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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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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涉兄长容婴和已经身为宫妃的霍皎,其中更有一番让她不能不又在意又顾忌的往事,由不得她不为之迟疑。
  她仰起头来看着殷长阑。
  那枚净白的发旋儿随着她姿态的改变而在殷长阑眼前一晃而过,让他有刹那的不舍,又很快被小姑娘点漆似的黑瞳抚平了。
  她有些罕见的犹疑和徘徊,殷长阑从她眼中面上看得分明。
  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他的小姑娘甚至连在他面前都要回避?
  殷长阑方才还平和宁定的心都揪住了,有片刻翻涌而起的戾气,又很快被他自己克制了。
  容晚初咬着唇,心中举棋不定。
  她和殷长阑之间,是彼此生死相随,又曾用各自余生做过佐证的情谊。
  容晚初从与殷长阑重逢,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有一天会像世间别的男子、别的君王那样姬妾成群、三宫六院,这是殷长阑给她的底气,也是她对自己的眼光、对殷长阑品行的信赖。
  可是霍皎……
  无论怎么样,她如今在名义上都已经是帝宫中的妃子。
  皇妃与王臣之间的故事多么凄美动人,折损的都是天子的尊严。
  人总有亲疏远近,她不能单单为了霍皎,就去伤害她挚爱的人。
  还有容婴。
  按照霍皎的说法,容婴如今已经全然地忘记了与她之间的一切过往,虽然泰安三十四年这个稍显微妙的时间的确对上了,但除此之外,所有的故事都是她一家之辞,容晚初甚至连求证都无处可求。
  容婴,是不是真的曾经与霍皎私定过终身之盟?
  他又真的是在泰安三十四年受了伤吗?
  假如都是真的,他受的伤,和他忘了霍皎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能够让人彻彻底底、不留痕迹地忘记一个人……
  容晚初下意识地不敢再想下去。
  但如果是假的……
  她是一个聪慧敏感的人,在阅人上有自己的判断,上辈子,她进宫之后,与容婴莫名其妙地疏远,她潜意识之中,就未尝没有觉得兄长已经慢慢变得不同的缘故——他们到最后,果然生死相见,一杯鸩酒了结一生。
  霍皎,是她从来没有主动排斥过的女孩子。
  这也是她在听了霍皎的叙述,第一反应是相信而不是质疑的原因。
  如果霍皎是在骗她……
  她的沉默和踟蹰让殷长阑徐徐地叹息。
  他生怕吓到了身边的女孩儿,连声音都放轻了,扶着她的肩头,又低又柔地叫她“阿晚,我的娇娇”,温声道:“是我的错,我不问了,你不必多想。”
  听着他克制而温柔的语气,满心里翻来覆去都是两难的女孩儿仰着头,眼睫都跟着湿/了。
  她握着殷长阑的衣袖,喃喃地问道:“世间真的有能够让一个人完全、彻底地忘记另一个人的手段吗?”
  殷长阑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么久的沉默之后先问出这个,不由得微微顿了顿,压抑着心里探究的念头,一面柔声道;“世间奇人异士繁多,许多人并不显于人前,而是栖身山野,不为世人所知。”
  他声音循循,带着些讲古似的哄劝意味,让容晚初心中的乱绪稍稍沉淀下来,一双眼专注地看着他,听他道:“我昔年曾听闻北狄有一位圣师,擅长祝由之术,北狄的精锐士卒被他引导之后,可以真正的‘悍不畏死’,甚至可以不再认为自己是一个人。”
  这件事容晚初不曾知晓,想来是她离开、他登基之后的事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道:“祝由术……”
  祝由术在中原经常被人拿来与南蛮蛊术并列,并称“巫蛊”,都是可以不动声色间惑人心性、夺人性命的邪术,为世人谈之而色变。
  中原历朝历代都有因为巫蛊酿出的变乱,但在容晚初眼中,不外乎人的野心和权欲,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和厮杀,“巫蛊”不过是这些人扯出来的一层遮羞布罢了。
  她低语道:“世间真有祝由之术?”
  殷长阑抚了抚她不自觉蹙起的眉梢,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容晚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样鲜亮的神情,本来就大的杏子眼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奶猫儿,准备着要给他来上一爪子。
  殷长阑扶着额微微地笑了笑,没有继续逗弄她,而是顺她的意继续道:“北狄人得了这位圣师,就对关中有些跃跃欲试。”
  “我那时听说了这个人的事,就打算御驾亲征,满朝的文武却都死谏不肯放我出京。”他神色间有些悠远怀念的意味,没有说那时百官都被他翻过天来四处搜寻小姑娘的事吓破了胆,生怕他出了京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再拉回来就难了,一个个宁可碰死在丹阶前,也要号称“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环着怀中人的手臂稍稍地收紧了些,女孩儿若有所感,从他语气间听出了微妙的愉悦:“我不太高兴,就给北狄王寄了一封国书。那圣师蛊惑人心的手段,没有哪个君王能心大安得下,所以后来没有多久,那位圣师被北狄王骗进宫里,亲手剁了,所以我到死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个人和他的神异手段。”
  他对上容晚初又惊讶、又不太意外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拧了拧她的鼻尖,道:“我不知道这位圣师可不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记’特定的人事,但他的存在,也证明了世间真的有人可以影响其他人的心志和认知。”
  容晚初嘴角抿直了。
  殷长阑抱着她,感受到怀中娇/躯微微的僵硬,眼帘低低地垂了下去。
  容晚初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把头抵在了殷长阑的胸前,柔软的玄色衣料底下,一颗跳动规律而有力的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的骨腔,温柔地安抚着她。
  殷长阑慢慢地拍抚着她的脊背,她这样静静地枕在那里,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平和下来,有些话就自然而然地涌到了嘴边。
 
 
第86章 东风寒(2)
  殷长阑垂着眼睫,手上不紧不慢地拍抚着女孩儿的脊背。
  屋中煦暖如春, 熏笼中的暖气徐徐地向着榻边流转, 仙人承露的香炉里, 袅袅白烟沿着线条圆润细腻的紫铜衣褶倒流而下,满室都是温柔。
  殷长阑一度以为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在这样的安稳里沉沉睡去。
  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却轻轻地动了动,柔软的侧脸擦过他的衣裳, 把自己向更深的地方挤了挤, 仿佛这样可以给她更多的安全和温暖似的。
  殷长阑一颗心都被她这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融化了。
  他低着头, 唇/瓣轻轻地印在她发顶上, 鼻息扑上那颗他垂涎已久的小发旋儿, 让小姑娘在他怀中有刹那的战栗。
  她闷闷地道:“七哥。”
  “嗯。”殷长阑微微笑了起来,纵容地应她的话:“我在。”
  容晚初轻声道:“我刚刚得知了一件事。”她强调似地道:“刚刚。”
  殷长阑应了一声, 问道:“阿晚愿意同我说么?”
  容晚初默了默,轻声道:“我愿意的。”
  她一张脸都埋在殷长阑的胸前, 被衣料遮蔽着, 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殷长阑含笑扶在她颊侧,稍稍用力想把小姑娘挖出来:“也不嫌闷得慌。”
  一向顺从的小姑娘却固执地偏头, 一副不愿意出来见光的样子。
  殷长阑没有强求, 就抚了抚她的耳廓, 道:“我在这,我听着。”
  容晚初道:“霍家姐姐方才同我说了一件事,如果她所言都属实,我怀疑我哥哥曾经被人……引导过。”
  殷长阑带了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敏锐地道:“舅兄曾经忘记了什么事?”
  容晚初长睫微垂,男人手臂和胸前的暗色衣料遮蔽了侵人眼眸的天光,让她在人为的黑暗里获得无穷的安稳。
  “他,他忘记了一个女郎……”她拿额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用力碾了碾,闷闷地道:“那个女郎现在成了你的嫔妃。”
  殷长阑眉梢微微一挑。
  小姑娘的言辞之间直率又坦荡,只有一点若隐若现的惴惴,像那种乖巧的小孩儿闯了不大不小的祸事,虽然知道自己被偏爱,一定不会受到责罚,但仍旧有种懂事的孩子特有的心虚和自责。
  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儿,人人都看她聪慧、成熟、稳重。
  只有他此刻知道,被她全心全意地信赖,是多么让人欢喜的一件事。
  他不由得俯首凑在她耳畔,含/着笑意轻声道:“那可不是哥的嫔妃,是前头那一个留下来的烂摊子——哥心中只有我的阿晚一个人,阿晚可不能冤枉了哥。”
  他吐息炙热,又刻意地贴近了,容晚初耳间本就敏感,被他这样向耳蜗内吐着气,唇若有若无地摩挲啄吻,半边身子都稣住了,歪在他的怀里,一只小拳头恼羞地捶在他肩上,道:“七哥!”
  殷长阑笑着接住了那只含嗔的小手,整个地包在掌心里,扶着她的肩头坐稳了,安抚地道:“好了,好了,哥不闹阿晚,我们说正事。”
  他收敛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唇角稍稍拉了拉,说出话来的语气果然端重了许多,连带容晚初听着,也顾不上方才的一段小插曲了:“他忘记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容晚初道:“泰安三十四年。”
  泰安三十四年岁在甲子,今岁立春已过,已经迈进了丁卯年。
  殷长阑稍稍算了算,点了点头:“那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容晚初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她把那一年容婴跟着容玄渡前往西北,去了大半年的事说了,连同前后发生的、她还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那一年哥哥十六岁,容缜十五岁。容家的传统,家中的郎君十四岁的时候,向来就要出门游学、入军中历练。哥哥十四岁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因为不放心留我独自在府中,原本要以一年为期的任务,他却在五、六个月里就做到了。”
  “他完成了家规中的任务,拒绝了容玄明要他留下来继续做更多的要求,独自一个人从百越之地回到了京城。”
  “容玄明勃然大怒,认为他目中无人,小视天下英雄,也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哥哥不以为然。”
  “容玄明因为此事,整整一年都没有再找过哥哥。”
  “第二年,就轮到了容缜。”
  容晚初说到这里,长长的羽睫就稍稍撩了起来,在殷长阑的角度,能看到女孩儿乍然见锋锐睥睨起来的姿态,听她继续说道:“容玄明以前为了逼/迫我哥哥低头,经常明明白白地偏袒、照顾容缜,告诉我哥哥:就是这样的一个废物,便是因为听我的话,就可以过得比你更好。”
  “可惜这个道理,哥哥懂得,容缜却未必懂得。”
  “他自视甚高,自以为果真可以与我哥哥并驾齐驱,甚至犹胜一筹。”
  “因为哥哥提前了半年多完成了既定的任务,他就认为自己也可以做到——在他的好大喜功、肆无忌惮之下,容家在百越经营多年的旧部狠狠地开罪了闽地的土王,蒙受极重的损失。”
  “一年期满,他不但一事无成,倘若不是他爹亲自驰援,他险些将自己都折在了百越。”
  容晚初短促地笑了一声,道:“消息一波一波地发回了帝都,容玄明先时还端得住,后来那脸色可真是好看极了。”
  殷长阑含/着笑意,手中轻轻摩挲着女孩儿光洁如玉的手背。
  容晚初习惯了他的接触,纵容了他这样不动声色的小动作,又道:“天不遂人之愿,容玄明想拿容缜来做我哥哥的磨刀石,这块磨刀石自己却太过不成器,以至于连带容大人的脸面都折损了进去。他也因此重新开始向我哥哥指派差使。”
  “他要哥哥跟着容玄渡去西北。”
  “我恨容玄渡,容玄渡也未尝不记着我。我和哥哥都是我娘的孩子。戚氏那时进门两年,第一次有喜被诊出是假孕,当时刚刚诊出第二次喜脉——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心。”
  在如今这个时候回头看过去,自然知道戚氏并没有为容玄明生下一儿半女,但那个时候戚氏有孕,容景升偏偏做出这样的安排,小姑娘心中的惶恐和担忧可想而知。
  殷长阑心疼极了。
  容晚初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在他这里,能给当年容府大堂中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借到一点力量似的:“在娘/亲的周年之后,我和容玄明很久很久没有吵得那么激烈过了。我那个时候……至少在外面看上去稳重了很多,他大概也没有想过,我还是那么恨他……他在人前总是一副胸怀若谷、八风不动的样子,那个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想要当场亲手杀了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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