微用力,将女孩儿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低地道:“阿晚的每个字,我都记在心里。”
  他声音低沉,像是带笑,又像是认真的苦恼,道:“阿晚要把我怎么办?”
  他一双眼又深又黑,凝视着容晚初的时候,几乎要把她拉进不见底的漩涡中去。
  女孩儿被他握着手,力气并不大,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他,不盈一尺的距离,连他喉结滚动时微微牵动的皮肤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时之间连回应都忘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回望着他。
  殷长阑却揉了揉眉,有些无奈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傻丫头!”
  他拂过容晚初又乖又明媚的眼,拢着她的肩,引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交错之间鼻息拂过她的颊和耳,小姑娘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无措地握紧了。
  他捏了捏容晚初的脸,道:“这个时候,还不斥责我,推开我。就这么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
  容晚初恍回神来,嘟呶道:“还不是你欺负我。”
  她一双眼左右瞟着,只再不肯落在殷长阑的身上。又想着怎么打破这教她羞窘的气氛,又不舍得叫了服侍的人进来打扰,一时又觉得口舌都有些发干。
  炕上的小方桌之前被她踢得远远的,攒盒半盖着盖子,露出里头攒金簇红的果子来。
  容晚初的视线落在上头,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推开了殷长阑偏过来的肩,娇娇地道:“我渴了,快替我剥个冻梨子吃。”
  想做出个颐指气使的样子来,落在殷长阑的眼睛里,却只觉得她娇憨可爱。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着笑意,果真起身去替她拿果子。
  容晚初在他那分明温柔的一眼里,一颗心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危险和胁迫,无意识地“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
  送走了储秀宫里滞留了小半年的娇客们,容晚初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楚这样的忙碌里有几分是年下宫宴确有其事的纷忙,几分是因为那一日男人让她莫名生出的危险感在作祟。
  好在殷长阑的正事也空前地多了起来,年下各部京官的考课,外官也有一部分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
  容晚初并不知道他每天具体做着什么,但从他的来去匆匆,和李盈三言两语的通风报信里,感受到某种山雨欲来的气氛。
  今年是升平皇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殷长阑再世为君的第一年。
  升平留下了一个疮痍满目的烂摊子,容晚初亲自经历过,她知道躺在这副残骸上,倘若醉生梦死,也能享得十年的花月太平。
  但殷长阑从不会。
  她说不清心里是担忧多一些,还是骄傲更多一些。
  容婴进宫来见她。
  他眉宇间有些罕见的忧虑之色,屏退了左右之后,开门见山地问她:“你知道皇帝最近在做什么?”
  容晚初替他斟茶,气定神闲,皓白纤细的手腕上挂了枚水润润的翠环,执着壶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水声潺/潺地倾在盏里,容晚初声音温和又宁静:“我知道。”
  容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有些脱力似地仰了仰头。
  他道:“他这是狂妄。”
  “哥哥。”容晚初忽然唤他,隔着茶烟和香雾,女孩儿目光明亮,像一颗寒夜里无声闪烁的星子。
  容婴听见容晚初缓缓地问他:“什么不狂妄?任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恢复两、三百年前,天下人只知郡望,不识天子的旧貌,便不算得狂妄?”
  “前溯四百年再之前,朝廷以孝廉取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庶之间,如隔天人……哥哥觉得,这样的天子,便不算得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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