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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by绮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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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晚初略阖了阖眼,微微摇头。
  阿讷柔声道:“娘娘润润嗓子?”
  容晚初摇了摇头,却随手把打到一半的绳结丢在了一边,问道:“宁寿宫今天又说了什么没有?”
  阿讷道:“听说太后娘娘发了脾气,问‘容家那个小姑娘怎么不来陪着本宫了’,还说……”
  她看着容晚初,见她只是微微地笑着,没有因为郑太后的话而影响心情的意思,稍稍迟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一定是贵妃那个妒妇,怕本宫喜欢她的妹子,夺了她的位分和宠爱……’”
  容晚初笑着摇了摇头。
  阿讷就闭上了嘴巴。
  主仆都没有察觉到脚步声已经进了门口,有人挑开珠帘进了门,问道:“谁是妒妇,谁的妹子?”
  阿讷吓了一跳,忙俯下/身去行礼:“奴婢叩见陛下。”
  容晚初不以为意地道:“太后娘娘把戚夫人当作了我的妹子。万没有想到她们两个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投了缘法。”
  倘若不是郑太后承受不了失去殷长睿的打击而失魂癫狂,以她的性子,向来是不会把戚夫人看在眼里的。
  殷长阑眉梢微扬,道:“我打算送她到离宫去,你若是觉得戚氏女不好安置,不妨也一同送过去。”
  容晚初有些惊讶。
  她道:“怎么好端端的……”
  宫中没有几位主子,本来就显得人丁寥落。郑太后如今的情形又并不十分的恶劣,连杨院正也说,在宫中熟悉的环境里,只怕还更有益于郑太后神智的恢复。
  将郑太后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奉养起来,原本是她和殷长阑的默契。
  殷长阑微一沉吟,还没有开口,阿敏却已经站在了帘子底下:“杨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
  殷长阑迟疑了一下,扶着容晚初的肩和她一同出了门:“等一等再同你说。”
  容晚初不知为何,在他短暂的沉默里,心里蓦然地沉了一沉。
  她仰头看着殷长阑,男人也专注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像一池不见底的水。
  仿佛有什么沉沉的重负担在了心头上,又像是被什么将一颗心都高高地吊了起来,拉扯得胸臆间的筋脉都疼痛起来。
  在这样的征兆里,连听到杨太医说着“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脉如走珠,娘娘是怀了龙嗣了”的时候,她都只是怔怔的,下意识地握住了殷长阑的手。

  男人垂着眼,顺手在她颔下捏了捏,温声笑道:“怎么这样傻乎乎的。”
  一旁的阿讷和阿敏心里有了准备,但留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微沉郁的气氛,也不由得看着殷长阑的面色。
  殷长阑将女孩儿拢进了怀里,按着她的脑后扣在了胸前,感受到小姑娘身子微微战栗,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含/着笑意,道:“社稷有继,是朕与娘娘的大喜之事,也是天下人的大喜之事。”
  “社稷有继”,这样的措辞让听到的人心里都不由得重重地一跳。
  容晚初入宫至今,纵然与殷长阑琴瑟和鸣,比世间寻常恩爱夫妻还要亲昵相爱,宫中后位又始终空悬,但无论是谁都不曾提出将贵妃正位为后之事。
  但在贵妃娘娘查出身孕的时候,天子却说这个孩子是社稷之继……
  才刚刚诊出来的孩子,甚至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假如是个公主,自然万事皆休。
  倘若是个皇子……
  阿讷和阿敏暗暗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来,一个很快将准备好的厚厚赏封递给了杨院正,一个已经出去安排宫人的赏赉之事。
  杨院正也听到了殷长阑说的话。
  他大有深意地看了殷长阑一眼,却接上了他深黯如夜的视线。
  年迈的御医微微一怔。
  殷长阑却已经微微摇了摇头。
  杨院正低下了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帝妃二人,殷长阑垂下头,声音低柔地哄着怀里的女孩儿:“有了身孕难道不欢喜?还是哪里不舒服?跟哥说说,只要哥做得到……”
  环过他腰间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女孩儿的声音里带上了微微的哭腔,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
  殷长阑苦笑。
  他的小姑娘,这样的聪慧通透,这样的两心如一,让他多喜欢就让他多头痛。
  他片刻的沉默之间,滚烫的湿意已经渗过薄薄的夏裳,烙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低声道:“怀了孩子不兴哭的,伤了眼睛不好调养……我还等着你陪我一辈子,老了的时候替我念奏章……”
  女孩儿全身都在轻轻地战栗,分明是夏日里,却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从心头滚过全身的血都被冻住了。
  她道:“我不要什么‘社稷之继’……”
  殷长阑环着她的肩,感受到怀中人不能自已的颤抖。
  他低声道:“阿晚,你听我说。”
  怀中的女孩儿没有说话。
  殷长阑短暂地沉默了一瞬,道:“容玄渡死了!”
  容晚初剧烈地抖了一下,猛然仰起头来。
  她眼角还有未尽的泪意,湿漉漉的水汽挂在绯色的眼睑上,眼瞳却紧紧地缩住了,连呼吸都屏住了一息。
  殷长阑摸了摸她的眼角,水意渗在微微粗砺的指腹上,迅速蓄满了皮肤的纹络。
  他俯下/身去吻过残余的泪痕,低声道:“他带大军出榆关城,驻扎在弓山隘口,点舅兄为先锋,夜携轻骑兵突袭弓山隘前的番人营地……”
  容晚初道:“他是怎么死的?”
  短短的六个字说得支离破碎,尾音还在微微地颤抖。
  殷长阑沉默了片刻,道:“战报中并没有写。”
  容晚初凝视着他的表情,殷长阑却抬手掩住了她的眼,低声道:“前些时日,戚恺就在前往西北的路上落了网……”
  容晚初闭上了嘴巴。
  殷长阑温声道:“主帅以身殉国,舅兄资历尚浅,阿晚,我……”
  拂在他掌心的长长眼睫微微地扑朔,温热的液体很快就沁了上来,又沿着掌缘的缝隙滚过少女白/皙的脸颊。
  容晚初一声也没有出,连呼吸都是微微的,就这样静静地流着泪。
  殷长阑在这一刻,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那句冲口而出的“我不去了”。
 
 
第107章 陇头月(1)
  他钟爱的女孩儿,有一双比冬夜里的星子都要通透明媚的眼。
  现在这双眼就在他手掌心底下, 温热的泪水沿着掌缘簌簌地滚落。怀中柔软的躯体因为哭泣而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像是一只骤然暴露在冰风雪雨里的幼兽, 连骨骼都有种难言的僵直。
  那一点温热像是从男人心头涌/出的血。
  容晚初压抑着声音里的哽咽,低声问道:“你走了,京城怎么办?”
  殷长阑一时沉默, 心痛如绞。
  他的阿晚, 问出这样的话, 无异于已经默许了他抛下她亲征这件事。
  她才刚刚有孕。
  他这一辈子都在辜负她。
  女孩儿已经把他的手臂拉下来握住了。
  那双被水洗过的杏子眼, 眼周一圈都是透红的, 只有乌色的瞳子还澄明如旧。
  她仰着头,倔强而专注地注视着他, 眼中还沁着湿意,开口时一腔浓重的鼻音:“我怎么会拦着你?你是世人的英雄, 是马上定江山的天子。我从识得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她眼睫抖动, 水珠在睑中含蕴, 却始终没有再掉下来。
  殷长阑慢慢地、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来。
  他听见小姑娘低低地道:“你为了我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连太后都要送出京去——世人要怎么议论你?如果没有我,”她声音低郁, 微微有些哽咽, 道:“你原本不必考虑帝都的事!”
  殷长阑低下头来, 在她颤抖的唇/瓣上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容晚初微微抽噎,长睫却颤抖着垂覆下来,顺从地勾住了他的颈子。
  殷长阑抵着她的额,柔声道:“如果没有你, 我早就死在了兴平四年的冬天。世间不会有殷七,也不会有大齐,更不会再有今天的我。”
  他道:“阿晚,你相不相信我?”
  容晚初毫不犹豫地颔首。
  殷长阑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道:“就算是尸山血海,无间地狱,我也会爬出来,活着回来见你。”
  -
  天赐元年七月,太后郑氏为先帝祈福,自请出帝京繁华之地,迁居长乐夏宫。
  馥宁郡主殷/红绫已经过了适嫁之龄,却跪在殷长阑和容晚初的面前,请与郑太后同行。
  郑太后生活起居上并无大碍,只是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年岁,有时认为自己是个戏/子,有时又记得自己还在酉阳公主府,是府里最受宠爱的县主,有时记得自己是泰安朝的皇后,有时又觉得自己嫁了青梅竹马的表兄,鹣鲽情深亲密无间……
  她站在殷/红绫身后,不大耐烦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女郎?本宫还没死呢,就跑到本宫面前来穿红着绿的!”
  等到殷/红绫回过头去,她又笑起来,亲自携了殷/红绫起身,亲/亲热热地道:“你就是铖哥的妹子罢?都说你因为身子骨不好才养在庄子上,我看你倒是好端端的,这样的温柔可爱,多少大家千金都不及的。改明儿多过府来一处顽。”
  郑太后身边的宫人都深深地埋着头,连瑶翠这个最得力的女官也屏住了呼吸,仿佛生怕皇帝意识到太后言辞中的辛秘,从而对她们这些被迫知情的人做出什么处置似的。
  只有殷/红绫搀住了郑太后的手臂,亲昵地道:“我也觉得您十分的面善,看着就欢喜极了。”
  郑太后不由得开怀地笑了起来。
  容晚初默然。
  殷/红绫哄住了郑太后,转头看着她,恳切地道:“姑母这些年太过辛苦了。如今既然能稍稍识得我,我也愿意一辈子陪着姑母。”
  当日那个飞扬跋扈的馥宁郡主,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竟然也懂得回报爱意了吗。
  容晚初做主应许了她。
  太后迁宫的车驾与皇帝御驾亲征的兵马一先一后地出了帝都。
  禁军六卫之中,殷长阑只抽调了一卫为亲兵,余下重兵都留在了帝都之内,连同备受倚重的禁军统领于存。
  先帝大行之后、今上登基之前告老还乡的计相程无疾归朝,连同右迁大理寺卿的前任御史翁博诚,甄闵夷去官下狱之后,天子从度支司破格提拔了一位吏部尚书,加上甄氏事发至今,一连串受牵连甚深不得脱罪而空出的职缺……朝中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了寒门子弟的半壁江山。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连天子出征之前,留下“贵妃监国”这样荒唐而前无古人的旨意,都因为程无疾和太傅霍遂的率先拥护,而使得朝野都诡异地沉默接受了。
  柳州大营之中,容玄明送走了前来传诏的天使,拔剑将面前的长案劈成了两半。
  跪坐在他对面的容缜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伯,京中/出了什么事?”
  “呛啷”一声清响,容玄明头也不回地一抖手,掌中的长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掠进了鞘中。
  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散在了地上,砚头残墨将最上层的军报点污,有几滴溅落在地上。
  容玄明负着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北方,面色森冷沉静,仿佛激起方才巨响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他淡淡地道:“是我低估了他!”
  容缜下意识地问道:“谁?”
  容玄明并没有看他,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在这一句之后沉默了片刻,神色一时变幻如深崖积云,难以捉摸。
  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容缜,道:“你随我走一段路,到睢都分道,你悄悄地回京去。”
  他语气平淡地问道:“做得到么?”
  容缜听到他这句问话,腰不自觉地挺直了,道:“是。”
  容玄明微微颔首,又重新转开了目光。
  容缜离开了他的视线,才下意识地擦了擦额角,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大伯,您不回京?”
  他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道:“小皇帝御驾亲征,京城防务必然空虚,何况连太后也不在京里!大伯,只要您提兵北上,京城无险可守!我愿率一部兵,奔袭陪都夏宫,持太后为质!帝都皇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大义名分、军力优势,俱不在彼,又有何惧?”
  容玄明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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