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by咬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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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扛不住他这么下狠手,皱眉哑声,“我都要被你拍吐血了。”
能这么说就是没事。毛飞瑜摸了摸额头,松弛下来,“我他妈吓死了。”
黎枝低着头,情绪不高,手指交叠得捏在一起,看起来很平静。宋彦城牵起她的手,紧紧包裹于掌心。毛飞瑜眼尖,那句“放开!别被拍”到了嘴边都生生给咽了回去。
回到车里,毛飞瑜四处打电话,是想从媒体朋友那儿试探一下消息。他说话委婉,圈子绕来绕去的。宋彦城听不下去,“你不用打探,今天吃饭的人不敢把消息走漏。”
毛飞瑜也是关心则乱,叹口气,“也是,能让徐枫请吃饭的,不是有钱就是有资源,也怕影响自己。”
黎枝披着宋彦城的外套,缩在副驾驶,扭头看窗外。
宋彦城今晚明显是要带她回自己那儿,毛飞瑜也没说什么,只在下车的时候,绕到驾驶座这边敲了敲车窗。
宋彦城滑下车窗,看着他。
毛飞瑜面色平静,倒有几分托付的意思,“她脾气不太好,犟得跟头牛似的,有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人不坏,没什么害人之心。而且吧,这女孩儿吃苦过来的,从籍籍无名到现在能挣点糊口钱,不容易。今天这情况,只是她过去两三年里的习以为常。你……多看着她点儿。她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宋彦城望向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只说了一句话,“她是我的人,用不着担待,我应该的。”
毛飞瑜呵的一声,调侃道:“嚣张啊,花花公子吧这么会说话。”
宋彦城还是那副淡定表情,“不止会说,做得也挺好。”
说完就升上车窗,一骑绝尘了。
停车场里下车,黎枝唰的一下蹦上他的背,低声说:“城哥背我。”
她轻,宋彦城一弯腰,顺着她腿窝就把人背起来了。黎枝搂着他脖子,蔫耷耷地枕在他肩上,小腿儿一晃一晃的。
宋彦城:“那女的什么来头?”
黎枝叹了口气,情绪不高道:“她和小毛哥一直有点儿小矛盾,然后我最近合同上出了点纠纷,双方扯皮呢,明枪暗箭的,没少费心。”
宋彦城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枝低眉垂眸,实话实说:“不想给你添麻烦。”
宋彦城掐了把她的腿侧,挺重的一下,疼得她嘶声吸气,“野人啊。”
野不野的,宋彦城没呛声。背着她稳稳当当的,一路沉默回了家。回家后也相处自然,没什么刻意为之的紧张和关心,他让黎枝先去泡个澡。
浴室里水声响起,宋彦城去书房打了个电话。
黎枝裹着浴巾出来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脑。黎枝凑过去,“城哥香不香?”
宋彦城八方不动,“臭。”
“去你的。”黎枝轻拍他后脑勺,回卧室换衣服。
宋彦城听见她手机响,听见她接电话,隐约的通话声,她听多言少。十分钟后,黎枝握着手机,慢吞吞地从卧室走出来,一脸懵圈的凝滞表情。
“枫姐打来的,她,她在电话里跟我道歉,还,还说明天当面儿亲自跟我赔罪。”黎枝眨了眨眼睛,不傻,看了宋彦城几秒,立刻反应过来了。
“你给办的?”她绕到他面前,慢慢蹲下,仰眼看着他。
宋彦城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眉间沉静笃定,淡声说:“不许人欺负你。”
黎枝抿嘴笑,笑着笑着,眼里有了薄薄湿意。
宋彦城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皮肤,极尽温柔与耐心,“不用怕麻烦,那是外人。我的人情脸面,我的人际因缘,不给自己女人用,还能给谁用?喜欢拍戏就去拍,不经你同意,什么深圳上海北京广州,我通通不去探班。你可以勇往直前有事自己担,但枝枝也可以尝试一下,我给你遮风挡雨有路可退的感觉——试试把头靠在我肩膀,脖子断不了。”
黎枝的脸枕着他大腿,眼泪无声的,汹涌的往下淌。
她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像一个在黑暗里吃糖的小孩儿,安静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吓走了这颗糖。
宋彦城温暖的手指轻捏她后颈皮肤,此刻也无言。
两人静静依偎片刻,缓过这阵劲儿了,他顺口问起:“我听惟悉说,你没接他那部戏。他说他给你开的片酬比另一部高多了。你怎么会选那一部?”
黎枝身体陡然陡然一紧,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
宋彦城不疑有他,意味深长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人从腿边捞起,似哄似诱,“走吧,宋总教你系领带。”
第51章 夺奖
枫姐这事儿,宋彦城真给办得削铁无声。
黎枝第二天被公司高层亲自请回去,会议室里,枫姐低垂眉眼地道了歉,收着那一身锋利,好生和气。高层当黎枝的面,把人给训了一顿,没留半点脸面。
枫姐维诺应声,黎枝都有点不习惯了,开眼界,哪里见过女强人这副模样。她于心不忍,一时心软刚想开口,被身边的毛飞瑜扯了一把。黎枝回过神,立刻挺直腰板,姿态维持住。
高层亲自送她出会议室,再三提及一个人,“枝枝,你跟孟总是朋友,你也太低调了。这是你的不应该啊,我们待你像家人一样,你是有低调的好品质,可我们不知情啊,无意中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黎枝明白了,多半是宋彦城开的口。
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也算见识过,贫嘴吵闹,跟顽童似的。她想到他们的插科打诨,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高层目光狐疑,黎枝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劳许董费心,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一定多沟通,不给您添麻烦。”
举止有礼,态度也平和,懂得给别人台阶下。高层脸色更加舒展,看起来心情颇好,笑眯眯地告诉她:“你很懂事,这次就是小枫工作不到位。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黎枝不明所以,“许董您请说。”
“金麒奖组委会正式发来函件通知,你在《指间月光》出演的王梦花一角,入围了最佳女配角的候选名单。恭喜,前途无量。”
人走后,黎枝还懵在原地,她脑子一片空白,毛飞瑜原地差点起跳她都跟没听见似的。
“我靠!你给点反应成么姑娘!”毛飞瑜抓着她肩膀一顿猛摇,“你入围了!入围了!!你他妈……也太棒了吧!”
黎枝缓过来了,蛮淡定地看他一眼,“我当然棒了,我就是最棒的。”
毛飞瑜乐不可支,“嘚瑟。”
他把车开来,黎枝坐上后座儿。毛飞瑜心情澎湃,忍不住话痨:“我得发个朋友圈,扬眉吐气一把,你说……”
他忽地闭声,察觉动静不对。他慢半拍地转过头,愣了愣。黎枝捂着脸,挨着车窗,人缩成小小一团,正低声呜咽。
她像一只冲锋陷阵从不怕荆棘窒碍的小动物,忽然找到了落脚处。把苦难熬成了眼泪,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毛飞瑜知道,人前逞强是她惯有的铠甲,他也相信,此刻的眼泪,一定会变成璀璨珍珠。
毛飞瑜靠边停车,他一个人下车,很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了黎枝。
——
周五晚上,黎枝随宋彦城回老宅。她如今变得忙碌,有戏拍,有粉丝,有良好的商业邀约。她像一个珠光宝盒,光芒越来越亮。
宋彦城侧过头看她,眯缝着眼睛,表情不言而喻。
黎枝莫名,“你看我干吗?”
宋彦城低了低头,笑意仍悬在嘴边,“感觉自己赚了。”
“?”
“十万一个月,上哪儿找这么个极品。”
黎枝神色略复杂,“你夸我还是骂我呢?”
宋彦城揽过她的肩,手绕到她侧脸掐了掐,“都一样。”
黎枝那晚兴奋地告诉了他自己入围的消息,宋彦城是个不太信宿命的人,但那一刻,看着她熠熠生辉的表情,活灵活现的眉眼,忽然就信了缘分这个东西。
宋彦城深思熟虑,快到时,提醒她:“今日我大哥和他母亲都在,如果他们说话不好听,那也一定是故意激你。你现在不一样了,忍着点,别跟他们置气中了陷阱。跟着我身边,有什么我帮你挡着。”
黎枝很乖地点了下头,她心里的疑虑一直有,不知道为什么宋彦城和家里的关系这么糟糕。
到老宅,明姨开的门,见到黎枝,脸上的皱纹儿都给笑了出来。黎枝体贴,给她带了份项链礼物,把人哄得高高兴兴。
关红雨和宋锐尧在偏厅喝茶,本是对宋彦城熟视无睹。但黎枝忽然大声喊人:“妈妈好!!大哥好!!”
声音之大,惊得关红雨的茶杯都差点跌落在地。她扭过头,狠狠瞪她一眼。黎枝不为所动,笑得更灿烂明艳,“妈妈,您今天的妆容太好看了!这身裙子好配你气质哦!”
宋锐尧冷哼不屑,暗指黎枝的殷勤:“跟条狗一样。”
黎枝抿了抿唇,眼神亦无辜,纳闷了,“大哥和妈妈真是母子情深,对妈妈这样的赞美,旁人理解不了。”
宋锐尧站起来,“你!”
“你在干什么?”楼梯处,宋兴东中气十足的嗓门极有威慑力。他被家庭看护搀着下楼,病容依稀褪淡,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宋锐尧,“你凶你妹妹做什么?你是要杀人还是要打人呐?!”
宋锐尧本还汗毛倒立,听他说话后,立刻松了气儿。胡言乱语的,可见人还是不清醒。他迎向前去,亲自搀着老爷子,一副孝敬有加的模样。
黎枝神气极了,暗暗掐了掐宋彦城的手,终是忍不住,还是想替他出头撑腰。
午饭后,宋兴东只要他俩上书房说话。
红木古香的书房,笔墨纸砚搁在宽尺桌上,宋兴东如稚嫩孩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会笑一会哭的,提到最多的便是知青时的前尘往事。
所谓返老还童,这样的老人儿,不免让黎枝动容。她无意瞥了眼身边的宋彦城,这人面无表情,看似是在认真聆听,但心神似乎没匀一分在宋兴东身上。
宋兴东说着说着,眼皮下耷,如六月变天之快,竟就这么睡着。
黎枝肚子憋得慌,急着去洗手间,她拍了拍宋彦城的肩,小声嘱咐:“你拿毯子给爷爷盖一下,怕着凉。”
宋彦城没应声,黎枝当他听见了。
门关,人走,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墙上的古董钟沉沉摇摆,柜上的名贵摆件韵味深长,藤椅如静止,空气里的尘埃都慢下来。宋彦城叠着腿,坐在方凳椅子上,背脊挺直,微仰下巴,就这么盯着熟睡的宋兴东,冷目灼灼。
绝对的安静里,回忆便会越发清晰。少年时的那个午后,暴雨倾泻,宋彦城跪在宋家祠堂里,宋兴东拿着拐杖狠手往他背上抽。
“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份亲子鉴定,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冒牌货。”
“你个不成气候的,以后不许出去丢人现眼,脏了我宋家的名声!”
那些疾言厉色,是旧时的伤口,成了今日的疮疤。
宋彦城撇过头,看着桌上的水晶果盘。他不受控制一般,慢慢拿起里面的水果刀。刀子细长尖锐,小小一柄刚好收于掌心。
宋彦城又重新看向藤椅上熟睡的宋锐尧。苍老的面容,皱纹如深沟浅壑。他握刀的手越来越用力,目光也变得冷傲残忍。
门边的黎枝被宋彦城这样的神情吓得愣在原地。她不敢出声儿,亦不可置信。就像看一个魔鬼,看他在无人之境里露出本真面目,嗜血无情。
她甚至毫不怀疑,下一秒,宋彦城的那把刀就要扎进宋兴东的胸口。
黎枝猛地推开门,声音大,惊醒了熟睡的老爷子。宋彦城恍然,刀锋偏了方向,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他慢半拍地转过头,如梦初醒地看着黎枝。
黎枝是真想不通了,两人出了书房。她压低声音质问:“你刚才想对爷爷怎样?”
宋彦城目光淡淡,薄唇紧抿。
“你拿刀干什么?”黎枝心有余悸,她的认知范畴里,从未想过宋彦城对待家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那是你亲爷爷啊。”黎枝又急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家这些恩恩怨怨,我只知道,再多的不是,也是一家人,可以恨,可以怨,但你不能有伤人之心。”
宋彦城张嘴欲辩,但到底还是沉默不谈。
一拍不和,这算触到了黎枝的底线,所以之后无论他怎么主动求和,她都意兴阑珊,爱搭不理。在宋彦城第三次端着洗好的樱桃送给她而她不理会时,这个男人像被孤立的小兽,最终怯怯作罢。
半冷战的气氛持续到离开。