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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by咬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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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了没事了。”她低声说:“孟总已经知道,黎小姐请放心,马上换酒店。”
  黎枝差点虚脱,额头上都是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孟总又是谁?
  很快,房间里的人走出来,“都处理好了。”
  黎枝不敢看他手中的黑塑料袋,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
  那女的是个利索能办事的,一手搭在她肩膀,护着往前走,“黎小姐,车停在门口,你明天是夜戏,待会去市中心的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下午四点,我安排车准时来接你去片场。”
  黎枝是真吓着了,三魂七魄还游离在外,没细想其中的关系,心里冒出一个人。
  她被护着下楼,往宾馆大门去。
  旧旧的玻璃门是外推式,深夜起雾,看起来很脏。越靠近,黎枝心跳得越厉害。车停在门口,她几乎本能的,想到了宋彦城的那辆黑色保时捷。
  冷风一灌而入,耳边的发挡住了眼睛。黎枝看清后,那只是一辆白色凯美瑞。
  到了市区酒店,一切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空调和热水一应俱全,还有带按摩的浴缸和洗护用品。不多久,门铃响了一下,这个女助理迅速去开门,一声低缓的,“孟总。”
  黎枝抬起头。
  孟惟悉一八五往上的个头,西装革履,刚从应酬局上下来。随行的还有两名男士,都是他下属。孟惟悉长相清隽,却仍掩不住身上的出众气质。
  黎枝第一反应,这人和宋彦城是一卦的。
  “接到彦城电话,我就安排小张先过来。”孟惟悉问:“还好?”
  黎枝立刻起身,“谢谢您。”
  宋彦城笑了笑,“不谢。回去之后你跟他说一声,别动不动就绝交警告。小时候就这样,还玩不腻呢。”
  黎枝连连应声,“他人就这样,说话不好听。”
  孟惟悉笑意更甚,心有戚戚。
  “山区取景条件有限,你也多包涵。这一周拍摄,你就住这里,车和人小张都会安排好。她解决不了的,你直接来找我。”孟惟悉说得四平八稳,好像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随行在身边的都是亲信,听到这都暗暗吃惊。
  孟惟悉什么人物,这样开一回口,怕是头一回了。
  走前,孟惟悉又问:“周五他过生日,你回海市?”
  黎枝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天竟然是宋彦城的生日。她支吾了半秒,小声说:“明天我有一场戏要拍。”
  孟惟悉客气一笑,“有机会,下次再聚。”
  一晚上,犹如地狱天堂,大起大落。
  人都走后,房间安安静静。
  黎枝坐在床沿,盯着华丽的水晶灯发呆。人一脆弱,就容易陷入情绪的低潮。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安慰不曾有,更不提一句知暖知热的问候。
  像是被灯光旋进其中,黎枝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幼年是福利院,一间房十几张高低床,几十个孩子眼神懵懂且茫然。也有过被认领的机会,她站在一群孩子中,像一群被挑选的小羊羔。
  再后来上高中,她年年都是贫困户,站在讲台上,老师搭在她肩膀,号召全班善心助学,倡议捐款。
  她的人生,孤立无援。
  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还有人能够相隔千里,赠予温暖。这让她诚惶诚恐的同时,也触动了敏感而脆弱的那根弦。
  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的,黎枝看到显示,颤着手指按下接听。
  六七秒的沉默,宋彦城耐不住先开了口,“你手机坏了?”
  黎枝捂住嘴,闷声,“嗯。”
  宋彦城不计较她的敷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打这通电话。于是发挥一贯的毒舌作风,明讽暗刺,“都拍上这么好的剧本了,怎么也不住好点的酒店。”
  黎枝低着声音,说:“谢谢你。”
  此刻的宋彦城正在家中,书房的落地窗能俯瞰海市的绝妙江景。临近新年,节日气氛已经乍隐乍现。他听见黎枝的这声“谢谢”,手指收紧,把手机握得死死的。
  宋彦城清了清嗓子,刻意以调侃的语气,“你拿什么谢?这个月的工资扣个五万?”
  电话那头一阵啜泣。
  宋彦城蓦地收声。
  黎枝哽咽着,忍了几秒,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翻号码的时候,我也想打给爸爸妈妈,翻到一半我才想起,我没有他们……”
  我只有你。
  一个在同住屋檐下的你。
  哪怕只是甲方乙方,却也给了我一个家的你。
  黎枝在电话里崩溃痛哭,如电闪雷鸣,一击即中,往宋彦城的心口劈出了一个大窟窿。她的眼泪就顺着这个窟窿往下坠,浸湿了他心底血和肉。
  他在夜阑里开口,轻声:“乖,不哭。”
 
 
第26章 小猪猪
  黎枝哭得太投入,万物虚空,其实什么都没听见。最后哭得睡着了,就更忘事了。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色将亮,是昨晚那位女助理,说两小时后来接她去片场。
  这种待遇,让黎枝心生错觉,好像自己真成了角儿。
  她忽然有点儿羡慕时芷若了。
  被人重视和惦记的感觉,太好。
  黎枝坐起身,头疼欲裂。她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今天的戏还不太好拍,是一场下水的戏。
  窗外天色灰蒙,山区的云层厚重,一团团的织在一起像要往地上砸。黎枝忽然顿了下,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
  女助理的上一个,是宋彦城的。
  黎枝愣了愣,显示通话时间:7小时32分。
  宋彦城昨晚一直没挂电话?
  那四舍五入,就是一块儿睡觉了?
  黎枝一片眩晕,迅速摇头,试图把这肮脏的想法给甩掉。
  宋彦城的微信就是这时候发来的:
  “鼾声比我狗还大。”
  “建议挂呼吸内科及时就诊,算工伤,可找我报销挂号费。”
  什么人啊真是,“你胡说!我从不打鼾!”
  宋彦城:“没用的,我已经录音了。”
  宋彦城:“测了分贝,达到海市噪音标准。”
  黎枝:“……”
  狗男人,神经病。
  这边的宋彦城,已经可以想到她气得脸色发绿的场面。踏进办公室的季左在门边脚步顿住,呃,老板笑容好诡异。
  中午一点,片场,河边。
  王梦花被婆婆刁难,从家里一路追打到外面。村里人出来看热闹,王梦花被老婆子追赶,失脚滑落进池塘。如冰刀刮骨,神经全部麻痹,她不会游泳,在水中扑腾挣扎,围观的村民却无一人出手相救。
  黎枝本身是会游泳的,这一刻忘却自我,任池水湮没,看不出丁点破绽。
  她的手举过水面,头顶淹在浑浊的水中,被呛了,声嘶力竭地喊救命。绝望与无力在每一次扑腾起的水花里无声传递。荒山围绕,几只黑鸟摇曳于天边,同村民的冷漠一起,构成一副悲怆的冬日之景。
  一个长镜头到底,导演:“卡!”
  工作人员立刻将黎枝从水中扶上岸,由衷道:“演得太好了。”
  导演看了一遍回放,当即表示肯定,“完美。”
  黎枝裹着毛毯,浑身湿漉,冻得嘴唇发抖,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毛飞瑜又拿外套给她裹了一层,难掩高兴,“姜老师一直在场边看你这场戏。”
  姜棋坤的第一场戏是中午一点,他提前到剧组,敬业精神有口皆碑。按理说,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他是不太盯戏的。但黎枝这一场,他却看完全程。
  寒冷被驱走大半,黎枝也激动,“姜老师看我演戏?”
  毛飞瑜压低声音,“对,而且看得很认真。”
  黎枝抓着他的手臂就往肩膀上一顿蹭,小声激动,“呜呜呜我不冷了,我还能再跳一次河,姜老师看我演戏我死而无憾。”
  毛飞瑜:“出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门儿别说认识我。”虽凶,眼角还是带笑的。
  换了衣服,黎枝坐在火炉前取暖。毛飞瑜给她递热水,提醒说:“你的戏份不多了,后天大夜场,周二赶早上,然后就等下周和姜棋坤老师的一场对手戏。公司已经在给你做一些宣传准备工作,这事春节后由红姐亲自负责。”
  黎枝捧着热水,“哦。”
  “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
  毛飞瑜啧的一声,“公司这是要捧你。”
  黎枝挺平静的,“不用签什么协议吧?万一我死活不红,没钱赔给公司。”
  毛飞瑜气的恨不得抽她,“怂猪。”
  两人是并排坐的,黎枝笑着撞了一下他肩膀,用港腔俏皮说:“小毛哥,想开一点。”
  毛飞瑜轻哼,“就你最明白。”
  黎枝憨甜一笑,低头喝热水。
  两人都安静,毛飞瑜知道,砂砾在江河湖海的冲刷下久了,便成了硬石头,不会再轻易认为自己是颗珍珠。他和黎枝都是这一类人。所谓英雄心心相惜,其实苦难者也一样。
  感慨没五秒钟,黎枝叫他,“毛哥。”
  毛飞瑜看过来。
  黎枝眼珠转了转,说:“我明天想回一趟海市。”那句“后天大早赶回来”还没出口,毛飞瑜就一顿狂骂:“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明天你有一场大早戏,不到下午两三点不会完。你明天回海市?你再说一个字儿我抽你信不信?!”
  声儿是真大,吹鼻子瞪眼的,特瘆人。
  黎枝没跟他顶嘴,眼睛看别处,“哦。”
  毛飞瑜揪着她的耳朵把脸转回来,太了解她心思,“我警告你,别跟上次一样瞎折腾。你要是敢走,谁爱带你带你去,我立马辞职!”
  黎枝还是笑脸,“那你就会错过一个时代巨星,舍得?”
  “巨星。”毛飞瑜齿间碾了碾这俩字,嗤声站起来,“出去抽根烟。”
  黎枝接下来的戏份拍摄很顺利,早上那场,王梦花四点起床,生火煮饭、剁菜喂猪,间隙里,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抬头看向透出微光的远方,眼里的茫然像经久不散的大雾。日复一日,不见光明。
  屋里,是丈夫如雷的鼾声。
  王梦花低下头,继续剁着菜叶,面对镜头,眼神麻木空泛,与将亮的天色相得益彰。
  导演喊:“卡!过。”

  黎枝被冻惨了,坐在那儿半天没敢起身。
  毛飞瑜走过来,给她披上大棉袄,“赶紧去烤烤火,八点编剧过来讲剧本,有几处做了修改。”
  黎枝牙齿发抖,“那我……”
  “这一周你都别想跑。”毛飞瑜警告道:“我真抽你。”
  黎枝没吭声,低着头,眼珠一转,把棉袄裹紧了些。
  剧本做了五处调整,加了一场群戏。剧本围读持续到中午一点结束,黎枝连酒店都没回。毛飞瑜恰好也有点事,这一耽误,等他发现黎枝不见的时候,黎枝已经快到机场。
  ——
  海市,柏松墓园。
  西南角一处祠堂里,宋家人悉数到场。法事正在进行,这是家族的规矩,每年岁末,都会合好日子祭祖。这种兴旺之族,对风水极其讲究。
  站在最前排的,自然是宋兴东及其后辈。
  宋兴东身体不好,所以没有现身。关红雨一身黑裙,端庄肃穆。宋锐尧黑色大衣及膝,一脸傲相。这母子俩打点安排大小事宜,颇有主人之风。而同样身为孙辈的宋彦城,被挤在人堆外,存在感极低。
  宋彦城今天一身灰,大概因为阴雨天色,他原本偏白的皮肤都跟这身灰色衣服融成一体。
  这样的场合,不容外人。季左候在祠堂外,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隐约看见宋彦城的背影在最后一排。换做平时,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宋彦城这能忍能磨的性子,非一般人能比。但今天……季左坐在副驾,不放心地看了好几次时间。
  宋家祭祖,进退有敬。在师傅的指引下,礼仪之数面面俱到。接近尾声时,宋锐尧忽说:“彦城过来,好好拜一拜祖先吧。”
  数十双眼睛纷纷转向后方。
  冷淡的,不甚友善的,轻蔑的,宋彦城以平静做盾,悉数照收。他走向前,没有分毫异色,往宋彦城身边一站,脊梁挺直,不输气势。
  宋锐尧笑容宽和,“彦城也给祖上敬炷香。父亲生前最是惦记你。”
  一旁的关红雨也道:“应该的。”
  众人眼色微妙而变,心里都明白其中缘由。当初宋彦城能认祖归宗,全是宋父一力支持。宋父对自己欠下的风流债供认不讳。任关红雨如何反对,他一定要让宋彦城回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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