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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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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老爷问:“昭昭今日出门,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宋初昭茫然道:“没有啊。”
  贺老爷:“那可是有什么麻烦?”
  宋初昭:“一切顺利。”
  贺老爷停了下,又问:“与小县主相处得好吗?”
  “还不错。”宋初昭说,“小县主虽性格软弱了些,但也通达明理,我二人没什么矛盾。”
  贺老爷觉得不对头,抬手捋了把胡须。宋初昭更是满脸无辜。
  贺老爷与贺夫人对视一眼,换成贺夫人发问。
  “听说你是与顾五郎一起回来的……你可有别的请求,想与我们说?都是自家人,你尽管说,不必拘谨。”
  宋初昭恍然大悟,紧跟着无奈一笑。
  莫非是觉得她这般殷勤讨好,是因为犯了错,或是有求于人?
  ……倒是与她爹娘一样有先见之明。该不会她娘以前就是这样的个性?
  宋初昭放松了身体,笑说:“是遇到顾五郎了,还与他聊了片刻。”
  贺老爷心生嫉妒,面上和蔼:“你二人聊什么了?小县主也在吗?”
  “众人都在,不止我与他。”宋初昭眼珠转动,眉眼弯弯,机灵又可爱地笑道,“他跟我说,我母亲与他母亲,曾是关系极好的故交。亲如姐妹。”
  贺夫人回忆起来,感慨道:“确实如此。我二家关系一直很好,所以才有你与顾五郎的婚事。”
  宋初昭点头,郑重其事道:“嗯!顾五郎还与我讲,外祖父年轻时,风姿丰伟,英勇不凡。当年平乱,一人一骑,便可震慑敌军。大有‘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豪情壮阔!还有外祖母,独自操持家业。当年风雨飘摇的危险境地,受人胁迫也不屈不挠,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坚韧性情。”
  贺老爷怔住,半信半疑道:“他……他真这样说?”
  “嗯。还聊了很多事情。”宋初昭叹了口气,抬起头道,“他开解我。说我母亲远赴边关,多年未归,您二人身边只有傅叔陪伴。不是你们不关心她,只是形势所迫。其实心底一直思念着我母亲。”
  贺老爷忙加了一句:“也思念你的。”
  宋初昭笑:“我知道。你们与祖母不同,是真心疼爱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述。”
  贺夫人当下眼眶就湿了,忙用绢帕擦了擦眼角,把眼泪逼回去。
  她说:“我们与她自然不同。昭昭,我们不会由着别人欺负你。谁若是叫你受了委屈,你回来告诉我,我给你出气。你比我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宋初昭摸向她的手,点头说:“我晓得。原先我当你二老,也会不喜欢我跳脱,所以想乖巧一点,怕你们讨厌我。”
  “怎么会?!”贺夫人声音变得尖细,目光闪动,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开口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这活泼的样子,怎么都好!你母亲当年,比你还调皮……你祖母不喜欢,我是喜欢的!”
  宋初昭道:“我现在明白了,顾五郎也这么说。以后你可不要不喜欢我。”
  “我的昭昭啊!”贺夫人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紧紧贴着她的脸,哭道,“你不晓得你多招人疼。外祖母只觉得对不起你,哪里会不喜欢你?是喜欢的说不出来也是。”
  贺老爷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抽了抽鼻子,心里对顾风简那印象啊,真是突然拔高了一万八千尺。往日爬墙的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而另外一面的顾风简,正被顾国公叫到书房里说话。
 
 
第46章 心结
  顾风简垂首站立,顾国公一动不动盯着他。
  书房内极其寂静,仅有轻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父子二人竟就这么站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

  顾风简:“……”
  要不是宋初昭跟他说过顾国公“对他深怀愧疚,只是不善言辞。”,他一定已经拂袖离去了。
  这是做什么?让他罚站吗?
  时间悄悄而去,顾国公似乎发觉自己失态,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弯腰装模作样地去摸桌上堆叠的公文。
  顾风简抬起头,再次等着对方发言。岂料顾国公又闭嘴了,仿佛刚才的咳嗽真的只是一时喉咙发痒而已。
  顾风简:“……”
  他真的要走了。
  在顾风简的脚步开始蠢蠢欲动时,顾国公动作停了下,然后放开双手,重新坐正。那一脸正气的表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发生,他刚发现自己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
  顾国公朝旁边指去:“嗯,坐,坐这边来。”
  顾风简:“……”可真是一位人才。
  顾风简现在就想知道顾国公究竟要做些什么,提了下衣摆,坐到旁边的位置上。
  顾国公看着他紧抿的唇角与冷峻的表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先前顾风简对他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与他说话时,也能温和交流,甚至偶尔还会对他笑上一笑。那段时日,他高兴得无以复加,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夜里与夫人谈话,聊到此处,便是无比动容。
  可是今日,五郎又变得冷硬起来。那眼神,那动作,让他回忆起了数月之前的恐惧。
  顾国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心下忐忑又不安。
  顾风简又等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问道:“父亲叫我来,究竟有何事?”
  顾国公只能没事找事。他的目光在桌上游走了一圈,而后按住一本册子,说:“御史公叫我转托给你的公文。你先看一看吧。”
  顾国公的表情十分阴沉,眉头紧紧皱着,犹黑云压顶,语气也很生硬。与顾风简记忆里没有任何不同。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样的表情除了“败兴”与“抗拒”,还能代表什么。
  顾风简忍着心头不适,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翻阅了一遍。
  书册里面记录了一桩案子,人物的名字已经隐去,或许是真的,也或许只是杜撰。御史公将它简略描写出来,在后面提问,该如何处置。
  这应当是为了考核他能力而出的问题。内容也与御史台平日的公务有关。
  顾国公一直用余光窥觑着他,发现儿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五脏六腑都开始震颤。
  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风简合上书册,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顾国公脸色紧绷:“你自己拿主意即可。我不会逼迫你。”
  听语气好像不大情愿。
  顾风简现下十分矛盾。因为宋初昭的保证,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在他脑海中不断对拼,让他无法对顾国公进行准确的判断。理智也在拉扯中逐渐丧失,最后汇聚成大大的“搞什么”三个字,在他嘴边盘旋。
  顾风简把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捏住书册递还回去,说:“我自己找御史公细聊吧。”
  他单手伸过去的时候,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他的手背和一小节手腕——以及上面明显的红痕。
  顾国公先前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这回瞧得仔细了,一看见他的伤,顿时眼睛发红,站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你与人打架了?”
  顾风简手上的划痕,是在山林里,为了绕近路,从枯枝间穿行而伤到的。他身上没有带刀,那些枯草或树枝又长得很繁茂,他心里着急,没有多想,直接用手去挥,就这样了。
  手上沾着泥的时候,这些伤还不明显,洗干净才发现,红痕错落密布,看着有点可怖。尤其是到了现在,伤口的颜色加深,变得更加明显。
  其实并不多疼。
  顾国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外面喊道:“刘管事!去拿两瓶伤药来!”
  顾风简想将手抽回来:“这没什么。我已经上过药了。”
  顾国公紧紧抓着不放,眼神凶悍地盯着他,满身杀气都放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能伤成这样?你平日最爱惜自己的手,怎么会叫自己受伤!”
  顾风简重重呼了口气:“我说了没什么,是我自己情急之下弄伤的。”
  顾国公:“你今日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你无故为何要去危险的地方?是不是别人逼你?”
  顾风简声音重起来:“我说了是我自己!若是打斗,哪能出现这样的伤!”
  顾风简用力往回一抽,顾国公怕弄疼他,赶紧松开手。顾风简动作一大,袖口翻飞,放在袖子里的黄符小包就那么滑了出来。
  二人视线跟着转移过去。
  顾国公看清那道黄符,本就暗沉的脸色更是褪成死白。他身形猛地摇晃了下,似是不能接受,而后如风雨爆发,满腔怒意沸腾起来,咆哮道:“谁!谁给你的东西!那个人又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何居心!是谁!”
  顾夫人担心他父子二人谈话会吵起来,毕竟顾国公那脾气,真是一言难尽。二人之间的嫌隙还未消除干净,可不要再增添新的误解。
  她端了盆点心,特意在这时候送过去,想找个借口留下,好为他二人打打圆场。岂料,她才刚走到回廊的位置,就听见了顾国公勃然大怒的吼声。
  顾夫人一听便觉不妙,粗暴地把糕点塞进旁边侍女的怀里,快步冲过去。
  果然,一进门,她就看见顾风简梗着脖子,握紧拳头强行忍耐的模样。
  顾夫人不由分说,上前就推了顾国公一把,也训道:“你凶他做什么?你吓到五郎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般态度!”
  顾国公被她提醒,脸部肌肉缓了缓,可还是很难看。
  “他……”
  顾夫人顺着偏过头,看见了地上的黄符,当即叫出声来:“天呐!”
  她对着那黄符后跳一步,过去抱住顾风简的肩膀,惶恐道:“我的儿,我的五郎,这些东西不可信的,你万万不要当真!那些旁门左道之徒,只晓得骗钱罢了,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顾风简说:“我今日只是去了少陵山。”
  顾国公不知自己发怒的表情尤为狰狞,态度也神似质问。
  “这是谁给你的?”
  顾风简:“师姐给我的。”
  “你师姐?”顾国公气道,“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顾风简扭头看去:“她为何不能来找我?”
  顾夫人忙抢过话题,解释说:“你父亲不是要责问你的意思,他是关心你,怕你多想。只是冽水既然知道你的经历,不该再给你送这些东西的。她是你师姐,当晓得你憎恨福东来,也憎恨鬼神玄学。她可有与你说什么?”
  顾国公知道自己怎么说怎么错,干脆闭嘴。他懊恼地按住额头,背过身去,面墙而立。
  那道黄符给他的刺激太大了。他生怕顾风简还记得当年福东来的卦文,并信以当真。更怕有人在顾风简面前提及往事,蛊惑他遁入道门。
  他都这样难过了,五郎要是亲耳听见那些狠毒谣言,该如何伤痛啊!他受不了的。
  顾风简看了父亲的背景一眼,从那佝偻抖动的腰背里看出了一股颓丧,语气不由放缓,解释说:“师姐只是身边没有合适的东西,随手赠我,让我拿去售卖。她也不喜福东来,不喜道士。”
  “什么?”顾夫人迷茫道,“让你拿去售卖?”
  顾风简点头说:“师姐送了宋三娘一大把,顺手也给了我一个。说是京城中有人重金求购。再不济,留在身边求个平安也好。这是她的心意。”
  顾夫人再看向地上的黄符,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顾风简上前,将东西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好。
  顾风简多解释了两句:“手是今日在山上划的。小县主与宋三娘不慎掉进了一个土坑里,我与师姐去找她二人,为了赶路,抄了近道。少陵山上的枯木极为繁盛,还有不少荆棘。我没有注意,才变成这样。”
  他说完,三人都沉默下来。
  顾国公依旧对着墙面,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只能听见压抑的抽动鼻子的声音。
  顾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是爱之深,越是难以冷静。
  顾风简抬手作揖,告辞道:“若没其它的事,儿子先下去了。”
  “五郎!”
  顾国公猛地爆出厉喝一声,然后转过身来。
  顾风简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靠近了一双满含热泪的眼睛。
  顾国公大步朝他走近,抱住他说:“五郎,父亲不是要凶你,父亲只是怕你受人欺负。不是在对你生气,是对别人,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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