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by咬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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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戏拍就一定能红?
他都明白的道理,这女孩儿却一头热血,简单直白。说好听点是一往无前,说实在点,就是蠢不自知。
宋彦城点开搜索引擎,输了黎枝的名字,弹出来的第一条:来呀~搜搜看~全国与[黎枝]同名的有几个。
再往下滑拉,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翻了两页,才看到一条关于本人的网页消息:人间最美反派人物大总结。一张年代久远、模糊不清的九宫图照片,黎枝穿着廉价的紫色纱裙赫然在列。
反派人物再美,那也是个反派,观众不买账。
宋彦城掐着掐鼻梁,无言。这什么破宣传,能红才怪了。
《指间月光》剧组演员统一于下午三点在秋海大厦开会。也没有具体的事,集个合,交个底,甭管大的小的角色,碰碰面,熟悉熟悉。按照宣传的流程,晚上黄金时间,就会官宣男女主人选。届时,所有的营销号都会配合转发造势。
毛飞瑜这回倒是靠谱,到得比她早,和一干经纪人们打了一圈儿招呼。这些早到的,都是新人,谨慎谦卑,深知自家艺人有这次机会不容易,不敢出错。
毛飞瑜在门口接到黎枝,眼前一亮,“不错,今天倒是有个人样儿了。”
黎枝美滋滋,“红了,我天天做人。”
“嘚瑟。”毛飞瑜佯装责怨,笑脸却始终没消失过,“记住了,散会后,去程导那儿多学习,装可怜也好,撒娇也罢,总之,务必在他面前混个脸熟。给我机灵点儿,添茶倒水的,有点眼力劲明白吗?”
黎枝用力点点头。
她望向金碧辉煌的长廊,心里暗潮澎湃,好像那是自己即将开始的美好人生。
两人出电梯,黎枝深吸一口气,毛飞瑜嗤声,“有什么好紧张的,真出息。”
黎枝笑得娇憨,是真高兴。
没走几步,有人叫:“小毛哥。”
毛飞瑜转过头,顿时笑得热忱殷切,“哟,林制片,林哥,有何吩咐?”
制片人说:“带你家艺人先去旁边休息一下。”
毛飞瑜说:“这会议时间就要到了。”
“不着急,先让她去坐坐。”
一听这话,毛飞瑜心里落地的石头又开始隐隐滚动了。
毛飞瑜被制片拦着没让跟,就黎枝一个人。隔着门板,她敲门的手在发抖,指关节还没挨着门,“咔哒”一声,门竟从里面开了。
时芷若一身宝石蓝的皮草,如此挑人浮夸的颜色,安在她身上却宛如量身定做。她的可塑性太强,拿得住清纯,也镇得住妖艳,所以这么些年,与奢侈品牌的合作一直没断过,早就甩开同期花旦一大截。
黎枝见着她,本能地退缩,眼神也变得游离怯懦。
门关上,房间就她们两个人。
黎枝贴着门板站,大气不敢喘。
时芷若离得近,从容之下,给她的压迫感愈发沉重。
她笑:“这么久没见,试镜那天,你的演技没丢,不愧是当年系里专业分最高的人。”
提起过去,黎枝蓦地一抖,抿紧唇。
时芷若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你说,如果邢星见到你混成如今这样,该有多失望。”
黎枝的脸色如一夜深冬,翻页似的,刹那全白。
时芷若也收尽笑意,眼神犀利冷淡,只言片语里,藏不住的厌恶,“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站在这儿。”
黎枝想到什么,下意识地辩解:“这是我自己争取到的。”
时芷若挑眉望着她,似笑非笑,却也不说话。
擦肩而过时,黎枝抓住她手腕,颤着声音,“芷若,盛星不是我害的。”
“如果不是你给他发那条短信,他根本不会出去!”时芷若陡然尖锐,“他不出去!就不会出那场车祸!黎枝,你用不着在这儿扮可怜,你越装腔作势,我就越是恨你。”
黎枝低着头,眼睛雾蒙蒙一片,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让泪水夺眶。时芷若甩开她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毛飞瑜急急找进来,“没事吧你?”
黎枝垂着脑袋,憋回眼泪,忍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没事,时间快到了,我得进去开会。”
毛飞瑜皱眉,却也不知从何问起,正事要紧,他推着她往外走,“行了行了,天塌下来了也以后再说。先把这部电影拍好。这么好的机会,抓住了,以后就是另一番天地。”
黎枝用力点点头,嗓子仍有点儿哑,“知道。”
收拾情绪,整装待发,刚出门没几步,毛飞瑜的手机响,他边走边接:“喂,哪位?”
黎枝怕影响妆容,等下露脸不好看,小心翼翼地用手背印了印眼角。
毛飞瑜的脚步越来越慢,一步两步的,最后停住。
黎枝不明所以,回头催促,“快点,真迟到了。”
手机还举在耳畔,毛飞瑜隔空看着她,平日那双愤世嫉俗的嚣张眼睛也变得游离不定。
黎枝蹙眉不悦,“干吗呀?”
“不用去了,剧组来的通知。”毛飞瑜抿了抿嘴角,语速越来越慢,最后还是告诉她:“你这个角色,换人了。”
第17章 宋好人
还未到五点,天色便已迫不及待地退场。
宋彦城修改一份企划书,数小时没出过书房。看过季左反馈回来的数据后,才起身活动了番筋骨。手机调的静音,两小时前训狗师给他发来短信。还有期货公司的日结单。
宋彦城把手机取消静音,反屏向下,搁在桌面。
从厨房喝完水出来,宋彦城握着水杯,看到客厅陡然多出的一活物时,下意识地往后退。看清楚了人,他皱皱眉,“就回来了?”
黎枝悄无声息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看不清表情,肩胛骨微弯,肩颈的弧线显得颓靡不振。
她没吭声,当没听见。
宋彦城走过去,瞥她一眼,因为不明所以,所以语调吊着轻松调侃之意,问:“连晚上的饭局都不参加了?”
黎枝仍旧低着头,半晌,才抬起看他一眼,哑声说:“不演了。”
落寞之际,她强撑着最后一股倔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但失意失势时,处处都能看出人间惨剧。
这一刻,宋彦城也不拆穿。
对视几秒,黎枝又悄然把头低了回去,声音更哑了,“你随便笑,反正我已经是个玩笑了。”
意料之中的毒言毒语没有入耳,黎枝听到轻微的,像是衣服布料摩擦的柔软声响。宋彦城把水杯放下,问:“晚饭你吃不吃?”
车开出地下车库,冷风顺着缝隙往车里钻,像细密绵长的针,扎得人灵台清明。宋彦城畏寒,将车窗关紧。
他问:“去哪吃?”
黎枝:“随便。”
“别随便。”宋彦城的手指修长整洁,轻敲方向盘的边缘,说:“毕竟你买单。”
黎枝:“……”
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想我随便,那我就选地方了。”
“虹桥路楚街二爷夜宵。”黎枝脑子还不至于颓废到死掉,让他选地方,坑死去。
一听“二爷夜宵”这么中二的店名,就能猜到不是什么好地儿。宋彦城坐在红色塑料凳上,抬头看了眼红色罩棚,再看了眼油腻的桌面上铺着的红色桌布。
这是要干吗?
结婚吗?
黎枝看出了他此刻无语的嫌弃,“你将就一下好了,太贵的地方,我现在请不起。”
宋彦城薄唇抿了抿,倒没再说什么。
黎枝沉默着帮他用热水烫碗筷,精致的妆面依旧完好,只是失了精气神,整个人像霜打的豆角。
“你……”
“我没戏拍了。”黎枝吸了吸鼻子,打断他,“我人都到了门口,说我的角色被取消,会议室都没进去看一眼呢,惨吧。”
宋彦城无言。
黎枝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一张笑脸明灿灿,“没事儿,用不着可怜我,我已经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特有经验。”
宋彦城皱了皱眉,似乎不能理解她这种自欺欺人,直接拆穿:“这样有用?”
黎枝的笑容按下暂停。
“收着情绪,除了给自己添堵,没有任何作用。”宋彦城声音淡,目光也淡。
像一面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而易举挑破了紧绷的线。黎枝倏地一瞬就崩溃了,她的眼泪就这么碎如断珠,哽着声音说:“那我能怎么办?去争还是去抢?我连那扇门都进不去,都没资格占个座。”
她别过脸,抹了一把眼,像是训练有素般,眼泪说收就收。
这不是逞强,而是习以为常。
“你随便点,吃吃吃。”黎枝瓮着嗓音,拿起菜单佯装无所谓。
或许是她某一刹的表情触动,宋彦城也有了恻隐之心。他叠着腿,把烟和火柴放于桌面,说:“这饭我请。”
黎枝也不假客气,荤素不忌,专挑贵的点。夜宵摊的东西油腻且味重,宋彦城吃不惯。满满一桌,黎枝其实也没太动,只抱着啤酒不撒手了。
北城冬夜零度往下,黎枝却喝得不含糊。冰凉淌过喉咙眼,入肺入胃都是冷的。宋彦城倒没看出来,她竟这么能喝。
六七个瓶子空了,宋彦城终于开腔,警告道:“我家不让醉鬼进。”
黎枝去够啤酒的动作没停,笑了下,“放心。”
宋彦城心思敏感,盯着她。
放心?他并没有担心。
想到黎枝暗恋他这件事,也就不难理解了。宋彦城的善良基因在此刻达到峰值。
既然已经事业不顺,就别再落个情场失意的双重打击才好。于是,宋彦城斟酌语气,说:“有时候,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抱有太多幻想。”
黎枝看着他,眼睫微卷,轻轻煽动,然后两行眼泪滑落而出。
这么脆弱?
用情至深让宋彦城大感意外,他回顾了一下刚才的语气,并不觉有何不妥。但以绝后患,该心狠时不能软,于是他问:“明白了?”
黎枝点点头,“嗯,没结果。”
梦想就是天边月,镜中花,再努力也没结果。
宋彦城微松一口气,有了一丝欣慰。
别爱我,没结果。
还好,她是个明白人。
黎枝不免悲从中来,喝着酒,絮絮叨叨也算有个倾诉对象,“在这个圈子久了,看得多了,容易被洗脑。”
宋彦城:“嗯?”
黎枝眼角挂着笑,容颜明明像春风,神情却如三九严寒中发不出的枝丫嫩苗。
“优秀的人那么多,一无所有才是我应该的。”她说。
宋彦城原本想安慰几句,但一想起她对自己不该有的暗恋,那还是狠心说清得好,“及早止损,减轻痛苦,也不坏事。”
酒精微醺,黎枝思绪压根没跟着他的节奏走,自顾自地说:“但还是有好人的,我这样的都能活下来,上学,上高中,念了电影学院,还进了娱乐圈儿,哪个院儿里长大的孩子能这样啊。”
宋彦城听得不甚明白,刚想细究,黎枝咋咋呼呼打了个嗝,叫他的名字:“宋彦城。”
宋彦城撩眼看她。
黎枝握着刚开的啤酒瓶,忽然伸手越过桌面,用瓶身贴住他的左边脸颊。骤然的冰凉暂停了他全部知觉和反应,只剩黎枝眉眼皆活的那张笑颜。
清脆的声音相碰,“——干杯。”
如果不是此刻她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宋彦城真怀疑十五分钟前,这女人是在耍酒疯。往后视镜里有意无意瞥了好几眼,黎枝忽然幽幽出声,“你总看我做什么?”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宋彦城淡声说:“开眼界。”
黎枝转过头不解。
“究竟什么样的女明星,能惨到这种程度。”
黎枝失语半分钟。
宋彦城缓缓驻车于红灯前,悠哉转过头。
黎枝抡起拳头往他右胸狠狠一捶,手感出乎意料,她愣了半秒,然后鼻尖一酸,真不是装模作样。
“不是人。”
宋彦城:“?”
“一男的胸长这么硬!”红了的眼眶配合质问,显得如此理所当然,黎枝低头吹了吹手指,委屈说:“手疼。”
宋彦城:“……”
这一天反转,黎枝到家后倒头就睡。
零点将至,宋彦城坐在书房里,叠着腿,一手搭在椅子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动。一晚上的聒噪折腾,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黎枝的声音。
故作坚强的,逞能的,逞不住崩溃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