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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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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漪澜目光微闪。
  霍皎不知道她心里的念头,神色沉静地与她寒暄两句,各自分宾主坐了。
  宫人手脚利落地端上了茶水点心,又寂寂无声地退了下去。
  尚宫朱氏一直跟在霍皎的左近,在霍皎落了座之后,还亲自蹲下/身去替她拂了拂裙摆上的褶皱。
  甄漪澜微微垂下了眼。
  她来得十分贸然,霍皎不清楚她的来意,只是看在平素的脸面情分上见了她,这时候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啜/着茶。
  她羽睫纤长——因为瘦的缘故,一双眼又显得格外大些,连同眼睫也更显出长来,低着头的时候挡覆在清癯的轮廓上,手指纤细,骨节冰白色,这样挺直了腰坐在椅子里,让甄漪澜目光稍一恍惚,就将她和另一个人的影子叠在了一处。
  原本在等待的时候已经慢慢平复下去的念头又翻滚着涌到了舌尖来。
  她目光在撷芳宫的朱尚宫和手边的范尚宫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殿中四壁下垂手侍立的宫人身上,忽然翘/起了嘴角,道:“霍妹妹,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同你说一说。”
  霍皎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与朱尚宫对视了一眼,道:“甄姐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偏回头来,就对上了甄漪澜异彩涟涟的眸子,让她忽然没有来由地战栗。
  甄漪澜已经银铃似的笑了起来。
  她手里端着茶盅,薄胎的天青瓷挡在唇前,将她面上的神色遮住了一半,只有那双弯弯垂下的眼让人不容错认她的欢喜。
  她微微拖了长音,语气就变得柔曼起来,道:“昔日在家的时候,贵妃娘娘府中——”
  霍皎忽然低声道:“朱姑姑,你先带人退下吧。”
  甄漪澜微微地笑着,看着霍皎的神色间颇有些赞许的意味,稍稍偏了偏头,吩咐身边的范尚宫道:“你也退下。”
  朱、范都不解其意,相互对望两眼,束着手温驯地退了出去。
  霍皎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发出细微的一声叮响。她将手拢在了膝盖上,腰/肢挺得笔直,目光清冽地落在甄漪澜身上,静声道:“少不更事时的琐碎,甄姐姐又何必提起。”
  甄漪澜声音低柔地道:“虽然霍妹妹此刻说‘不必提起’,但我看方才的情状,仿佛妹妹也从不曾一刻或忘呢。”
  霍皎一张玉/面上微微覆了霜。
  她道:“甄姐姐今日来见我,我把甄姐姐当作贵客来招待。姐姐的作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甄漪澜掩口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道:“我为一桩攸关霍妹妹性命的要事而来,妹妹却这样误会我,实在令我悲怀。”
 
 
第80章 芳心苦(4)
  甄漪澜一面说着“悲怀”,口中却在笑着。
  她笑得并不十分欢畅, 但仿佛是呼岔了一口气, 自己按着腰眼, 微微有些痛苦的模样,笑意却仍旧没有从眼角眉梢卸去。
  霍皎神色清冷地看着她。
  甄漪澜一双流波般的眼微微地眨了眨,道:“霍妹妹也知道我这个人, 从前没有什么喜好, 就喜欢画两笔花样子, 绣两针花儿朵儿的。”
  京城贵女中女红第一出挑, 也是甄家六姑娘贤德温厚名声的有力佐证之一。
  霍皎不动声色地绷紧了手指, 淡淡地道:“甄姐姐秀外慧中。”
  甄漪澜又笑了起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霍妹妹, 你我都是生小相识的旧交,难道还不知道外头那些人传的名声, 有多少是牵强附会, 又有多少是追高踩低, 婉转逢迎……”
  她说着,语气总让人觉得有些意有所指的怪异:“当然, 霍妹妹的霜雪之姿, 却是这天下少见的表里如一、名副其实了。”
  霍皎冷声道:“甄姐姐若是只想说这些话, 恕皎身子尚未全好,不能久陪甄姐姐了。”
  她说着,就已经要作势站起身来。
  甄漪澜却忽然扬高了声音,道:“世间总有这样巧的事, 偏偏我那年里头就在甘泉寺里,就捡到了一张帕子,杜若纹的滚边,真是我竟从没见过的漂亮精细……”
  她对上了霍皎淬了冰的眼,收住了后头的话,咬着唇微微地笑了笑,柔声道:“我记得霍妹妹也很喜欢杜若纹绣,妹妹可想要看一看?”
  霍皎的呼吸微微急促了片刻,就难以自抑地咳了起来,一声一声响在空旷的殿室内,有些邃远空洞的回想。
  守在门外的朱尚宫抢了几步,想要进门来,却被霍皎含霜似的一眼阻在了门槛外:“回去,都退开。”
  朱尚宫把殿中安然端坐在一旁的甄漪澜看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到底无奈地屈了屈膝,重新退了开去。
  霍皎偏着身子咳了一时,声音渐渐平息了,就仍旧坐正了,拈着帕子在唇边沾了沾,蔓生杜若纹的滚边在温柔的天光里抖动着,卷进了绢料柔软的褶皱里。
  霍皎眼睫微垂,温声道:“不意甄姐姐竟然有此奇遇,不知道甄姐姐使什么时候捡到的,可曾寻到了旧主么?”
  甄漪澜笑道:“单说霍妹妹心地最是纯善,竟没人能比的,可恨世间人竟是不信。”
  她声音轻柔地道:“这桩失物挂在我心上,不怕霍妹妹笑话,我也遍找了二、三年,可惜力不从心,总不能寻得到这位兰心蕙质的佳人。”
  她道:“也不知道这位好女,如今可曾嫁了她当时心中所念的良人?”
  霍皎声音温淡,仿佛嗓子微微有些发紧,音调总有些隐约的艰涩,道:“他人的际遇,却与我等并不相干了。”
  甄漪澜面上始终挂着笑意,闻言也赞同似地点了点头,道:“霍妹妹这话不差。”
  她仿佛只是与霍皎说几句闲话,说到这里就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道:“这些风花雪月之事,毕竟不过是一点子私欲,只恨我生为女儿,竟就只能在这些闲情中打转——如今王师远征在即,听说容将军已经点齐了五军将帅……”
  她说着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敛了面上的笑容,萧萧地道:“当年都是一样的相识,也曾一处飞觞行令,如今却有故人就要远赴沙场去了,如何不令我叹息。”
  霍皎因病久避宫中,这些前朝之事与霍氏无涉,朱尚宫自然不会打听了说给她听。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王师西征的消息。
  她胸臆间情绪激荡,垂头拿帕子掩了口,止也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甄漪澜看着她,柔声道:“霍妹妹这病情,太医究竟是怎么说?到底要好好地将养才是。”
  霍皎微微摆了摆手,道:“甄姐姐豪情激荡,倒让我一时羞愧了。”
  甄漪澜眉目间有些愁绪,轻描淡写地叹息道:“怪我!我看妹妹同小容将军几回闲叙,只当你们是比我熟些,竟没想到妹妹原是不知情的。”
  她款款地站起身来,温声道:“霍妹妹可要保重自己,这世间人情离合好风物,妹妹还要慢慢地看着呢。”
  霍皎闭了闭眼,道:“甄姐姐恕我不便远送了。”
  甄漪澜笑道:“你我姊妹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笑声如同银铃似的,远远留意着殿中响动的宫人侍女重新涌了进来,朱尚宫搀住霍皎手臂的工夫,甄漪澜已经带着范尚宫一路笑盈盈地出门去了。
  朱尚宫看着甄漪澜和范氏的背影,面色乌沉沉的,紧紧地咬了牙。
  霍皎却顾不上甄漪澜的举动,她握紧了朱尚宫的手,那只手一落在朱尚宫的手心里,就使她狠狠地抖了抖,仿佛抓/住了一捧冰雪似的,森森地扎人骨头的冷。
  朱尚宫骇然道:“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去叫太医吧?”
  霍皎微微闭了眼,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先不必。”
  她停了半晌,久到朱尚宫都以为她昏厥了过去,才低声道:“预备车辇,我要去见贵妃娘娘。”
  朱尚宫吓了一跳。

  “娘娘,使不得。”她急切地道:“您如今身子刚有些起色,如何能顶风冒雪地出门去?”
  “就是再吃一剂药缓一缓,过上两天也好啊。”
  霍皎咬紧了牙,任凭朱尚宫的劝说也不肯松口,朱尚宫不知道她因何要迫切地去见容晚初一面,想来多半同甄漪澜前头同她单独说的那些话有些干系——朱尚宫咬牙切齿的,又领略了霍皎的固执,想了想,咬着牙道:“奴婢替娘娘去请了贵妃娘娘过来吧,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跪穿了这双/腿,也会求得贵妃娘娘一行的。”
  霍皎摇了摇头,道:“我这里一屋子病气,怎么能请了贵妃往这里来……”
  何况本来就是她犯下的错。
  霍皎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冷汗把掌心里的帕子都洇透了。
  朱尚宫却不肯再听她的交代,就把霍皎安排给了大宫女们,自己拔脚就往凤池宫去。
  -
  凤池宫的主人却不在宫中。
  青女亲手给朱尚宫斟了盏茶,十分歉意地道:“我们娘娘往陛下那里去了,我等也不好窥伺帝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朱尚宫在青女面前犹然保持着端正体面的姿态,只是低着头嘴唇微微地颤抖。
  撷芳宫平日里行/事低调,又因为霍皎生病的缘故,朱尚宫这段时日都不大出门走动,青女乍然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心里顿了一顿。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多劝,朱尚宫已经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她又行了个礼,道:“青女姑娘,俟贵妃娘娘归来以后,还烦请姑娘代为转告一二。”
  青女含笑道:“朱姑姑放心就是。”
  她送了朱尚宫出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招了个小宫女,叮嘱道:“……悄悄地问一问讷姑娘,把消息递给她。”
  那小宫女领命去了。
  炕桌上摆着条长长的木匣子,整齐的丝线系成捆,在匣子里排的满满当当,又被只纤细莹白的手随意地拈出来,放在一处比色。
  地龙烧得热热的,屋子里一股子暖气,容晚初穿了件缃色的袷衫,除去了外头的二十四幅湘裙,玉白的绫裤散了裤脚,没有穿罗袜,在殷长阑的内室里倚着床围打络子。
  她素来是个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性子,在闺阁中的时候,因为容婴这个兄长毕竟是个男子,并不能把女孩儿家事事都关照得周到,因此在许多事情上都由着容晚初自己做主——她在女红上用心有限,不过是天性里一点自持,学了一阵子,“过得去就罢了”。
  说起来容晚初两世为人,动针线最多的竟然是梦里跟在殷长阑身边的那几年。
  最初的时候,殷扬不过是个寻常军校,虽然入了代王的眼,但一来当时代王自己也只是个起事宗室,二来代王对殷扬的看重,也更多的因为他骁勇,拿他当一把尖刀使唤,殷扬三天两头钻山蹈海,又不能放心把容晚初丢在一边,但凡能带着所在,总要带着一道走了才安心。
  容晚初跟在他身边,受他的庇护,也在默默地照顾着他。
  最危急的时候,连创口都替他拿针缝过,平日里缝补两件衣裳也不过是小事了。
  后来殷扬有了根基,身边有了部将和拥趸,就把他的小姑娘好好地护了起来,寻常不肯教她劳累了。
  殷七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宠爱他的妹子,私底下也有人暗暗地议论过。
  容晚初曾听见的那些人,后来都慢慢地消失了。
  她打了个绳结,一面有些微微的失笑。
  与殷长阑重逢之后,她已经越来越少地回忆起过去的许多事。
  日趋平淡安稳的生活,也让她快要忘了上辈子再不能入梦的那些年里,她是怎样夜夜不能安枕,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回忆,数着殿角规律的滴漏水声,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永夜。
  那些仿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系成了这一串绳结,就拿起来给身边的侍女看:“瞧着可好不好看?”
  阿讷十分凑趣地道:“好看极了,这个蛋壳青的颜色配在这里,倒比昨儿春羽打的还秀致些。”
  春羽就是凤池宫那个十分擅长打络子,因此勾起了容晚初兴致的小宫女。
  容晚初笑着嗔道:“偏你这张嘴刁钻,夸不着我手笨,就挑着颜色说。”
 
 
第81章 芳心苦(5)
  容晚初晏晏地说笑,阿讷也跟着笑起来, 不依地道:“娘娘这话可说屈了我。”
  容晚初就笑着挥手撵她出去:“可少在这里烦我。”
  阿讷笑盈盈地高声应“是”, 屈膝出门去了。
  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容晚初拈着那条系到一半的丝络,仍旧拿过线来一点一点地往里头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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