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之下——by桃禾枝

　　尤念顿了顿，语气里有丝眷恋：“可是你们知道吗？等你们真的毕了业就会发觉，老师向你丢的粉笔头、运动会操场旁的呐喊、写满了笔记的书本、甚至午后阳光下跳跃的细小粉尘，都会是你分外怀念的存在……”
　　陆清泽戴着黑色口罩坐在最后，幽深的眸子紧紧锁定住台上光彩照人的女人。
　　她也会怀念吗？
　　尤念的抒情一不小心就抒大了：“因为，你不会再因为和一个人同个考场就觉得自己运气爆棚，不会因为在放学的路上遇到某某就觉得自己锦鲤附身，不会因为和谁对视一眼就小鹿乱撞，不会为了经过某个班级故意往厕所和小卖部跑……”
　　“你回不去的，不止是高中生活，还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和那种朦胧暧昧的情愫。等十年后，你们回到新中，也许只会淡淡地感叹一句：啊，我坐过高二（3）班的椅子，吃过二食堂的蛋炒饭，也喜欢过高二（1）班的一个人……”
　　台下好多人都心有戚戚焉，有些女生甚至感动地快哭了。
　　再一看老师，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是让你来谈感情的！
　　尤念连忙收住，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哎呀好像说得太伤感了。大家能考上新中，肯定都是很优秀的人。其实我的意思呢，就是希望大家享受高中生活。Enjoy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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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祝福后，演讲结束。接下来的是提问环节。
　　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后，话筒最后交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手里，她问出了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学姐这本《漫长的小时光》讲的是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那请问学姐高中时也暗恋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台下顺势一片起哄声。
　　学生们似乎总是对这类问题特别感兴趣。
　　尤念听完问题，神情有一丝恍惚，指头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了几下。
　　“我啊……”她弯唇，眼睛亮如星辰，“没有哦。”
　　在同学们失望的声音中，尤念补充：“我早恋。”
　　“啊……”台下立刻兴奋起来。
　　坐在第一排的李老师脸色隐隐发青。
　　“哎呀我的老师瞪我了。”尤念笑，“算啦不管啦，反正我毕业了。”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温和，似乎陷入了追忆：“和大家一样，我也喜欢长得好看、个子高高、成绩还优异的男孩子。就是那种穿着校服在人群中也闪闪发光的男生……”
　　陆清泽的心被重重的一击，手臂肌肉绷紧，握拳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甲将手心掐出了重重的痕迹。
　　尤念顿了顿：“不过大家还是不要学习我们了。”
　　她露出一个得意又俏皮的神情，在同学们困惑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因为我们一个保送，一个通过自主招生了。”
　　说完，台下顿时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和感叹声。
　　陆清泽在后面，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渐渐被笑意填满。
　　这还真是尤念的风格。
　　*
　　一个小小的签售结束后，尤念回到李老师的办公室，竟意外地看到了陆清泽清隽的身影。
　　尤念一愣：“你……”
　　李老师兴高采烈地打断了她，“你们还在一起真是太难得了。一会儿我找别的老师帮我看下自习，你们去我家吃饭！”
　　尤念不解地看向陆清泽。
　　他是怎么让老师误会的？
　　在她解释前，陆清泽已经答应下来：“好。”
　　李老师顿时开心地走向一旁打电话回家了。
　　陆清泽微微俯身，低声在尤念耳边说：“别扫老师的兴了。”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尤念的耳垂，磁性的声音诱人。
　　尤念一向对他的低音没有抵抗力，瞬间就被说服了。
　　行吧，被误会又不会少块肉。
　　*
　　李老师家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走路不过5分钟。
　　再次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李老师高兴得要求陆清泽陪自己小酌两杯。
　　尤念想起上次吃饭时高川的话，开口帮陆清泽推拒：“老师我陪您喝，我酒量超好！他胃不好就算了吧。”
　　陆清泽侧头，黑眸凝视着尤念精致的侧脸轮廓。
　　喜悦一点点荡漾开。
　　在帮自己挡酒吗？
　　她一点点的关心，就足以让他欣喜不已。
　　“哦？”李老师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那就算了。”
　　“没关系。”陆清泽对上尤念的眼睛，里面似乎掺杂着担忧和不解。
　　他拿起酒瓶给老师倒酒，“我少喝一点没问题的。”
　　酒过三巡之后，三人不免回忆起了高中时光。
　　李老师脸喝得通红，想到尤念高中时的样子还是又爱又恨。
　　他是真的欣赏尤念的才气，可也真是烦恼于她肆意张扬的性子。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丫头写情书的事？”李老师感叹不已：“我教了这么多年语文，也没见谁直接把情书当作文交了！”
　　尤念笑眯眯的，“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快被你气死！”李老师小酌一口，“而且这丫头写情书还不忘自夸。我现在还记得你作文的结尾是‘不管我本人多么漂亮，我都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更美。'”
　　陆清泽当然记得这段，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尤念弯唇，眼睛在灯光下如同流光溢彩的宝石：“老师你应该夸我名人名言用得好。”
　　“夸你？”李老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没骂你都是好的！”
　　尤念吐了吐舌头，“我去切点水果。”
　　说完就溜去厨房找师母了。
　　陆清泽笑着敬老师酒：“您嘴上说她，但我们知道，其实您一直都偏袒她。”
　　李老师和他轻轻碰了一杯，温和地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一样。高一那会儿没少包庇她吧？”
　　“我看这丫头的性子一点没变，就知道这么些年你肯定是把她给惯坏了。”
　　陆清泽垂下眼，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应该的。”
　　他也想这样，可是尤念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
　　从李老师家出来，两人回学校转了转，顺便消食。
　　今天是12.31号，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了。只有高三生们还在上晚自习。
　　两人走过没有灯光的高一教学楼，旁边是一排公告栏。里面排列着各种喜报、高分作文、优秀手抄报等，熟悉又亲切。
　　尤念借着月光，颇有兴致地打量里面的内容。
　　突然一阵光照过来，是陆清泽开了手机的手电。
　　尤念冲他莞尔一笑，继续看过去。
　　陆清泽静静地看着她。
　　光下，她脸上的皮肤更显白腻，一头茂密的长发光泽滑顺，眼波潋滟，身段风流，一颦一笑都醉人。

　　她有骄纵任性的资本。
　　谁能拒绝她呢？
　　反正陆清泽不行。
　　不管是十年前的过去，还是十年后的现在。
　　“喂，你再看我我就亲你了啊。”
　　回过神，尤念已经转过头看他，脸上带着熟悉的狡黠笑意。
　　陆清泽的眼神一下变得深邃难懂。
　　尤念愣了下，张了张唇：“你还记不记得——”
　　手电光线突然消失了。
　　同一时间，陆清泽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11章 
　　尤念的瞳孔猛地收缩，双臂僵硬地垂在身侧。
　　陆清泽低着头，温柔地吻她。
　　辗转缠绵，来回摩挲。
　　气息温热，触感柔软。
　　从尤念的角度，可以看到陆清泽浓而黑的睫毛，像一排刷子盖住他幽黑的眼。
　　他侧着头，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呼吸相缠，淡淡酒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在这里不好。”陆清泽突然出声，声音低哑。
　　“？”尤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到了公告栏的后面。
　　这样，他们就被树和公共栏挡住了。
　　下一秒，陆清泽的唇又眷恋地落了下来。
　　舌尖探进来，绵绵麻麻的感觉侵袭着尤念的每一个感官。
　　陆清泽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他深色的瞳仁对上了尤念的。
　　暗流翻滚。
　　尤念的眼前一黑，眼睛被陆清泽的手掌盖住了。
　　她仰着头回吻，手从大衣口袋里出来，伸进陆清泽敞开的大衣。
　　手心紧紧攥着他的衬衫，平整的衣服被揉出一道道褶皱。
　　尤念闭上眼，纤长睫毛刷过他干燥温热的掌心。
　　她的世界一片漆黑，能感受到的，只有眼前的陆清泽而已。
　　“冷不冷？”良久，陆清泽微微退开，轻声询问。
　　尤念睁开眼，缓缓摇摇头。
　　陆清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伸手擦掉她嘴边的水迹，顺势牵住她的手一起放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看着尤念还有些迷蒙的眼，陆清泽轻笑：“有监控，回去再亲。”
　　尤念的指甲在口袋里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
　　“你刚刚问我记不记得什么？”陆清泽拉着她回到公告栏前。
　　尤念想了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我想问你，记不记得我那篇被贴在这里的小作文？”
　　“月考那次？”
　　尤念用力点了点头。
　　陆清泽用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嘴角上扬：“当然记得。”
　　当年的“情书”事件把李老师气得不行。他勒令尤念不许再这样了，再被发现就给她的作文打不及格。
　　可尤念，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学生。
　　一周后的月考，语文试卷的作文题是以“情感”为话题，写一篇800字作文。
　　尤念当即文思泉涌，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写好了一篇以“暗恋”为主题的作文。
　　整个文章语言优美，情感真挚，将一个女生细腻酸涩的暗恋心事表达得淋漓尽致。
　　结尾还引用了普希金的名句——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们再见面。我会笑着对你说：你知道吗？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喜欢过你……”
　　当时尤念试卷的阅卷老师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年轻老师，看到她的作文浪漫主义大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文艺青年，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些浪漫的冲动呢？
　　青春年少，就是要写最热烈的情书，爱最好的人嘛。
　　阅卷老师大笔一挥，给尤念打了个接近满分的分数。还以匿名的形式把这篇作文当成那次考试的优秀范文刊登在了校刊和公告栏里。
　　别的班不清楚，可尤念班里的人却已经有经验了。当天就有同学暗戳戳地来问是不是她写的，尤念大大方方承认了。
　　由于两个当事人都是年级名人。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高一都知道了。
　　——高一（3）班的那个漂亮女生尤念，暗恋同班的学霸男神陆清泽。
　　后来，甚至连高二的厉子阳也跑来问尤念。
　　“听说那个酸不拉几的暗恋作文是你写的？”
　　“对啊。”尤念向来敢做敢当。
　　厉子阳的表情嫌弃极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还搞暗恋，去追啊！”
　　尤念用看脑残一样的目光看他：“你懂不懂渲染？懂不懂夸张？会不会写作修辞？我在追呢。”
　　在厉子阳逐渐呆滞的目光中，尤念鄙视不已：“金庸先生都说了，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你看电视都没学到点东西？”
　　厉子阳说不过她还被嘲笑一通，当场气跑了，还诅咒她肯定追不上人家。
　　李老师事后更是被尤念给气笑了，说还好不是他阅的卷子，不然肯定给她打个低分。
　　*
　　陆清泽回想起来，脸上浮现淡淡笑意：“李老师一看就知道你在瞎编，肯定不会给你高分。”
　　那时候她追他追得很高调，和作文里默默暗恋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那也不一定，李老师舍不得我拉低班级平均分的。”尤念振振有词。
　　陆清泽无奈地笑，这顽劣放肆的态度真是一点没变。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尤念的身体微微一僵。
　　“怎么了？”
　　“我没回家，住在旁边的酒店。”
　　陆清泽拧眉，紧紧盯住她：“为什么？”
　　尤念抿唇，不愿多谈的样子：“我爸妈现在老是管我，我嫌烦。我这么喜欢自由的人……”
　　陆清泽没有说话，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双深色瞳仁定定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